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發財大夢

這幾天爲了練字,她不能瘋瘋癲癲地瞎跑,靜下心來,考慮了一下她的前途和打算。現在,對於她,生存不是個問題,有吃有穿有工錢,每年還有定例的兩季衣裳和兩匹衣料,另外還能從阿哥主子們那裡得些好處。僅僅這樣,她也只能像一般的高級宮女那樣混個溫飽而已,以她的個性,很快會鬱悶得撞牆而死。她要活得瀟灑,活得自在,活得有滋有味!哪怕是在皇宮裡!佟家女兒的身份已經爲她保住了平安,建立了一個可觀的關係網,對這些資源善加利用,她就可以爲自己打造一個舒適的小環境。人緣有了,計劃她也有了,所缺少的就是足夠的金錢。

她孤身在這高牆大院裡,第一件事是建立人脈,身邊要有能幫她做事的人。她曾讀過高陽寫的武則天傳記,記憶最深的就是武則天落魄的時候悟出來的那句話。皇宮裡真正的主人不是皇帝嬪妃,而是那些下層的太監和宮女,而這些人失去了在其他方面的追求,唯一在意的就是金錢了。給他們銀票和尊重,就可以讓他們爲她所用。出於這個認識,她對身邊這些個宮女太監一直和氣大方,就算何七因爲懷念故主的原因,愛屋及烏,她也從來不讓他白跑這腿。收買人心,她需要錢!

和這些阿哥們交往,她也不可能只進不出,可以預計將來會需要大筆的交際費。加上她已經列出的那個清單,那些“生活必需品”在這裡都不是垂首可得的,她手中的銀票都未必夠用。以前她總認爲自己不是金錢物質的奴隸,原來是因爲她的生活富足,所有的需求輕易可以滿足。她認真看過預算,發現每一樣都不能省。節流是不可能了,只能考慮開源!

佟家大概是有錢的,陸續送進來給她的銀票夠普通市民家庭過十年。可她畢竟不是他家正經什麼人,又擔心佟家對楚言有着什麼難言的目的,拿人手短,這個口不能對佟家張。冰玉手上也有點錢,也是她家裡給的,嫌她自己住的地方人多手雜,小丫頭自己也不會管賬,乾脆寄放在楚言這裡。雖說朋友有通才之誼,楚言擔心自己有借沒還,根本不敢打開那個包袱,況且,冰玉那點兒錢對於她也是杯水車薪。

她想賺錢,還沒想得發瘋,還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這裡沒有股票債券,沒有金融市場,沒有計算機,她的專業根本毫無用武之地。自己做生意?她要敢在御花園裡倒買倒賣什麼東西,估計會被關進天牢。再說推銷,先得把所賣的東西誇個天花亂墜,這個本事她沒有,弄不好還沒張口,先把自己的大牙倒掉幾顆。搞點化妝品時裝首飾什麼的,先做□□的生意,再做到良家婦女的府上?聽來好像有一點門,可是先得讓她出宮,再找到本錢,找到有本事又對她忠心耿耿的工匠裁縫,還得有點兒經營的手段,又不怕別人盜版,其實可行性也很低!想來想去,她大概充其量也就是個幕僚賬房一類的人物了。

突然就想起這個九阿哥,據說身家是很豐厚的,人也是很精明的。生意做的大了,多養幾個人大概也不在乎,也許可以讓她混個顧問什麼的。看得出,九阿哥對她不是很感冒,她正考慮該怎麼改善和他的關係呢。可巧,這位居然就來了,還跟八阿哥一起。楚言其實還沒有什麼切實的想法,只是有把握,有八阿哥在場,九阿哥也不可能讓她太難堪。先試探一回,就算不成,也不會有什麼損失!

誰知,事情竟然不是她想得那樣!

“誰說的?”沒想到九阿哥黑了臉,啪地把杯子摁倒几上,怒道:“誰說我的生意做的大了?是不是佟爾敦那個狗東西?”

