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阿哥在太醫的調理下身子漸漸好轉起來,人也活泛了許多,只是太醫囑咐經過這次劫難恐怕損了根基,以後更要格外保養身子,切莫再受損傷!
良慎剛剛舒了口氣,太平日子沒過幾天,養心殿便傳來消息,說皇上因爲連日操勞患了眼疾,眼睛不僅乾澀疼痛,出門迎風還要流淚,且視物模糊,根本無法再批閱奏摺。
良慎匆匆趕到養心殿的時候,皇上正在訓斥太醫,兩位太醫跪在地上瑟瑟發抖。
“太醫院真真是養了一羣廢物!不過區區眼疾而已,怎麼幾天了也治不好,再這樣下去,這堆成山的奏摺朕何時能看得完?”奕詝怒指着地上的太醫,罵道。
“啓稟皇上,非是臣等的藥無效,只是皇上的眼疾是因勞累所致,皇上一時半刻也不肯歇歇,光治不養,事倍功半啊!”其中一位太醫乍着膽子說了一句。
“大膽!你是在怨朕嗎?”皇上抓起一摞奏摺朝堂下砸了下去,“朕倒想歇歇,你問問外面的戰火能否歇歇?”
良慎看兩位太醫被質問的可憐,趕忙上前解圍。
“皇上吉祥!皇上何必跟太醫置氣?又要生氣又不肯歇息,這病多早晚能好?”
奕詝見是良慎來了,只是她的容顏看着有些模糊,他揉了揉眼睛,越想看清楚一點,卻越是模糊。
“怎麼皇上連我也看不清了?”良慎沒想到他的眼疾已經嚴重到這樣的地步,又不忍說的太重,還是要寬慰兩句的,“這下好了,皇上眼皮子底下可清淨了!”
奕詝聞言忍不住一笑,良慎見他笑了,嘴角也勾出一抹笑容,朝兩個太醫擺擺手,示意他們先下去。
兩位太醫當然樂見此事,趕忙悄悄退了下去,良慎笑着走到奕詝跟前站定,說道。
“這下皇上可看清我了?”
“朕連看都不必看,你的樣子都在朕心裡印着呢。”奕詝說笑着,偷偷伸出手在良慎的後腰上捏了一把。
良慎一吃痛,惱怒的打下他的手,正要說什麼,容貴人端着茶盤從外面走進來,正看見他二人打情罵俏的這一幕,眼中既有酸澀又有安慰,她雖然不喜歡皇后,可畢竟,只有皇后能讓皇上笑起來。
“有勞你這段日子照顧皇上,人都瘦了一圈,一看便知辛苦!”良慎看着容貴人慢慢從茶盤中拿起兩杯茶放到桌上。
“能看着皇上,是我的福氣。”容貴人滿眼愛意的看了奕詝一眼,說道。
“皇后,載淳身子可好些了?”奕詝邊喝茶邊打聽後宮的事。
“已經好了,載淳小小年紀便歷次劫難,希望能爲他積些後福吧。”良慎嘆了口氣,說道;“此事經查是麗妃所謂,我已懲治了麗妃。”
“朕知道了。麗妃雖留着位分,可終究也是廢人了,這樣一來,後宮就更顯得稀薄了……”奕詝說道。
良慎看了看低眉順眼站在一側的容貴人,只見她一身淺紫色厰衣,星星點點繡着一些合歡花,頭上別了兩朵小巧的珠花,雙耳垂着淺紫色的短流蘇,看着嫺靜喜人。
“皇上,容貴人這段日子照顧龍體有功,也該晉晉位分了!”良慎說道。
“朕也是這個意思,只是想着再晉位分便是容嬪了,近日瑣事繁多,唯恐內務府無暇籌備封嬪禮。”奕詝說。
“皇上糊塗,冊封禮若無暇大肆操辦也可從簡,豈可因爲這樣的事情委屈了有功之人?”良慎說。
這樣的決定有些出乎容貴人意料之外,晉位分雖是好事,可是不得寵幸又有何意義呢?
“多謝皇上皇后,奴才,不覺得委屈。”容貴人退開兩步蹲下行禮。
“落玉果真是越發懂事了!”奕詝滿意的看着容貴人,說道:“的確當得起容嬪這樣的身份!”
“奴才只有一事相求,若進了嬪位,還能在皇上身邊伺候茶水嗎?”容嬪說道。
良慎心中震撼不已,如今的她,已經全然不在乎什麼富貴與尊榮了,她只在乎皇上。
“論理嬪位伺候茶水確實不合規矩,只是,想必皇上喝慣了你的茶,換了別人怕不習慣,你想留便留下吧!”良慎十分開明的答應了容貴人的要求。
容貴人趕忙跪下磕頭謝恩,只要能陪在皇上身邊,她便覺得此生足矣。
“皇后,朕的眼疾讓朕甚爲惱火,天天這麼些奏摺送來,若看不完,不定要耽誤什麼軍國大事,這可如何是好?”奕詝看着桌子上高高一摞奏摺,雖有些模糊不清,可看着那一堆便覺得心情沉重無比。
良慎愁得也正是這個,忽然,心中一亮,想了一個法子。
“皇上何不找個可信的人幫皇上批閱奏摺?”
