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嘻嘻,你看出來了?”雲夕得意地一笑,從小白馬身上系的皮囊中找到一面銅鏡,“你自己看看滿不滿意,比你之前的樣子可好看多了!”
姬同接過銅鏡吃了一驚:他的鬚髮染白之後竟然與貝邱山的風氏族長風清雲一模一樣,原來自己老了之後就是叔祖父現在鶴髮童顏的模樣啊!
他隨手摺了一把草莖在手中揉cuo,留下一把暗綠的汁液在手心裡,對着銅鏡將草液均在臉上,那草汁幹了之後便呈黃褐色了。
姬同見雲夕看得仔細,便莞爾一笑,“這東西不如你那物事好用,流了汗便會沖掉。”
“那是自然!玉兒的蠱粉塗在身上,可以闢毒蟲、益肌膚、養氣血……總之好處多得去啦。”
“蠱粉?有這麼多好處?那寡人可不能輕易洗掉它;走,你跟寡人去一個地方;這匹白馬甚爲惹目,就讓它暫時留在這裡吧。”
“去哪裡?”
“公子牙——我庶弟的府院。”
一老一少、祖孫兩個人晃悠悠地走在中心大街上,來回巡行的兵士只看了他們一眼就不再注意。
姬同和雲夕相視一笑,拐進一個巷子,走路的樣子明顯地敏捷起來。
“這是姬牙府第的後院圍牆,這個時辰是僕人們輪流用午膳的時間,應該是守護稀疏。”
兩人輕功都是上乘,跳進後牆之後就避到一叢花樹之中;等到兩個青衣侍女走過之後,姬同引着雲夕直奔姬牙的內房。
他對這裡的佈局極爲熟悉,姬牙自生下來就失了親母,是君夫人一手養大,他剛分府出宮時,姜氏擔心他身子孱弱,侍從們照顧不周;便常帶着姬同來這公子府探望姬牙。
後窗下的侍從竟然坐靠在房角,姬同大吃一驚,戳破窗紗向裡望去:裡面的木幾邊對坐着兩個人,一人正是身形細瘦的公子牙,而另一個身穿便裝胡服三十餘的男子,正是他的四弟公子友!
“三哥,王兄到底被你和姬慶父弄到什麼地方了?!”
“友弟,你怎麼會懷疑到我身上?王兄從小就對我關護有加,我怎會恩將仇報?”
“是麼——”姬友剛說出這兩個字,忽然出手如電,將一物塞到姬牙口中,並在他下頜上一點,公子牙不由自主地嚥了下去!
“你、你給我吃了什麼東西?”
“毒藥,你若不說實話,三個時辰後七竅流血而亡。”
“王兄遇害的事真的與三哥無關啊,你快些給我解毒——”
“昨晚有人看到你的手下將申統領引走,今天一早宮女們東宮的井裡找到申豹的屍首;王兄留在地上的血跡我也讓醫正大人驗了,裡面有劇毒之物!”
“你快說,是不是姬慶父、姜氏還有你!聯手加害了王兄!”
姬牙面色蒼白,雙手捂在胸腹上,想來是毒藥發作了,“一切都是姬慶父的陰謀,與我無關哪——快給……給我解藥……”
“母親在世的時候,將你視若親子、疼愛有加,你居然狠毒如廝——”
“不!君夫人是假仁假義!我生母爲何難產?我爲何生下來身體虛弱如此?都是你母親姜靈兒所作所爲!”
“她爲了壓下與齊王姜諸兒私通之事帶給她的千古罵名,故意弄一些小恩小惠給國人……父王因她被齊人害死,我恨這個妖婦——更恨同她一樣假仁假義的姬同——”
公子牙噴出一口鮮血,“姬同已經死了,他中了女祝親手配製的雪蠶之毒,又加了姜哀兒的一滴怨念之陰血爲引,神仙也救不了他!哈、哈!”
姬友頹然低下頭,盯着木几上姬牙噴出的黑血喃喃道,“果然,醫正大人說得不錯,王兄果然是中了毒……三哥啊,你母親難產生下你的事,你是聽公子慶父說的吧!”