楚言一愣,隨便一部關於這個時代的小說,不都是說九阿哥有錢,還史上身家最豐厚呢。莫不是怕露富?還是怕她開口借錢?佟爾敦又是誰?姓佟的?應該又是她的哪一位親戚了,楚言囁嚅道:“難道九爺沒有在做生意麼?”小說果然不能當歷史看的。

九阿哥更怒,幾乎要跳起來,抓了她一頓好打:“你是什麼東西!也敢來取笑爺!”

八阿哥死死拉住了九阿哥,將他摁回凳子上,回頭看見楚言已經退出了兩步,一臉驚嚇疑惑,無奈地解釋說:“九阿哥是有點想做生意,幾次想找你的族叔祖佟爾敦借點本錢。可是佟爾敦這個老狐狸總是顧左右而言他,總不提借還是不借。他正爲這事兒着惱,你又何苦提起!”

不提借還是不借?自然就是不願意借了!楚言翻翻白眼,有她這樣倒黴的康熙朝穿越女主嗎?遇上個四爺象嚴爹,碰到個九爺是窮鬼!

楚言猶疑不絕地打量着眼前這個連點兒本錢都沒着落的九爺。到底是小說騙人,還是——她來早了!楚言眼睛一亮,億萬富翁不是一天煉成的,就賭她找到了一支還沒開始啓動的績優股!這一注要是押對了,她就發了!做投資的,誰不渴望着這一天?

楚言輕咳一聲,優雅地坐回小凳上,重新端起那被已經被她潑掉了大半的茶水,擺出一如她那位身爲投資顧問的室友的招牌笑容,甜美而狡猾,像是對着正站在陷阱邊上的一隻小動物:“九爺,可不可以說說有什麼打算?也許,我可以幫點小忙!”

九阿哥喘着粗氣,陰性美的臉上透出的是一股陰冷,兩眼怒瞪着她。

八阿哥驚訝地望着她,似乎想說什麼,卻又忍住了。

楚言不動聲色,低頭凝視着茶杯,像是在研究這件瓷器,嘴邊保持着那一抹狐狸般的微笑。

良久,八阿哥和九阿哥對視了一眼,八阿哥點了點頭。

九阿哥喘了口氣,有點懷疑地看着她:“你能說動佟世河借給我錢?”

楚言怔了怔,佟世河?楚言的爹叫佟世海,這個佟世河應該是叔叔或者伯伯了。她連面都沒見過,怎麼讓人往外掏錢,這世上又有幾個人象她,知道九阿哥應該是會大發的?說實話,現在連她也有點兒懷疑,小說到底有幾分可信度。

“這個?不好說!九爺先談談想做什麼生意,能有幾分回報,需要多少本錢。事情也許不是想的那麼難呢?”楚言繼續研究那個茶杯,不急不忙地拋出了一個誘餌。

九阿哥見八阿哥又點了點頭,清理了一下思路,望着楚言說:“我想從西南運輸木材進京,弄得好,翻一番不是問題!只是長途跋涉的,費用也大,本金少了不行。一次少說也得一萬兩,才能夠做成。”

“一萬兩?擱誰身上都不是小數目!”楚言膛目,她要有了一萬兩,放錢莊吃利息就是了,找他幹嗎?

“我知道!”九阿哥垂頭喪氣。

楚言沉吟了一下,問:“九阿哥爲什麼會想做這個生意?有多大把握?”

九阿哥聽了她這話,又有了一絲希望,娓娓道來原由。早幾年,先是八阿哥開牙建府,當時八阿哥手裡還有差事,就把具體經管的重擔交給了閒着的九阿哥。九阿哥不愛習文不愛練武,倒是對管賬有興趣,當真認認真真辦起這事兒。他二人都對內務府劃給的那塊地方原先的建築格局很不滿意。可要全部推倒重建,內務府劃下來的銀子可就差遠了。正好,有一位雲南籍的官員要求八阿哥辦點事兒,託到了九阿哥頭上,隨口提了一句,京中的木材價高質差,在雲南花三成的錢能買到強一倍的木頭。九阿哥就留了心,經那人介紹,找了那邊的一個關係,果然弄來了一批上好的木材。前一陣子,輪到九阿哥自己建府,因爲他還沒有封爵,份例的銀子又少了近一半,雖然木材是從雲南弄進來的,省了不少錢,其他各處都還是緊巴巴的。九阿哥心裡憋屈,也知道自己文不成武不就的,不討皇上喜歡,何時能封爵還不一定呢,就動了做生意的念頭。他首先想到的就是這個木材生意,眼前十阿哥就要建府了,過一兩年該輪到十二阿哥和十三阿哥,還有不少宗室皇親以及貴族官員家裡也在興土木,賺頭自然不會少。仔細一盤算,他有了八成把握,只是本金沒有着落,找了幾位家裡有錢的,人家礙着他是個阿哥,不能明說不借,只是拖,弄得他心裡着急上火。

