奕詝靜靜聽懿妃唸完奏摺上的內容,從她的語氣起伏來看,她是能看懂上頭的大概意思的。
“你可敢代朕硃批?”奕詝又問。
“奴才不敢!”懿妃更加驚慌,嚇的再次跪在地上,“不知奴才犯了什麼錯,皇上只需懲罰便是,請不要再驚嚇奴才!”
良慎看着懿妃驚慌失措的樣子,原來她也有這樣戰戰兢兢的時候,忍不住上前將她攙扶起,緩緩說道。
“皇上患了眼疾,需得將養雙眼,可這奏摺又不可不看,只好生出這樣的法子,讓你代替皇上看奏摺,再在這奏摺上寫下皇上的批示!”
“爲什麼是奴才?”懿妃困惑的看着皇后,在她心中,後宮女子接觸朝政有百害而無一利,那時的杏貞,最大的野心也莫過於寵冠後宮,她從沒想過憑自己一介女子去幹涉朝政中事。
良慎剛要解釋爲何要選定她,奕詝卻搶先開顏,將良慎的話擋了回去,他同懿妃說的,卻是另一個版本,只因他不想將事實上的無奈告訴懿妃,以免她仗着皇上的信任而生出僭越之心,失了本分。
“朕之所以選定你,無他,只因朕看過你模仿乾隆爺筆跡寫的一幅字,你既能仿乾隆爺筆體,想必也能仿朕的筆體,朕不希望衆臣看出朕的硃批與之前不同,以免生出是非!”
懿妃恍然大悟,她的確擅長模仿他人筆體,可她並不想因此而惹上這樣的事情。
“奴才愚鈍,怕辜負皇上的信任!老祖宗有規矩,後宮不得干政,奴才不敢!”
“蘭兒,爲了載淳,這事情你必須要做!”奕詝起身走到懿妃面前,雖眼中的她尚有一絲混沌,依舊伸出手撫摸上她的臉頰。
“蘭兒,現在前朝正值亂世,皇室若有一絲紕漏,傳揚開去會有什麼樣的後果,朕不敢想象,朕也承擔不起!你懂嗎?朕惟願在有生之年能將這些紛亂都平息,留給載淳一片安穩祥和的河山!”
“奴才,懂了!”感受到皇上溫熱的手掌,懿妃有一時的失神,今日之事,怕是不能推辭了。
“懿妃,此事千萬不可傳揚出去,最好連你貼身的婢女都不要告知,外人只需知道你在養心殿服侍皇上就好,其他的,是你和皇上關上門的事情,也是咱們天家關上門的事情,務必切記!”良慎鄭重其事的對懿妃說。
“奴才謹遵皇后教誨!”懿妃點頭稱是,面色凝重。
“後宮有我,我會竭盡全力護六宮平安,護阿哥與公主平安!”良慎說道。
“蘭兒,來,仿着朕的筆體寫幾個字給朕看看!”奕詝拉過懿妃的手,拿起硯臺邊的硃筆遞給她。
懿妃接過硃筆時手腕有些顫抖,她從未想過有朝一日會握着皇上硃筆,可真當筆尖劃過紙面時,她的心倒平和下來,穩穩寫下四個大字:江山永固。
“皇后,朕眼睛不好,你看看如何?”奕詝說道。
良慎走上前去看了那四個鮮紅的大字,明明紅的觸目驚心,可不知因何又有一絲欣慰。至少,現在,他們三人是一條心的!
“恭喜皇上,與皇上所書如出一轍,必可以假亂真!”良慎說道,奕詝雖秉性平和,可字體卻雄健有力,能仿出這樣筆體的女人,想必也是有着男人般胸懷的!
“若能順利過關,不被那幫臣子置喙,朕必加封蘭兒爲貴妃!”奕詝微微一笑,擊掌兩次以表心中愉悅。
自此後,懿妃便陪着皇上在養心殿批閱奏摺,處置國事,容常在被封了容嬪,雖然位居一宮主位,可依然謙卑和善的在養心殿裡端茶送水,曾經失去皇上的徹骨落寞讓她警醒,只要能陪在他身邊,什麼驕傲和自尊都是可以不要的!哪怕她每日都要屈身給葉赫那拉氏那個出身和容貌皆不出衆的女人請安!
最初懿妃只是照本宣科的給皇上朗讀奏摺的內容,皇上告訴她批示的內容,她便照着寫上,久而久之,聰明的她很快就抓住一些其中的關竅,漸漸的,她不必再照着奏摺上的內容讀給皇上,而是會從中精簡出事實的重點和上奏大臣的看法,直接將這些告訴皇上,而皇上也不必再一板一眼的告訴她蓋在奏摺上如何批示,而只需簡單說說自己的決斷,她便能在奏摺上作出準確的批示。一來二去,兩人批閱奏摺的速度快了許多。
懿妃由最初的膽怯漸漸得心應手起來,她發現自己竟然有些愛上了這紙面上的殺伐決斷,她喜愛自己一支細細的硃筆便可決定江山命運的感覺,甚至有時她很想揹着皇上寫上一些自己的想法,但每次看到奕詝冷峻的臉龐,都不敢下筆。
良慎因前日裡載淳被害一事而日日憂心,頓覺宮裡只有一個皇子實在太過風險,如果按照歷史脈絡發展,載淳以後會順利登基成爲同治帝,可她不能將一切都寄希望於歷史本身的樣子,因爲一旦因爲某些人的作用,歷史偏離了軌道,那時必將天下大亂,這樣的賭博,她輸不起!
