20.第 20 章

楚元帝一愣,看着那個有些頹敗的“月”字,眼底厚厚的冰層似乎有碎裂的痕跡。

黎貴妃在一旁見楚元帝不動,好奇地問:“皇上怎麼了?”

楚元帝迅速回神,那剛從眼底透出的光一下子又熄滅了,恢復了往日裡的死氣沉沉。

收回目光,淡淡道:“沒什麼,回宮吧。”

沒有達到目的,景萱可不依:“不嘛不嘛,父皇我不要回去!”

楚元帝沉了眸子,聲音有些嚴厲,“萱兒!休要胡鬧!”

這時,黎貴妃趕緊過來抱住景萱,說:“萱兒聽話,別惹你父皇生氣,今日你生辰,母妃讓小廚房給你做你愛吃的桂花糕。”

楚元帝在一旁不語,心想:自己當初爲了應付朝堂裡的那幫老臣,已經狠下心整整五年沒有見過大女兒了。

本想着終於解了她的禁令可以好好同她說說話。可不曾想,那丫頭竟半點也不把他這個當父親得放在眼裡,幾日來也不說去看看他,給他請個安。

面子什麼的終是壓不住那想見女兒的願望,半響嘆了口氣:“罷了,朕陪你進去就是了。”

…………

“公主!”子荊急急的在門外稟告。

“怎麼了?”景薰一邊看書,頭也不擡地問。

“公主,皇上來了,就在月華殿外,馬上就要進正廳了。”

景薰的手一頓,不知是什麼情緒涌上心頭,“知道了,本宮馬上就過去。”

子荊並沒有退下,動了動嘴脣,還想要說什麼。

景薰見他支支吾吾的樣子問:“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子荊咬牙,道:“黎貴妃娘娘和二公主也來了。”

“……”景薰沉默了一會兒,“知道了。”

回到房間裡換了一身淡金色的裙子,又插了一支舊的金釵,這才慢悠悠的向外走。

殿外。

待假山背後的宮殿慢慢地展開全貌,“月華殿”三個字深深刺痛了楚元帝隱藏了五年的內心。

那時的痛楚猶如輪迴般一層層沖刷着他的記憶。

“咦?這裡本宮也沒來過,沒想到如此偏遠的地方居然還有這麼大的一座宮殿!”黎貴妃掩着脣故作驚訝地說道。

其實自打她入宮以來就聽說這裡有處廢棄的宮殿。後來她派人在宮中打聽,發現宮裡的老人基本都被遣散了,即便有留下的人,要麼是聾的聾啞的啞,要麼就是皇上身邊的。

好在她的父親官階高,上的去朝堂,告訴她當年玉皇后身死的真相。

不過聽了事實後,黎貴妃更加憤怒,不過是一個有辱皇家的罪人,她怎麼有資格入葬皇陵?而且還留下了兩個兒子,是不是陛下的種都說不定。

這麼長時間以來,本以爲皇上已經忘記了玉挽心,可前些日子不知是怎麼了,突然將那女人的孩子解禁,還要把那兩個野種接回來。他們兩個都已經成年,而且脾氣秉性她毫無瞭解,定然會很難對付。

而他自己的兒子才兩歲,萬一皇上念舊情,那這儲君之位……

不行!她守了皇宮這麼多年,可不能被地底下的那個女人佔了便宜!

於是便有了御花園這一出,想來她也是想看看這御封的長公主是什麼樣子的。

“父皇,這裡是哪位姨娘娘住的地方嗎?”景萱帶着稚嫩的聲音問道。

楚元帝看着她,低聲說:“這裡住的不是哪位姨娘娘,而是你的長姐。”

“長姐?”景萱更疑惑了,“萱兒還有長姐嗎?”

楚元帝道:“萱兒待會就能見到她了。”說着,一行人就進了月華殿。

殿門口站着明燭,見了皇上俯身行禮:“奴婢參見皇上。”

黎貴妃身邊的丫鬟厲聲喝道:“大膽!見了貴妃娘娘還不行禮!”

明燭低着頭,不卑不亢地說:“奴婢與公主待在一處,已五年不問世事,從未聽說過宮裡的各位娘娘。奴婢記性不好,怕叫錯了人,免得給公主丟臉。”

黎貴妃在旁邊笑道:“翠荷,不要這樣疾言厲色。這裡偏遠,宮女不認識本宮也正常。”

明燭低着頭不說話。

楚元帝道:“長公主呢?”

明燭:“公主馬上就到,皇上請上坐,奴婢去給您沏茶。”

也不看旁人的表情,扭頭就走。

黎貴妃臉色僵了僵,頭一次有人敢給她下不來臺,而且居然還是一個小丫鬟。

不一會兒,明燭端了茶水過來。黎貴妃拿起茶碗,剛喝了一口,就被茶水裡的碎葉哽住了嗓子。

胭脂下的一張臉憋的通紅,守着大家閨秀的形象纔沒讓她一口噴出來。

明燭在旁邊面無表情地說:“還請貴妃娘娘見諒,月華殿偏僻,這裡的茶水定然是比不上娘娘宮中的。”

黎貴妃呵呵一笑,忍着火氣對皇帝道:“長公主多年沒有出宮,想必宮中的規矩早已不熟悉,本宮明日就找個用心的教習嬤嬤教教長公主。”

合着就是明裡暗裡說景薰不懂規矩唄!