九阿哥說完,巴巴地看着楚言,實指望她能幫着求求她在江南那個有錢的叔叔。就連八阿哥,看她的眼光也帶了幾分希望。

楚言微微一笑,放下手中的杯子,直視着他二人:“本錢麼,我有辦法!用不着去求我家裡那些個沒眼光的。只是,我有條件!”

看見他二人臉上都流露出喜色,卻又有十分的懷疑,楚言頓了一頓,伸出兩個手指頭,晃了一晃:“事成以後,刨去所有費用,最後的純利潤,我佔兩成。我也不要現銀,就算我入股和九爺合作,如何?往後,九爺所有的生意裡面,我都佔一成!”

九阿哥驚疑不信:“你有什麼辦法弄錢?不找你叔叔借?難道你自己有錢?”

八阿哥也是一臉懷疑。

“我沒錢!有的只是主意,真說出來倒也就不值什麼了。”楚言胸有成竹地說:“九爺只要說答應不答應我的條件吧!”

九阿哥猶豫不決,望向八阿哥。八阿哥若有所思地看着楚言,輕聲問:“你有把握籌到本錢?”

“不錯!”楚言甜甜一笑,誘道:“其實,如果不成,九爺也毫無損失不是?這一票,成了我也沒有真正拿走什麼。將來麼,如果我們能夠合作成功,我幫九爺掙下萬貫家財,我拿一成,也不算多吧?九爺難道不希望有財大氣粗的一天麼?”

九阿哥眼前一亮,卻又懷疑地盯着她:“你有這麼大本事?”

“我有多大本事,九爺慢慢地就會知道了。”楚言淡淡一笑:“問題是在九爺自己,想不想搏一搏!”

“好!我答應!”九阿哥點了點頭:“快說!你有什麼法子弄錢?”

楚言對着八阿哥一笑:“那麼,八爺就是見證人了。如果有一天,九爺捨不得了,想賴賬,八爺您可得幫着我!”

“你把爺想成什麼人了?”九阿哥不忿。

“好!我會幫着你!”八阿哥溫文一笑:“說說你的法子。”

楚言笑笑,叫繡繡去把她的炭筆和拍紙本拿來。

九阿哥以爲她怕機密被人聽去,找了幾個藉口,把院子裡的人都給打發出去了。

楚言在拍紙本上寫寫畫畫,嘴角含着笑,也不攔他。等到院子裡只剩下他們三人,這才笑着說:“其實,也不怕有人聽去,若不是九爺您,這法子也未必真的行得通。”

“快說!”九阿哥被她吊足了胃口,急道。

“很簡單!找人借一萬兩不容易,可借一百兩應該不難!一百個人,每人一百兩,就是一萬兩了。”

九阿哥怪叫:“找一百個人借?”

“正是!堂堂一個阿哥,打一次秋風,一百兩也不算什麼。”見九阿哥心動,楚言接着說:“這錢,如果九阿哥只想做一票生意,打了就跑,不還也說不定。反正沒有下次,他們還能爲了一百兩鬧到皇上那裡去不成。”

八阿哥皺了眉頭,不滿道:“這算什麼?真的欠了一百個人的錢不還,以後還要不要出門見人了?”

“八爺說的對!”楚言鼓勵地一笑:“如果九爺想要把買賣做的長遠,就得創出十足真金的信譽。借錢不但要還本金,還要記利息。九爺您說呢?”