因此,良慎想着,若是皇上再有其他的子嗣局面是否會好一些,至少也有一個孩子能分散載淳身上的壓力,最起碼,不敢有人再做出害死唯一的大阿哥皇上便後繼無人,早晚會大權旁落這樣的妄想。
於是,良慎與奕詝商議好,從今起,不可再偏寵誰,而要輪流寵幸宮裡的諸位嬪妃,上至妃位,下至官女子,每個人的綠頭牌都掛在敬事房,輪着往養心殿送,因爲保不齊誰的肚子就大起來了!
奕詝雖不樂意,可實在拗不過良慎,加上良慎的擔憂也確實有道理,只好依從。此事一出,後宮的女人們可高興的很,不再擔心因爲皇上記不得或者不喜歡而寂寥一輩子了!嬪妃們日日梳妝打扮着,只盼着敬事房的太監能來傳她們去侍寢,暗地裡都感謝皇后娘娘的恩德!
懿妃日日在養心殿陪着皇上,自然生出許多情愫來,可皇上對她卻一直是淡淡的,雖然偶有寵幸,可究竟也算不得是偏寵,每日從養心殿出來,看着其他的嬪妃被擡進去,心裡格外落寞。
沒過多久,良慎的法子便起了作用,沉寂一時的官女子徐佳·惜弱傳出了有孕的消息。徐佳官女子本是宮女出身,曾伺候被害身亡的雲嬪,現已被追封爲雲妃,因良慎格外關照,自己巧心設計一朝蒙幸,成爲了主子。
出身低微的徐佳官女子本就不得聖寵,奈何起初心思也不算端正,老是惹惱皇上,最終因在太后靈前不敬被貶爲官女子,從此一蹶不振,漸漸被宮中人所遺忘,過得甚至不如體面的奴才。
聽了這樣的消息,宮中人人背地裡唾罵徐佳氏,稱她爲狐媚子投胎,早年就以奴才的身份爬上龍牀,這次人人都有蒙幸的機會,偏偏她就能有孕,恐怕她風光的日子又要來了!
良慎卻欣喜的很,雖然徐佳氏先前有些心術不正,可本質上卻是善良之人,當初也不過是因爲舊主慘死而心有不滿才做了一些糊塗事,可她的那些心思也不過是些小聰明,較之懿妃和麗妃,實在是太好掌控了!
良慎歡天喜地的去稟告皇上,可皇上聽了卻是淡淡的。
“原來是她?”奕詝踱着步子毫不在乎的說道:“朕險些將她忘了。”
“皇上怎麼不高興呢?徐佳氏身懷龍裔,萬一又是一個小阿哥,皇上膝下多填一位皇子,該是多好的事情?”良慎不滿奕詝的冷淡。
“她的出身不好,有了皇子也怕皇子生下來受人鄙薄。”奕詝說道。
“皇上怎麼這樣說話?雍正爺的生母不也是宮女出身麼?這也礙不着雍正爺登基爲皇啊!”良慎不高興了。
“罷罷罷,你喜歡就好,多一個孩子,宮中熱鬧些,朕豈會不高興?”奕詝見她沉下臉,只好又哄了兩句。
旁邊的懿妃聽在耳裡,記在心上,康熙爺德妃的先例令她不得不驚醒,說不準徐佳氏母憑子貴一躍成爲妃位,更說不準她的兒子日後會搶了載淳的江山,那樣載淳豈不是太可憐了?她暗暗下定決心,決不讓這樣的事情發生!
“皇上,徐佳氏有孕,官女子位分低微,吃穿用度皆和宮女無異,若這樣下去,怕委屈了腹中的皇子,因此,我想着給她晉晉位分,也讓她能安心養胎,爲皇上延綿子嗣!皇上以爲如何?”良慎問道。
“甚好。”奕詝點點頭,說道:“既然有了皇嗣,便越過答應和常在,直接晉爲貴人吧!封號還是沿用她之前的便好。”
“是。”良慎歡喜的謝過皇上,又關懷了皇上的眼疾,得知皇上的眼疾已經好多了,相信就快痊癒,心裡更加順意。
次日,官女子徐佳氏再次成爲了玫貴人,良慎爲保住她這一胎,直接將她接到鍾粹宮偏殿,以便照料,也是爲着防着其他有心人,保護皇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