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的雪早已消融的差不多了,但是白葉凌一路往邊疆而行,所見的卻仍是一番蕭條景象。
地上的積雪仍然沒過了小腿,許多人家的房屋被大雪壓塌,百姓流離失所,若不是軒轅燁在各處都開辦了粥場,這冬季漫長,百姓缺吃少穿,卻不知要死多少人呢。
凜冽的寒風颳到人臉上生疼。白葉凌微微皺眉,對後面跟上來的夜瓴道:“如今,前線什麼情況了?”
夜瓴趨馬上前,不緊不慢的和白葉凌保持着半身間隔,沉聲道:“聽聞北戎王病危,司徒珏接到密令,要回去主持大局。一場大雪早已阻斷了草原上的運送糧草之路,聯軍軍心已然亂了,爺此次回去,只消奪回聯軍佔領的那座孤城,任務便可以完成了。”
白葉凌眯了眯眼睛,已近中午,天氣卻仍未放晴,身後的一衆軍士早已又餓又累。遠處有個粥鋪,白葉凌一擡手,指着前面的粥鋪道:“兄弟們,前面有個粥鋪,我們過去休息一下,吃些東西再行出發!”
聽到有吃的,而且還是熱騰騰的粥,在這樣的冰天雪地裡確是最讓人覺得振奮的事情。當下都來了精神,看上去不足一里的路,竟然覺得沒幾步就到了。
粥鋪緊鄰一座小村,白葉凌從馬上下來,笑了笑道:“地方選的倒是不錯,都是交通要道,做的好生意呢。”
這粥鋪的老闆是一對老夫婦,已然上了年紀,天氣寒冷,凍得手都哆哆嗦嗦。見到白葉凌等人的打扮,知道是軍中的人,尤其白葉凌一身雪亮的銀甲看上去價值不菲,定然是有頭有臉的人物。
這條驛道是京中通往邊塞的必經之路,這人怕是京中什麼了不得的大官,只是這樣年輕,當真難得。
那老婦人從竈臺上拎下一隻茶壺,又取出幾個大瓷碗,放在白葉凌等人的面前,一一斟滿,笑着問道:“軍爺,您吃點什麼?”
白葉凌見兩人歲數都大了,不好意思支喚,便給夜瓴使了個眼色。夜瓴點了點頭,從懷中摸出一錠銀子,塞到老婦人手中道:“我們一隊人都餓了,您這裡有什麼吃的就儘管上來,若是您二老人手不夠,我們兄弟自己做些飯菜也好。”
老婦人幾時見過出手這般大方的客官,當下臉上都已經笑開了花,將那銀子收進袖子,擺擺手道:“遠來是客,哪裡有讓客人自己動手的道理。廚房有蒸好的包子,還有已經熬好了的大米粥。冬日裡東西少,也只得這兩樣,怠慢貴客了。”
白葉凌起身,朝着那老婦人一笑道:“有這兩樣便已經不錯了,這樣大的雪,還怕沒的吃呢。”
說話間裡屋的老頭已經出來,將整屜整屜的包子端了出來,夜瓴又招呼幾個人進去將盛滿粥的鍋端來。一行人捧着熱乎乎的粥吃了,這才覺得身上多少暖和了些。
那老婦人道:“今年雖然大雪,但是好在咱們皇上仁慈,早就已經將各個州縣的糧倉打開,賑濟災民。要不然光是那些逃難的難民,咱們這生意都可以不用做了。”
白葉凌一邊吃着包子,一邊道:“今年朝廷賑災之舉的確還算是及時,不然不知道有多少難民死於這難熬的冬日。”
老婦人可能是覺得有些冷,將兩隻手互相抄進袖籠之中,問道:“這位爺,您從京城的方向來,可曾見過如今宮裡那位靖貴妃嗎?”
在這樣的窮鄉僻壤聽見別人提起靈犀,白葉凌覺得有些訝異,不禁問道:“大娘,您認識靖貴妃?”
老婦人憨厚一笑,搖搖頭道:“咱們是粗人,哪有那樣的福氣。只是今年咱們鎮上的粥場,聞言就是靖貴妃娘娘從宮中用度中節省下來開的。着實救了不少人呢。如今四周逃難過來的人都管靖貴妃叫觀音娘娘,老婆子歲數大了,自然是沒這機會,所以纔想問問客官,這位觀音娘娘是不是真的和那廟裡的觀音一般,善良溫柔,救苦救難啊。”
竟然還有這般的說法。白葉凌不禁望向那老婦人手指的方向,果然那裡有個棚子,四周還圍着不少人,想來是去喝粥的難民了。
靈犀自己恐怕也不會想到,自己隨手而爲的一個善舉,竟然已經讓這麼多人得到福利。
“觀音娘娘……”白葉凌小聲重複了一句,溫柔善良,靈犀若是聽了,會不會覺得很開心呢。想罷,白葉凌展顏一笑道:“大娘,我也沒見過這位觀音娘娘,只知道她是個極善良,極熱心的人,只要能幫助到你們,她都會很開心的。”
老婦人點了點頭,顫顫巍巍的走到後面,去幫老頭子幹活了。白葉凌喝着最簡單的粥,卻突然覺得十分可口,能在百姓中聽到對靈犀的如此評價,白葉凌心中當真安慰。
一行人酒足飯飽,休息夠了,起身離開的時候,白葉凌又從袖子中掏出一錠碎銀子,放在那老婦人桌上。又囑咐了夜瓴兩句,夜瓴疑惑的望了白葉凌一眼,見白葉凌堅定的點點頭,這纔不敢違背。
白葉凌給了他一張面值頗大的銀票,讓夜瓴以靈犀的身份送去粥場,繼續賑災。既然靈犀在民間已經有如此的呼聲,那便不如讓她更加受歡迎一些的好。
連日奔波,白葉凌終於在幾日後趕到邊疆。早有副將等待在大帳之中,將繪有軍情的地圖鋪展在桌上,對白葉凌道:“世子爺,這裡便是先前聯軍奪下的城邦。如今嚴冬,城外的護城河已經結冰,城中的糧草估計也撐不了幾日。斥候回報說幾日前司徒珏就已經帶人回了北戎王庭,如今這城裡,只有不足兩萬的草原士兵。”
白葉凌英挺的劍眉寧在一起,問道:“探聽的都屬實嗎?”