九阿哥愣了一下,看來這主兒原本還真沒有付利息的打算。

八阿哥倒聽出點意思來了:“說具體點兒。”

“剛纔聽九爺的話,這木材生意象是極有賺頭的,門路也是現成的。未必沒有別人在動這個腦筋,所以我們一定要趕早。如果現在可以翻一倍,就算付給人家二三分利,自己還剩七八分。如果捨不得這幾分利,借不到足夠的錢,一分錢也賺不到。有舍纔有得,這其中的大利小害,九爺心裡也應該有數。”

九阿哥點點頭:“好!就依你。我付兩分利,你可能叫佟爾敦借出一萬兩?”

“不能!”楚言暗歎一聲,這位九爺到底是怎麼發起來的,耐心解釋說:“如果我這位族叔祖本來對九爺沒有信心,又怎麼會爲了兩分利,拿一萬兩冒險?”

九阿哥也覺得這話有理,又泄了氣。

八阿哥沉吟地問:“你是想出兩分利,找一百個人,每人借上一百兩?”

“八爺聰明!”看來這位九爺能夠發跡,還真離不了八爺,怪不得他是八爺的鐵桿!楚言笑道:“也不一定是兩分利,要看九爺要借多久,比市面上合理的利息略高一些就可以。也未必非要找齊一百人,有些人也許可以出個七八百,一千兩也不一定。”

九阿哥低頭想了一想,一拍大腿,下了決心:“就這麼辦吧!我這就去找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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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阿哥扯住心急的弟弟,望向楚言問道:“你是不是還有話沒有說完?”

楚言點點頭,問道:“八爺,可知道京裡現下的行情?”心中在想這位八爺可真是個人才,一點就透,又沉得住氣,可惜了!最後是那樣的下場,要在現代再要入了他們這一行,前途不可限量!

八阿哥知道她問的是利息,低頭想了想說:“這個不好說,各家錢莊不一樣,一年三分以上就算是高利貸了。”

“九爺籌到錢,去雲南進貨,到木材出手,拿到現銀,需要多長時間?”

“一旦木材進了京,買家都是現成的。只是路上花時間,來回大概要三四個月。”這些細節九阿哥已經來來回回盤算過了。

“那麼,我們就先發一回半年期的短債!付兩分利。”楚言在紙上補上了幾筆,將手中的拍紙本拿給二人看:“這是本券,寫明瞭所借本金爲一百兩,期限六個月,起始日和到期日。這一張是息券,指明到期日憑券可領取二十兩銀子利息,和本金同時付還。這兩張由本金的借出人持有,是屆時要款的憑據。最後這一份是存根,留在九爺手中,作爲付款時覈對的根據。每一百兩是一份借款合同,每一份合同都包含這三式。合同,就是交易雙方定下的契約,我家那邊習慣這麼叫。合同擬好以後,印刷出來。用阿拉伯數字,將合同加以編號,每一份合同的每一式都在右角上蓋章印下編號。另外,九爺每賣出一份合同,都要記錄下編號和購買人的姓名,以防冒領。”

“等等!”九阿哥聽的暈頭脹腦:“不是找人借錢麼?怎麼又成了賣東西了?那個阿什麼伯又是怎麼回事?”

楚言嘻嘻一笑,誇獎道:“九爺聰明,問到了點子上了!是我們要借錢。可是換一個方向想,那些人只不過借出一百兩,其他什麼也不必做,半年以後保證得回一百二十兩。我們其實是給了他們一個半年裡白掙二十兩的機會,只不過讓他們現在出一百兩來買這個機會。”

“至於阿拉伯數字,”楚言在紙上寫下一串數字:“八爺九爺從來沒有聽說過麼?”南懷仁不是給康熙和皇子們講數學和幾何麼,一點不用阿拉伯數字,該怎麼講?

