慘烈的車禍現場。
我都沒來得及和井錚好好交代一下,就跟着陸唯訓坐上了送程叔去醫院的救護車,坐穩了趕緊給井錚發了微信。
救護車從井錚身邊駛過,我們兩個隔着車窗對望了一眼,我手機上收到井錚的回覆,“知道了,你自己小心,我儘快去找你。”
救護車加速前行,我回頭繼續看着井錚站的地方,他正和趕來參與救援的吳戈並肩站在一起,身邊就是慘不忍睹的車禍現場。
程叔的司機,還卡在車裡沒救出來。
救護車到了醫院,我再次跟跑過來準備急救的舒醫生碰了面,我們彼此看了眼也沒說話。
我和陸唯訓留在搶救室外面等消息,不時有醫護人員進進出出,我想攔住一個護士問問裡面程叔的狀況,卻被陸唯訓給叫住了。
他示意我跟他到窗戶邊人少的地方,我跟了過去。
“剛纔在現場我跟你說的話,你有什麼要說的。”陸唯訓問我。
我看着他,莫名就覺得這個私家偵探是個挺冷血的人,“你和程叔的意思,不就是說是我那個大姐又動手要害人了嗎。”
陸唯訓點點頭,“剛纔和你一起趕過去的人,就是懋光集團那位繼承人吧。”
我點頭,目光有些不耐煩的轉移到搶救室那邊。
安靜了一小下,陸唯訓又問我,“需要我,繼續幫你查他的消息嗎?”
我看見兩個醫生快步跑進了急救室裡,嘴上下意識的嗯了一聲,然後也朝急救室門口走了過去,總覺得裡面的程叔情況不大好了。
陸唯訓也從身後跟上了我。
剛到了門口站下,就看急救室的門又開了,這回出來的是舒醫生。
舒婉婉摘了口罩,直接就問我和裡面車禍送來的傷者什麼關係。
“是跟着我父親很多年的一個長輩,程叔他怎麼樣了。”我看見舒婉婉白大褂上的一片血跡,不知道那是不是程叔的。
“人不行了,做好心理準備吧,等下跟我進去見見他,還有更親近的家屬在這兒嗎?”舒婉婉的目光,轉向我身邊的陸唯訓。
我也去看他,陸唯訓直視着舒婉婉,聲音很平靜的說,“車禍時開車的司機,是他女婿,還沒救出來吧。”
我詫異的看着陸唯訓,程叔沒跟我說那個司機和他還有這種關係。
舒婉婉看了我一眼,“那跟我進去吧。”
我緊跟在舒婉婉身後走進了急救室那道門,心裡雖然想起了之前看見她和井錚在醫院門口做過的事情,可眼前不是問這些的時候,我只是冷漠的看着舒婉婉的後腦勺。
到了一個房間門外,舒婉婉停下來回頭看我,“就這兒,你進去就行。”
我面無表情的就要往裡面走,舒婉婉又把我叫住了。
“恭喜你啊。”
我看舒婉婉的眼神頓時凌厲起來,這種時候跟我說恭喜,找罵呢。
舒醫生的眼神也不善,“我恭喜的不是眼前這事,我是說你和他和好的事兒。”
“……謝謝。”我繃着表情說完,繼續往裡面走。
舒婉婉在我身後,“裡面那個是你們家裡的心腹手下吧,節哀,這場面我也經歷過,有需要別客氣,隨時喊我。”
身後響起腳步聲,還有一個護士喊舒醫生的說話聲。
我回頭看了一眼,想再說話,舒婉婉已經看不見了。
——
不到十分鐘,我就從躺着程叔的急救室裡走了出來,一路走回到外面等着的陸唯訓眼前。
他兩手插兜看着我。
“一句話都沒說上,人就走了。”我聲音很輕的對他說。
陸唯訓把手從褲兜裡拿出來,還沒說話,我就聽見了有人叫我名字,順着聲音一看,是吳戈。
“司機救出來就沒呼吸了,我去打個電話。”陸唯訓跟我說完,從我身邊走了過去,吳戈幾乎同時也朝我走過來。
我朝吳戈周圍看看,沒見到井錚跟他一起,就拿起手機要給井錚打過去。
“潘茴!”吳戈好大聲兒的叫住我,擡手衝我揮着,那意思是讓我別打電話。
等走過來了,吳戈看了眼我拿着手機的那隻手,指了指說:“他手機剛纔在現場摔壞了,你打不通,他沒事。”
“那他怎麼沒跟你一起來。”我對吳戈這話,將信將疑。
吳戈擡手擦了下額頭上的汗,我這次注意到他一側臉頰上有一道新鮮的血口子,應該是剛纔車禍現場救援時弄傷的。
“你受傷了,這兒。”我開口提醒他。
吳戈無所謂的笑了下,“那個司機不行了,送進來那個老頭呢,怎麼樣了。”
我搖搖頭,“也走了。”
