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犀幽幽一嘆,“我哭不光是因爲藍綠裳之死,還是因爲沁腕,這女孩不知何時已經變得如此狠毒,難不成是我看錯了人?”
靈犀將此事的前因後果說與白葉凌,白葉凌眯了眯眼睛道:“你也不要怪她,若喚作是我也會這樣做的,爲了保護你,失去多少人的性命我也在所不惜。”
靈犀搖搖頭道:“可那是個弱不禁風的女子,如何能在一夜之間想出如此周全的計劃。卻是讓人難以接受。”
白葉凌展臂將靈犀納入懷中,嘆了口氣道:“憑他是誰,只要不傷害你,便無妨。若是傷你,就算是修羅在世,我也一樣將他攆回地獄去。”
月白色的煙羅隨風飄蕩,延禧宮偏殿中,一片祥和的氣氛。那岫玉鏤空香爐中,燃着西域進貢的香料。餘沁腕站在殿中的桌子旁,用一根水晶鎮紙趕平了手中的生宣,青州產的狼毫筆沾滿了徽州上等的濃墨,纖細的手腕微微用力,在紙上寫下了一個:“靜”字。
“靜與不靜在於心,心若不靜,你就是寫一萬遍,也沒用。”一個清冷的女聲傳來,餘沁腕也不擡頭,微微一笑道:“姐姐此言差矣,書法可以練心,多寫幾次,心也就靜了,要不姐姐來試試?”
說罷將手中的宣紙揭下來,露出下面的新紙,繼續寫着。
今日的餘沁腕也沒有梳妝,一頭如瀑的長髮散下,只在後面用大紅絲絛繫了個大大的蝴蝶結,一襲淡淡的黃色衣裙隨着風輕輕搖擺,好一幅美人書畫圖。
只是靈犀,卻沒有心思欣賞。
坐在一旁的黃梨木精雕太師椅上,靈犀苦澀一笑,道:“我心中無愧,便不用練心。不像是你,要用這種方法靜思己過。”
餘沁腕聞言,將手中的狼毫筆放在硯臺上,嫋嫋幾步走到靈犀面前,笑道:“我爲何要靜思己過。那女人會傷害姐姐,姐姐心軟,我便幫姐姐除掉她,有何不可?”
餘沁腕的五官原本也就精緻異常,加之長年與書畫爲伴,更平添了一份文靜的氣質。但是今日在靈犀看來,這種氣質出現在餘沁腕身上,總讓人覺得格外可笑。
明明先前殺了人,現在纔開始唸經,不覺得晚了嗎?
靈犀冷冷盯着面前面若桃李的女子,餘沁腕不過十五歲,進宮還不足半年,就已經學會了在宮中如何無聲無息的將人除掉,這樣的城府和心境,就算是靈犀,也自愧不如。
“可是那是一條命,我從未想過殺她!”
“呵呵呵呵……”餘沁腕從喉嚨裡溢出一串笑意,似乎聽到了什麼了不得的笑話一般:“姐姐,可是你想沒想過,你不殺她,她又將你和白公子的事情捅了出去,你們二人難以自保不說,這宮中,還有多少人要收你們的連累。延禧宮上上下下幾十口人,到時候恐怕都活不下去。”
餘沁腕向前走了兩步,站在靈犀面前,俯下身子直視着靈犀道:“我也是爲求自保,姐姐,你懂嗎?”
靈犀深深吸了口氣,竟然是因爲這個!她皺了皺眉,問道:“難道這宮中的地位對你來說,有這麼重要嗎?”
餘沁腕緞子一般的黑色長髮垂到腰際,她隨手牽起一縷在手中把玩着,神態嬌憨,就似那鄰家的小妹
一般,說的話,卻和這樣清純的模樣毫不相干:“對你也許不重要。你生來就是公主,被人衆星捧月一般長大。而我,生來家貧,就算有幸入宮也被人踩在腳下,比丫鬟太監還不如。倘若不是姐姐你救了我,我恐怕早就在這宮中的哪個角落裡無聲無息的死了。哪裡還有今日。”
餘沁腕的眼睛緊緊盯着靈犀,朱脣微啓:“所以,爲了保住我現在的地位,也爲了我以後的前途,我必須掃除一切有可能影響到我的障礙。”
這女子喪心病狂的言論讓靈犀暗暗心驚,不禁沉聲問道:“也包括我嗎?”
餘沁腕搖了搖頭,似乎有些不解:“怎麼會呢,你是我最親最愛的姐姐啊。若是沒有你,我可怎麼往上爬呢,靖貴妃娘娘!”
“瘋子!沁腕,你瘋了!”靈犀站起身來,大聲呵斥道。
餘沁腕卻似沒有聽到一般,伸手指着靈犀,指尖還微微顫動:“不是嗎?我原本以爲,皇上是真心愛我憐我,可是上次侍寢,情到濃時,皇上卻抱着我喚你的名字,靈犀,靈犀!憐昭容,究竟是憐我,還是憐你!”
餘沁腕嘴角斜斜上翹,眼角卻有淚水不住滑落:“原來從一開始我就是你選好了替代自己侍寢的棋子,我被你瞞的好苦!”