明燭氣地咬牙,她雖然笨,但這擺到明面上的話她還是聽的懂的。

“本宮的事就不勞煩您關心了。”景薰的聲音忽然從門口處傳來。

楚元帝聞聲擡頭,眼睛看着景薰那一身淡金色的裙衫霎時間出神。

玉挽心生前最是喜歡金色,她的好些衣服首飾都是淡金色的。五年未見,景薰的容貌越來越像她母后了,就連臉上那倔強的表情都與那人一般無二。

景薰擡眼看向楚元帝,他原本光潔的下巴生出了淡青色的鬍渣,眼角的皺紋也清晰可見。

只是微微頓了一下,景薰俯手:“兒臣參見父皇。”

楚元帝看着她,良久才緩緩地說:“起來吧。”

“謝父皇。”

黎貴妃忙推着女兒道:“快給你大姐姐請安。”

景萱聽話地行了個禮,道:“見過大姐姐。”

景薰面無表情,“本宮孤陋寡聞,不知何時添了個妹妹。這位嬸嬸,請問您是?”

黎貴妃當下臉色煞白,顫抖着像是馬上就要哭出來。

楚元帝沉了臉,道:“薰兒!不得無理!”

這時,浣奚連忙上前,在景薰的耳邊小聲說着什麼。景薰這才恍然大悟地說:“原來這是黎貴妃娘娘,本宮眼拙,還望貴妃娘娘贖罪。”

當着皇上的面,黎貴妃不好說什麼,只得扯了扯嘴角,又露出一個溫柔的微笑:“長公主多慮了,本宮沒有放在心上。”

“長姐長姐,你怎麼什麼首飾都不戴呀?萱兒宮裡有好多漂亮釵子呢,都可以送給長姐。”景萱扯着她的衣袖天真的說。

景薰雖然不喜黎貴妃,但這小孩子終究是沒有做錯什麼,她也狠不下心來對着她冷臉。伸手輕輕拍了拍景萱的頭,算是表達了親近。

聽了景萱的話,楚元帝這才仔細地打量自己五年未見的大女兒。她身上的衣服雖說不像是舊的,但用的錦緞花紋卻都是幾年前的老物。烏黑的頭髮一直垂到腰間,發間也只是別了一支發舊的金釵,耳垂兒上光禿禿的,臉上也沒有什麼用了胭脂的痕跡。

若不是有着傾國傾城的容貌和與生俱來的尊貴的氣質,很難讓人想到這竟是皇室裡的公主。

楚元帝心中有些愧疚,不管當年的事情如何,自己的女兒終究沒有錯,又何苦讓她在這裡遭這份罪?

向景萱招了招手,開口:“萱兒先隨你母妃回去,朕與你長姐還有話要說。”

黎貴妃點頭,她可半分也不想在這個地方多停留,拉着景萱就退下了。

宮內,景薰見那兩人走了,便在楚元帝的對面坐下。

楚元帝看着茶水中飄蕩的劣質茶葉,低聲問:“這些年你都是這樣過的?”

景薰嗤笑一聲:“我過的如何,父皇不是都看到了嗎?不過在這裡每天有母后的怨靈相伴,還不算無聊。”

楚元帝氣得重重放下茶杯,“薰兒!你是怎麼跟父皇說話的?”

父皇……景薰心中冷笑,若她的父皇當真在乎她,怎麼會發現不了她這幾年的“禁足”早就子虛烏有。

“兒臣一會兒還要等着大哥二哥回來,父皇若沒什麼事就請讓兒臣休息吧。”

楚元帝也想起來自己的兩個兒子應該快到國都了,嘆了口氣,道:“好吧,那你好好休息,若是有什麼需要直接吩咐身邊的人去內務府備下。”

景薰起身,“恭送父皇。”

景薰望着楚元帝的背影,想:大哥二哥在南北各置一方,也不知這些年來他們過的好不好。

國都外的一家客棧裡。

“殿下,大皇子來信,說馬上就能與咱們匯合了。”

景襄坐在窗臺上,拿着白色的絹帛細細地擦拭手中的劍。

“知道了,下去吧。”

“殿下,屬下還有一件事要稟告。”

“說。”

“據邊境那邊的暗衛來報,七公主好像也來了國都。”

七公主,南疆皇帝最小的女兒。

景襄猛地睜大了眼睛,跳下窗臺,抓着那暗衛的領子吼道:“你怎麼不早說!她那病殃殃的身子怎能經得起如此折騰!”

那暗衛被抓地喘不過氣來,艱難的說:“咳……聽說是爲了四國宴,七公主怕自己的身子耽誤了行程,就提前出發了……”

景襄鬆開他,焦急地問:“七公主現在到哪了?”

那暗衛答:“剛到黃山,以這個速度,最遲五日便可到達西楚了。”

“將本皇子身邊的人全都調過去,務必保證公主的安全!否則,爾等全都提頭來見!”

“是,屬下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