吳戈收斂了笑容,平靜的看向走遠了打手機的陸唯訓,問我,“跟你一起來醫院的那個人,是唯一倖存者了……撞車的另外一方只有一個人,也死在現場了,你們走了沒多會兒,那車起火了,人被燒死在車裡。”
聽到有人被燒死了,我的手微微抖了一下。
“你還好吧。”吳戈問我。
我看了眼講完電話朝我走回來的陸唯訓,茫然的點點頭。
其實一點都不好,我腦子裡亂極了。
這時候多想陪在我身邊的那個人,是井錚。可惜,身邊不缺人陪着,就是沒有他。
就像五年前那場大火發生時一樣,明明我最想依靠求助的人是井錚,可偏偏那時候最不能靠近的人也是他。
“你進去見程叔時,我已經給家屬打了電話,剛纔又把最新情況跟那邊說了一下,那邊已經往這邊趕過來了。”陸唯訓和我說完這些,目光也轉移到吳戈身上。
兩個男人沒通過我,很順暢自然地各自做了自我介紹。
我聽着他們說話的聲音,覺得挺吵得,下意識就擡腳往一邊走了幾步,沒人攔我,我又低頭看着自己的手機,還是給井錚打了一個電話。
結果,聽到的又是已關機的提示音。
我笑起來,繼續看着手機,把聯繫人打開,一點點滑着看……潘薇的大名,躍然出現。
仔細回憶了一下我大姐潘薇的長相,我笑得更深了一些。我和她雖然不是一個媽生的,可是居然長得還挺像,過去常有人誤會我們是一母同胞。
反而是那個真正和潘薇一個媽生的大哥,長得和我們都不大像。
也許是因爲程叔的突然離世刺激了我,我今天突然就把幾乎從不主動想起來的所謂家人,都想起來了。
尤其是我那個大哥潘鑫。
我還記得大哥也因爲車禍死的時候,他那個生母對我說過什麼。那個女人一滴眼淚沒流,對我說:“這是我的命,作孽多了,命裡註定要白髮人送黑髮人……潘鑫當年沒被你燒死,最後還是不得善終,我認了。”
說完了,那女人還衝着我很真實的笑起來,一點難過怨恨的樣子都沒有,我到現在想起來她那個樣子,還覺得後背發涼。
還有我那個大姐,當年失去她的唯一親大哥時,卻哭得像個傻逼,那是我印象裡她爲數不多的一次情緒失控之一。
我對他們母子三個的瞭解其實不多,可我知道潘薇和潘鑫兩個感情很好,有時會讓我很羨慕,甚至暗自在心裡抱怨爸媽,爲什麼沒給我也生一個兄弟姐妹,讓我有個伴。
也正因爲這些,在我漸漸知道潘鑫當年的車禍意外也不是表面那麼簡單,也極有可能和那對母女有關時,挺難接受。
我再次朝躺着程叔遺體的急救室那邊看過去,內心裡有聲音在問我自己——是真的嗎,程叔的意外也是她們弄出來的。
我沒有證據,也不願相信和我有着割不開關係的人,真的會如此喪心病狂。
可世事無常,往往你最不願相信的,即是真相。
就像在德國的時候,我曾經和羅宇翔說我在國內做過很大的錯事,害死了人,他不信。後來我也笑着跟他說是開玩笑。
那貨一定不願相信我說的,可我告訴他的……就是真相,是真的。
“潘茴,潘茴……”耳邊有人喊我,把我從回憶里拉了出來,我轉頭去看叫我的陸唯訓,他舉着自己的手機,正朝我遞過來。
“找你的。”
陸唯訓說着把手機舉到我眼前,同時用口型無聲的跟我說,是潘薇打過來的,大概怕我沒看清他的口型,又放慢速度跟我重複了一遍。
我衝他點頭表示我聽懂了,但是沒伸手接他的手機,只是大聲跟他說我不接。
沒想到陸唯訓還和潘薇保持着聯繫。
陸唯訓定定看了我幾秒,收回了手機,自己對着手機那頭說:“抱歉,不方便讓你們現在說話。”
聽不清那頭說了什麼,我只看見陸唯訓聽着笑了下,說了句那好之後,掛了手機。
吳戈這時候也接了個電話,沒打招呼轉身走遠去聽了。
我也在這一刻,纔想起來一個很重要的問題。一個需要陸唯訓回答的問題。
我滿眼質疑的看着陸唯訓,問他:“車禍裡,除了你之外,都死了。”
陸唯訓聽我問完,凝視我片刻,不知什麼意思的衝着我微微一頜首,“究竟想說什麼,直接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