果然,八阿哥看了一會兒,笑道:“你說得是洋人記數字的法子?這個倒是見南懷仁他們提過。”再看楚言時,目光中充滿了不可思議和驚異佩服。

楚言又細細講了一回,編號的設計方案,兩位年號四位還本日期五位流水號。這樣一來每一張債券,都可以有唯一編號,非常方便日後的管理。如果這類的債券可以長期發下去,她還可以重新設計一套更科學的編號方法,比如在前面加一個K,代表是康熙年間發行等等。重要的實現做成第一票,其他以後再說。

九阿哥越發地頭暈腦漲,抗議道:“不過是借幾個錢,何苦搞得這麼麻煩!”

“這些瑣事,九爺不用太操心。有我呢!我要是白等着拿錢,也不好意思呵。”楚言輕巧地一笑,繼續循循善誘:“這些細節,初初一看是很麻煩,甚至沒有必要。其實呢,也不過是象學一個新的禮節,一旦記住了,也不過是多喘一口氣的功夫。可是,有了這麼一套看是嚴格講究的定式,我們的借款合同就顯得正式而且嚴謹,又顯得誠意。九爺想想,一旦生意做了起來,您以後要打交道的可都是我那個族叔祖那樣的老狐狸,可不能讓他們小瞧了您去!再說了,弄得好,等這一次的帳清了,我們可以發幾次短債。信不信?等他們嚐到了甜頭,追着找您借給您錢,不對!是爭着買咱們的合同!”單爲九阿哥的生意着想,是不用這麼麻煩。可是,誰讓她在剛纔那一剎那,心中涌起了一股超越發財之上的雄心呢!

有什麼比發財更讓她激動?創立一個屬於她的金融王朝啊! 趁着這兩位未來翻雲覆雨的阿哥現在還是兩隻經濟菜鳥,她要往他們腦袋裡灌輸一些現代的金融理念,藉助他們在這個時代發行私人債券,然後有機會再發行國債,賣信用保險,一切順利的話還可以建立一套信用評估體系,…… 中國的金融體制,從現在開始,將領先世界上百年!

“好吧,就照你說得辦!”九阿哥被她描述的美好未來迷住了,讓那些老狐狸追着求着借給他錢,將是多麼美妙的感覺啊!

八阿哥不敢置信地看着她輕易地拐到了自己這個一向多疑挑剔的弟弟。

楚言對他粲然一笑,語不驚人死不休:“我在家時聽過一個說法。用力氣掙錢的是苦力,用錢掙錢的是富人,用腦子花別人的錢掙自己的錢,這樣的人最聰明,也將是最有錢的人!”她原來也就是個苦力呵!

九阿哥豪氣干雲:“不錯!咱們就是要用那些老狐狸的錢,來掙我們的錢!”

接下來,楚言在九阿哥迷茫的目光中和八阿哥震動驚訝的注視下,儘可能詳細而且形象地說明了一番融資的概念和信用在貿易中的重要性。萬一九阿哥想賴帳,她的藍圖大業可就再也沒有指望了!

“爲何每一張都是一百兩?誰出多少,就寫多少,不是更簡單?”九阿哥望着楚言畫出的一份份單據,不解道。

雖然是菜鳥,問題倒是能問到點子上,楚言開始對九阿哥的發達有了一點信心:“還是那個道理,不能讓人家牽着鼻子跑!按照對方出錢多少,分別各擬一份契約,主動在人。我們按照融資金額,定下以每一份合同的數額,讓對方決定買幾份,主動就在我們一方。最後支付利息和本金的時候,如果第一份合同的本金是三百二十三兩該付多少,第二份是六百十七兩二錢本息合計又是多少,第三份第四份又不一樣,算起來麻煩死了。相比之下,每一份都是本金一百兩利息二十兩可不是簡單容易多了?”

九阿哥點頭答是:“這個法子看着古怪,於我們倒是大大省事。”

八阿哥望着她,毫不掩飾眼中的佩服和探尋,刺探道:“這些,都是誰告訴你的?”她一個小小年紀的女孩兒,想得出這樣的辦法實在匪夷所思。

九阿哥也問:“是啊,你哪裡來的這麼些古里古怪的主意?”

楚言嘻嘻一笑,帶了點耍賴的樣子:“八爺九爺就捨不得誇我一句我聰明麼?”