“放肆!”奕詝還沒容她說完便立刻喝住,“豈有假借他人之手批閱奏摺的道理?”
良慎嚇了一跳,立刻閉嘴,不再說下去。
“再者說了,現下正是亂世,朕去哪裡找一個可信的人呢?”奕詝察覺自己剛纔話說重了,又緩和了語氣說道。
“皇上若不用這個法子,您的眼睛若徹底毀了,那日後這些國家大事可就真的沒人做主了!再說這也不過是暫時的,等皇上好了依舊是皇上批閱!”
“朕剛纔不是說了麼?去哪裡找一個信得過的人?現在內憂外患,朕都有些分不清朝中哪些大臣會變成老六的人了……若說信得過,也只有你信得過!”奕詝上下打量了良慎一番,又說:“可是後宮事情大大小小亦不比前朝少,你身上的擔子也不輕!若沒你日夜警醒着,再發生謀害朕的兒女這樣後院起火的事情,又該如何是好?”
良慎嘆了口氣,看來這也確實不是個辦法。
“皇上,皇后,奴才有個人選——”容貴人站在一旁,看皇上憂心忡忡,不免心焦,一念之間,想到了一個人。
奕詝擡眼看了看她,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懿妃。”容貴人小聲說了一句。
良慎忽然想起史書中曾說慈禧爲妃的時候曾幫助咸豐批閱奏摺,處理政事,難道就是從此刻開始的麼?
她一直以爲是因爲咸豐帝是懶惰的昏君,纔會讓一個女人提起硃筆處置朝政,卻沒從沒想過,竟是在這樣無奈又無助的境遇下,一步一步被現實逼到如此的!
不,但凡有別的選擇,不能用懿妃!
“皇上,皇后,懿妃是除了皇后外位分最高的嬪妃,況且懿妃聰明通透,必然會與皇上一心,不會做出違背皇上意願的事情!”容貴人繼續說道,“所以,奴才以爲,除了皇后娘娘以外,懿妃是最爲合適的人選!”
“你爲何偏偏推薦懿妃,宮中妃嬪有的事,僅僅是爲了懿妃位分高麼?”良慎不甘心,追問道。
“不是,是因爲懿妃有兒子,所以是宮中諸位嬪妃中最不可能背叛皇上的人!懿妃的命運系在大阿哥的身上,而大阿哥的命運則系在皇上身上!”容貴人說道。
“正是因爲懿妃有兒子,更有牝雞司晨的風險!”良慎說。
“牝雞司晨的事確實難保會有。可是大阿哥年齡太過幼小,尚不知人事,皇上又正當壯年,況且葉赫那拉家族並無擔任要職的外戚,等皇上眼疾好了,懿妃便也卸下了此任,所以,應該沒什麼風險。”
奕詝聽到這裡,更加對容貴人刮目相看,不禁豎起大拇指。
“落玉向來莽莽撞撞,沒想到,這次卻成了心思靈巧之人,果然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朕看落玉的提議甚好!”
“皇上不再想想了?”良慎不甘心事情就這樣板上釘釘了。
“若弄一個虛有其表的蠢東西不夠惹朕生氣的呢,宮中能當此任的需得是有些學識的聰明人,除了懿妃,便只有婉嬪了!”
良慎一聽婉嬪,更加苦惱,婉嬪滿腦子都是黑牡丹,心裡早就沒了皇上,若論起忠於皇上,恐怕還不如懿妃呢!
“那還是懿妃吧!婉嬪向來在書畫上用心,於國事也是一知半解,倒叫皇上累心!”良慎只好這樣說。
“曹德壽!”奕詝朝外頭喊了一聲,曹德壽應聲而來,“去請懿妃過來!”
“嗻。”曹德壽立刻出去傳令,良慎心裡備受煎熬,沒有什麼比看着事情越來越壞,並且知道最終的結果,卻毫無辦法可改變更痛苦的了。
“奴才先告退了。”容貴人知道稍後主子們要談論的是大事,自己乃是小小貴人,連一宮主位都算不上,還是不摻和爲妙,便找了個機會退了出去。
約莫半柱香的工夫,懿妃從儲秀宮應召而來,拜見了皇上和皇后,便垂手站在一側聽候指示。
“懿妃,可看得懂奏摺?”奕詝隨手從桌上拿起一份奏摺朝懿妃遞過去。
“奴才不敢!”懿妃不敢接奏摺,反倒嚇的雙膝跪地,不敢擡頭。
“朕準你看!”奕詝又覺得眼睛有些疼,眨了幾下覺得乾澀的很,只好閉起來舒服一些。
懿妃狐疑的看了皇后一眼,良慎只好點點頭,懿妃這纔敢伸手去接奏摺,打開之前她再次用眼神看向皇后確認了一遍,這纔敢打開奏摺逐行看去。
“念給朕聽!”奕詝閉着眼說道。
懿妃無法,只得依着上頭的文字逐字逐句的唸了一遍,心裡依舊是疑惑不解,不知皇上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