這此間的事情卻是靈犀始料未及,聽得餘沁腕這般說,心中也不是滋味。她只道軒轅燁也是喜歡餘沁腕這般溫柔善良的性情,卻未曾想過,竟然是這樣的結果。
自己莫名其妙進了宮成了母親的替代,而自己一手扶植的餘沁腕,竟然又成了自己的替代。當真如同笑話一般。
“沁腕,你聽我說,我從沒有這般想過……我……”靈犀心裡着急,想要解釋,卻被餘沁腕打斷,她悽美的笑着,淚水卻未曾斷過。
“你是不是這樣想,已經沒有關係了。反正在皇上那裡,他得不到你的心,更得不到你的人,便將我當做你。這樣的事情是我沒辦法改變的,如今只求姐姐你好好珍惜自己的身份地位,讓我不要再同原來一般,落入塵土之中任人踐踏!”
靈犀幽幽嘆了一聲,終究是冤孽一般。餘沁腕的心思已然扭曲,便是靈犀,也再難以將她看做是當日挑着大桶去御花園中打水的小女孩了,她冷眼瞟了瞟餘沁腕,站起身,走到門口道:“你讀過書,是非對錯,你分的清楚。”
“不管我是否是靖貴妃,你也應該有自己做事情的底線。那終究是條性命,容不得你這般的輕易踐踏。若是你想要在後宮之中立足,便自己努力罷,我也不能再幫你什麼了。餘沁腕,既然你今日仍然肯喚我這聲姐姐,那我便勸你一句,好自爲之。”
說罷靈犀一甩袖,大步離開了偏殿,再不回頭。
既然是我將你引領至此,你不願按照我的安排去走,那也莫要怪我無情。
一盞檀香,一本佛經,一串青金石手串。素來不愛讀經的白靜,今日也讓宛晴去取來了這些東西,只求知曉一切的佛陀,能在佛經中給她一些開示。
心思煩亂,只讀了幾頁,便再也讀不下去了。
白靜是皇后,穩坐後宮二十年,多少大風大浪都見慣了,只是今日,那血淋淋的人頭着實嚇壞了她,也讓她原本
抱定的希望,輕易的毀於一旦。
聯姻的途徑一毀,還去哪裡找這般強大的助力?
宛晴最是知曉白靜的心意,一個青花瓷茶壺中,泡了上好的龍井,茶香冉冉,倒在茶杯中澄黃剔透。“娘娘,喝口茶吧,靜心。”
哪裡有心思喝茶,白靜皺了皺眉,將手中的佛珠丟到一邊。腦海中不禁浮現靜柒嬤嬤說的煞星之說。
難道那蕭靈犀真的這般厲害,她一定是白葉凌命中的煞星,必須要想個辦法除去。若是有朝一日耽擱了白葉凌登基,不是壞了大事。
正在琢磨,有小丫鬟跑進來說:“娘娘,白世子從御書房回來了。”
原本扶着額頭的白靜一聽,不禁起身道:“去,快請進來。”
此時的白葉凌已經換掉了昨日那一襲絲綢白色長衫,穿上自己那身銀色戰甲,一襲黑袍裹身,倒顯得格外精神。見白靜愁眉緊縮,桌上還有兩本佛經,房中還有很重的檀香味,心中譏笑不已。
“凌兒,皇上他可曾說什麼了嗎?”白靜恢復了平素裡一貫的嚴肅態度,白葉凌則大大咧咧的尋了一處椅子坐下道:“眼看入冬,又有消息稱北戎王大限將至。北戎太子想來要回去安穩朝綱。草原上的冬季難耐,蕭必清恐怕也沒有什麼能力能支持這麼大的戰爭開銷。皇上派我此去將敵軍一舉擊潰,並許我得勝歸來官晉大將軍。”
將軍和大將軍,別看只差一個字,在待遇上卻是完全不同。大將軍代表着白葉凌可以有自己的近衛軍,手中掌握一定的兵力,只聽從他一人調遣。這樣的權利,正是白葉凌想要的。
有了這樣的權利,白葉凌就可以明擺着培養自己的勢力,有朝一日軒轅燁也大限將至的時候,一舉將靈犀奪回。
白靜哪知道白葉凌心中是大了這樣的算盤,還在爲藍綠裳的事情掛心。只是見白葉凌雄心滿滿,她也不好再問,便道:“戰場上要自己小心,還有,切勿爲了兒女情長,耽誤國家大事。”
白葉凌點了點頭道:“這些我都省得,姑姑不必掛心。只是我此去,還有些事情,要交託與你。”
自從白葉凌出生,便從沒有用過這般的語氣和白靜說過話,言語之中隱隱還有敬意,這讓白靜有些受寵若驚,不禁問道:“是什麼事?”
白葉凌的目光驀地溫柔許多,聲音也放緩了:“請姑姑,務必不要再爲難靈犀!”
“你!”白靜柳眉一豎,時至今日,他竟然還沒死心。“你死了這條心吧,那藍瞳妖孽是你命中煞星,我定要爲你除去。”
白葉凌早知是這樣的結果,心中卻還仍然幻想着她能爲自己的心情考慮些許。如今幻想破滅,白葉凌冷聲一笑道:“姑姑若是執意如此,也就別怪我不孝了。你若傷害靈犀,我便是拼上性命也要救她,到時候刀劍相向,就莫怪我無情了!”
“凌兒!”白靜怒斥一聲,怎奈如今的白葉凌早已不是原來的他,戰場上鮮血的洗禮讓他早已成熟長大,他不再畏懼白靜的威勢,當下邪邪一笑,甩開戰袍離開壽康宮。
今日一去,他若不成功,便成仁吧。
只留下白靜一個人孤零零的站在院中望着白葉凌的背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