八阿哥看她頑皮嬌俏的模樣,不由失笑,當真認認真真說了一句:“楚言實在聰明!”

“承蒙誇獎!多謝!”楚言大大咧咧地接受了他的讚揚。

三個人都是一笑,又細細商量了一遍。大部分都是楚言回答他們的問題,八阿哥答應幫着找個保人。三個人都對木材生意的前景看好,倒也沒覺得還錢會有什麼困難。就連在合同上蓋章編號的數鋼印,楚言也仿照現代的,粗粗設計了一個。經過旱冰鞋的複製,她對這裡的工匠頗有信心。末了,九阿哥細心收起楚言重新畫好的合同樣本和幾張設計圖。

“去雲南,一去一回,九阿哥想好路徑了嗎?走陸路,還是水路?”楚言想到就問,一付錢已經籌到手的樣子。

“去時想走陸路,近一點。回來當然是順長江而下,到江寧再沿運河北上。”九阿哥答的也是自然而然:“這第一次,我準備親自走一趟。”

“什麼?你要自己去雲南?”八阿哥吃了一驚:“那怎麼成!”

“有什麼不成的!我手裡也沒有差事,這回皇阿瑪也沒有點我扈從塞外,我要去哪裡不成?況且,這麼多借來的銀子呢,交給別人我哪兒能放心?”九阿哥話裡沒有不甘,倒是一付躍躍欲試。

八阿哥無語,良久,嘆了口氣:“你既然拿定主意了,我也沒什麼可說的。自個兒當心!”

看來這個九阿哥倒是個敢想敢做的,楚言對於她的錢袋的未來又添了一分信心。有他親自出面,跟各方面都見了面,往後事情會好辦得多,想來那些地方官又有哪個敢得罪一個皇子呢?九阿哥就是極品官商,正經八百的“太子黨”,有權有勢的,一旦找到竅門,要作生意還不容易?

送走兩位阿哥,楚言又坐下發呆。她做的這些事情會不會改變歷史呢?能夠改變多少?關於混沌學說,曾經有一個極端的形容,英國花園裡的一隻蝴蝶扇動了一下翅膀,在美洲引起了一場風暴。現在如果她這隻蝴蝶狠狠掀一掀翅膀,攪起的小擾動,在歷史的進程中會被吸收,還是會被放大?歷史,讓我們來做個實驗吧!

可惜啊,如果她穿越成了當今的皇上康熙,她就不是蝴蝶,而是大鵬鳥了。隨便一聲咳嗽,都可以是一陣旋風。原來,她對自己穿越過來成了佟家的女兒是很滿意的,不用受苦不用受累,輕輕鬆鬆坐在這個女官的位子上,度假似的。現在有了那份雄心,突然不滿足起來。上天把她弄到這裡,到底是什麼意思?如果是給她一個機會來改變歷史,爲什麼不讓她直接穿成康熙算了。

如果她成爲康熙,一定不會讓這些阿哥有功夫想着來爭奪那把椅子,她會把他們支使得比陀螺還轉得快,讓他們把聰明才都發揮到打造中華民族的未來中去。首先,她會把將來參與黨爭的首腦人物,太子四阿哥八阿哥和十四阿哥都打包送到歐洲考察去。這個時候,法國國王應該是路易十四,文化藝術得到空前發展。在英國,查理一世的腦袋已經從斷頭臺滾了下來,開始君主立憲了。西班牙和英國的軍艦在大西洋上耀武揚威,爭奪地盤。整個歐洲從中世紀的宗教統治中甦醒,科學技術得到發展,即將開始第一次工業革命。阿哥們將共同考察羅馬時代的共和制度和希臘的城邦社會。然後,身爲太子儲君的老二將去拜訪各國王室,遞交國書,商議互派大使,特別要去英國的上議院。老四將致力於總結各國的法律制度,看看什麼地方可以洋爲中用。老八的任務是吸收歐洲的文化藝術成就,結交各國各科的科學家,引進芭蕾舞和歌劇。十四去考察幾個主要國家的軍工,不過他還小呢,晚兩年再去吧。留在國內的阿哥也不許閒着,老九做生意之餘要幫助建立國內的運輸網和轉賬系統,十三性子好能力強,調過來擔任助理,該給老十派個什麼差事纔好?