“真正指使接生婦令你生母難產的人不是我母親,而是姬慶父的生母衛姬!你糊塗呀,母親當時早已生下大哥,被立爲世子,你生母夏侯氏生子生女都對母親的地位構不成威脅,她連衛姬母子都容得下,還容不下你們母子麼?”
“反倒是衛姬一心想扳倒我母親,讓公子慶父成爲魯世子,絕對不想讓夏侯妃生下公子來令她兒子再多一個對手!若不是母親去得及時,你早就與你生母一屍兩命了!”
“不,你騙我……你說得不是真的……”
姬友拿出一個黑丸來放到姬牙手中,“母親對你到底是真心還是假意,你仔細想想。這是解藥……告訴我,王兄到底被你們弄到何處?”
“我真不知道……姜哀兒那婦人說一個瘦小的少年將主君擄走,不是他們的人……”
姬友聞言立時站起來,“如此的話,王兄已然得救也未可知。你快把解藥服下,多服幾碗牛乳幾日便好。”
說罷他的身影一閃出了房門。
坐在地上喘息的姬牙並未服下那丸解藥,他將手一揮,竟然把解藥扔到遠處,“母親!我就知道……你是真心疼愛牙兒的……我害死了大哥……我要找您和大哥陪罪——”
姬同一掌拍開後窗跳進房裡,從房角找到那顆被姬牙丟掉的藥丸,“牙弟,快吃下去!”
姬牙本已無神的眼眸閃過一絲光亮,“你是——大哥?”他伸出手去摸姬同的白髮,“大哥成仙人了……太好了......”他的頭頹然歪到一邊。
“牙兒!牙兒!”
雲夕摸了摸姬牙的頸脈,“他死了。”
姬同含淚將公子牙的眼睛撫合,姬牙雖然參與了姬慶父的陰謀,但是他是自己從小看着長大的:姬牙的生母夏侯氏在彌留之際,將剛出世的姬牙託付給君夫人姜靈兒,奄奄一息的公子牙在姜夫人的悉心照顧下,從一個連呼吸都很困難的小小嬰兒漸漸長成健康的孩童、長成可以陪兄長飲酒打獵的英俊少年……沒想到就這樣死在自己眼前……姬同盯着公子牙蒼白的面容心痛如絞!
不遠處傳來雜亂的腳步聲,雲夕拉着姬同的手臂向後窗跳去。
二人緩步走在巷子中,將公子府的喧鬧、驚叫、哭喊聲拋在身後。
“現在要去哪裡?去找姬友說清楚你還沒死?”
“友弟是個心思縝密之人,他不會魯莽出手的……”姬同想到姬牙的死狀,不由得捏得拳頭咯咯,‘姬慶父,寡人今晚要親手取你的狗命!’
“雲姑娘,方纔聽三弟說到,寡人中的毒是宮中女祝親手配製的毒物,神仙也難解……那位女祝來自崑崙冥國,莫非雲姑娘的家鄉也是冥國?”
“嗯,離那裡不遠,我的家是在青鳥國,都在崑崙山脈。”
“青鳥國?”姬同居然又驚又喜,“寡人的姨母寒香,呃,是我母親的義妹,她就是青鳥國的門巴族人,可能是八九歲的時候來的大周;她也擅長巫蠱之術——”
“你母親去嶗山隱居之後,就是這位寒香頂替你母親居在魯王宮?”
“呃,是的,你怎知我母親的秘事?是王叔告訴你的?”
“嗯。他覺得我是來自北疆的夷族之女,與你們大周諸侯沒有什麼瓜葛,才放心地將心底的秘密吐露出來,當講故事一樣說給我聽。”
“是這樣……正因爲寒香姨母精通毒術,而寡人的母親又是當世良醫,寡人對於醫毒之道可對說是瞭解甚多,所以過於自負了!”
“昨晚姜哀兒端酒給寡人時,神色便有異常,寡人嗅到酒中並無異味,淺嘗之後亦未嘗出平常毒藥的麻、澀、腥、辣之感,所以一時大意被那奸人的計謀得成……”
“崑崙冰蠶的毒的確是難以覺查,你這魯王宮奉養的女祝敢用如此狠絕的毒藥害人,定不會有好下場的。”
“不說這個了,我們去用午膳,日落之後,寡人要去會一會兄長姬慶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