“姑娘。”小宮女琴兒一聲輕喚打破了她的帝王夢,楚言驚醒過來。

琴兒有些擔心有些害怕地望着她:“姑娘,你沒事兒吧!”

“沒事兒!”楚言拍拍頭,想什麼呢!康熙也是她能冒的?沒等她把人家打包送去歐洲,恐怕她自己先被送去了西方極樂。

看見琴兒手中的托盤,驚覺小几上滿是茶漬水痕,一片狼藉,忙道:“麻煩你收拾一下,茶具洗乾淨以後,幫我還給採萱。謝謝!”

不等琴兒再說什麼,也顧不得熱了,一溜煙逃進了自己的房間。要是被人知道她剛纔在想的亂七八糟,她有十個腦袋也不夠砍!

因爲八阿哥和九阿哥的到來,耽誤了她去秀衣局。到了晚間,楚言把三個小丫頭招到房裡聊天,又問起了秀衣局最擅長裁剪的宮女。

“姑娘說得是秀娥吧。聽我姐姐說,她的手藝是最好的了,只是太傲氣。上回,密貴人想請她做件衣服,另外還給了她好處,她都不肯,一轉手就交給了手下的,問都不再問一聲。”繡繡口中嚼着果脯,有點含糊地說,兩條小腿垂在椅子下,盪來盪去。她家裡開着繡坊,三個姐姐巧兒錦兒絲絲都因爲繡工出色被選去了秀衣局,有時候娘娘們催得急,不得不徹夜趕活,一來二去巧兒和錦兒的眼睛都不好了。到了繡繡進宮的時候,她兩個姐姐使了些銀子,求了人,不肯再讓最小的妹妹進秀衣局。結果,繡繡被分到了摛藻堂,懷湘採萱楚言三個雖然各有各的怪癖,卻都不苛待下人,對於她們來說這算是極好的去處了。

“這宮裡,有沒有她特別買賬的主子?”楚言給她倒了杯水。

繡繡想了想:“能讓她親自動手的好像只有宜妃娘娘和德妃娘娘的衣服。”

那兩位啊,她也只有一面之緣,如果託了十四阿哥或者八阿哥九阿哥拐彎抹角地去求,總覺得很怪異,何況她要做的東西又古怪的緊,楚言嘆了口氣。要花多少錢才行啊?只能寄希望九阿哥快點掙大錢了!

“姑娘要做什麼衣服呢?這麼着急。”素兒不解道。

“倒也不急,”楚言故作輕鬆地笑笑:“我這不沒什麼事兒嗎?瞎尋摸!”

陪着三個小丫頭嘰嘰喳喳地鬧了一會兒,聽見懷湘和採萱叫人,說該熄燈了,琴兒和素兒連忙過去,這邊繡繡服侍着楚言也就收拾睡下。

一早起來,洗漱過後,隨便喝了一碗粥。楚言在桌前坐了,認真寫起字來,四阿哥放下的話太狠,她還真不敢違逆。

寫出了五張,楚言放下筆,甩了甩手腕,噓了一口氣,總算一半了。

“你拿筆的姿勢不太對。”身邊傳來一個溫和的聲音。

楚言嚇了一跳,轉身一看,卻忍不住綻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五爺!”

說話的正是五阿哥,還是那張臉,還是那條疤,可就是不一樣了。他沒有轉過頭,而是正臉對着她,微微帶笑:“嚇着你了?對不住!我進來時,見你正寫的專心,就沒有叫你。”

“沒事兒!我的膽子大得很!”楚言自負而得意,五阿哥的變化是因爲她的那番話麼?她現在的感覺就好像老爸見到他治好的一個病人,真好!

聽見她不再自稱奴婢,也不請安,五阿哥也沒有一點驚訝,走過來做了一個握筆的姿勢,解釋說:“你全在腕子上使勁,不對。應該是手臂帶着手一起動,腕子就不會痠疼了。”

楚言乖乖地又握筆寫了幾個字,還是找不到感覺,泄氣地嘆了一口氣。

“別急,慢慢來!”五阿哥安慰地說,然後,就不再說話,只是看着她。

楚言眨眨眼,有點糊塗地問:“五爺有什麼事兒嗎?是不是要拿書?”

五阿哥溫和地望着她:“我只是想來看看你。這幾日,我常常想你說得那些話,覺得應該來謝謝你!”

楚言燦爛地一笑:“不用謝!其實很多事情,五爺自己早就想過想明白了,只不過不肯放過自己罷了。而我,是個局外人,反而比身在局中的人先看出來。”

“旁觀者清麼?”五阿哥微微一笑:“不管怎樣,總該謝謝你!”

“好吧,我接受!”楚言大大方方地說,一眼瞥見懷湘出現在五阿哥身後,又問:“五爺讀過好些書吧,我聽懷湘說五爺很喜歡看書呢。”

五阿哥順着她的目光回頭,看見了懷湘,略一思索,想了起來:“懷湘,我還以爲你被指婚了呢。”

懷湘眼中閃過一絲複雜和激動,鎮定了一下,從容上前行禮請安:“五爺吉祥!五爺這一向身子還好?”

五阿哥點點頭,笑道:“我很好!難爲你還惦記我。”

懷湘張了張口,想說什麼,卻說不出來,眼中落下兩行淚來。五阿哥似乎被她的淚水震懾住,又好像想到了什麼,也不出聲,背了手默默看天,長嘆了一口氣。

楚言在一邊傻了眼,這兩人,這算什麼?莫非五阿哥心裡也是有懷湘的?爲什麼又以爲她被指婚了呢?她等了一會兒,希望他們兩個中有一人會想起邊上還有她這麼一盞大燈炮呢,可惜他兩個只顧一個枉自嗟一個空流淚。不得已,楚言輕咳一聲,人要自救啊!

五阿哥先回過神來,看了看她,笑問:“你可喜歡讀書?都讀了些什麼書?”

楚言瞄了瞄正忙着拭淚的懷湘一眼,脆聲答道:“喜歡傳奇小說傳記之類。”

“哦,都讀過那一些?”

“水滸傳,西遊記,三國,紅——”想起這年頭還沒有紅樓夢呢,連忙嚥了回去:“還有,鏡花緣,三言二拍,金瓶梅,醒世姻……”突然看見五阿哥和懷湘的表情古怪,驚覺她居然毫不猶豫地報出了千古□□的名字。其實,比起現代的色情電影和色情小說,這些都是很純潔的,又有着喻世勸人的宗旨,簡直可以當作思想教育教材。可是,古人不會這麼看啊。

“這個,哈哈,五爺最喜歡《水滸傳》一百單八將裡面的哪一個人物呢?”人還是要自救啊。

五阿哥愣了一下,隨即有點好笑地想了一想,回答說:“魯智深吧。”

“真的?我也是!第二喜歡誰?”

“第二喜歡?沒有了!”五阿哥望着她,咧開嘴無聲地笑了起來。

“懷湘最喜歡誰?”楚言突然問。

“我,沒有,奴婢——”懷湘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被她突然襲擊,詞不達意。

“沒有也很正常。一羣臭男人,就知道打打殺殺,討厭死了!”楚言皺着眉,不屑地說,逗得另外兩人都是一笑。

氣氛輕鬆下來,三人又聊了一陣子書籍,五阿哥想起還要去給宜妃請安,告辭離去。

楚言正想趁機再和懷湘說兩句話,改善關係。不管怎麼說人家是頂頭上司,搞好關係沒錯。

繡繡突然跑過來,把她拉到一邊,湊在耳邊說:“我想起來了,秀娥他們家是五爺旗下的,她有個哥哥現在就在五爺府裡。”

“怎麼不早說!”楚言跺了跺腳,顧不得對懷湘解釋什麼,追着五阿哥的跑了出去。

御花園里正在幹活的和路過的宮女太監們目瞪口呆地看着一個身影一陣風似地從眼前飄過,空氣中飄蕩着帶了喘息的急呼:“五爺,五爺,等等我!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