那副將點點頭道:“全部屬實,屬下已經讓人探過不止一遍。這是一座孤城,如果糧草充足的情況下自然是固若金湯。只是如今是冬日,又下了雪,草原的供給短時間內也無法送達,此時正是我們奪城的最佳時機。”
白葉凌沉吟片刻,在地圖上點了幾個點,吩咐副將道:“去派人好生查探這幾個地方。依我看,那北戎王子不是個省油的燈,我猜她未必走到如此乾脆。這城池奪下來不難,怕就怕對方事先埋伏。”
見白葉凌說的鄭重,那副將無奈只得去了。
這一日,久久沒有放晴的天空卻是露出了罕有的太陽。冬日的陰霾一掃而光,溫暖的陽光照進宮室裡,到讓人心中也暖融融的。
自從藍
綠裳死去,靈犀許久沒有走出房門了。每日在房中或是讀書或是發呆,坐在窗櫺前面的貴妃榻上呆呆的望着西南的方向,也不說話,倒是讓霏月十分着急。
自從那日靈犀怒闖金鑾殿,在文武百官中引發軒然大波,不少人力主嚴懲靈犀,但是軒轅燁態度堅決,倒是讓那些進諫的大臣們也很無奈。
雖然靈犀決然的離開讓軒轅燁很沒面子,可是終究還是拗不過自己的心。只冷淡了靈犀兩日,軒轅燁便繃不住了,自己做着鑾駕跑到延禧宮來看靈犀。還帶着靈犀愛吃的各色點心,可是這一次,卻吃了閉門羹。
靈犀的寢殿房間緊閉着,只有霏月面有難色,瑟瑟發抖的對軒轅燁說靈犀感染了風寒,不便接駕。
什麼感染風寒,分明就是還在生氣。對於這般小女孩一般的脾氣,軒轅燁早已見怪不怪,況且靈犀的性子像極了海蘭清,他知道此時若是自己強行進去,靈犀倒不會不見,只是在心中,定然對自己更加厭惡。
罷了罷了,自己這一生,竟然被這母女兩人吃的死死的。軒轅燁只得無奈的摸了摸鼻尖,又好生囑咐了霏月兩句,帶着一隻在身後忍俊不禁的姚長卿離開延禧宮。卻暗自讓人每日備了各色新鮮飲食,還有宮外進貢的新鮮玩意,源源不斷的送了來,只盼讓靈犀心情能夠好一些。
原本以爲靈犀只是小孩子脾氣鬧幾天便好了,卻不知,這一鬧就是好些時日。
今日天氣好不容易晃開,霏月端了一盞出了三四遍色的風露茶進來,放在靈犀面前,笑道:“娘娘,今日是難得的好天氣,您在房間裡憋得也夠久了,不如出去走走吧?”
“去哪裡走,冬天裡到處都是光禿禿的,還冷得很,不如在房中呆着暖和。”靈犀半靠在貴妃榻上,有些漫不經心,目光卻是不停的瞟向窗外西南的方向。
離京多日了,卻不知他怎麼樣了。
說相忘江湖,終究還是難以忘卻,心裡總是牽掛。戰場上到處都是危險,如今下了大雪,草原上的氣候她是清楚的,一夜寒風颳過去,再厚的氈房裡都會被掛滿冰碴,這樣艱難的氣候,他卻仍然還是執意。
靈犀幽幽嘆了一聲,想要起身,卻發現自己這些日子都窩在房間裡,水米不進,原先穿着正好的衣裳,如今卻是鬆寬了許多。
“衣帶漸寬終不悔,爲伊消得人憔悴。娘娘,您這是思慮過度了呢。”霏月日日伺候在靈犀身邊,眼看着圓潤豐盈的臉頰一天天消瘦下去,湛藍的眸子也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卻是讓霏月十分心疼。
靈犀望着鏡子中的自己,苦笑的搖搖頭道:“哪裡有什麼思慮,只是總覺得身上懶懶的不想動彈而已。”
霏月將靈犀全然散下的長髮細細梳理開,又用一根簪子別住,這才道:“那藍小姐的事情,娘娘也不要總放在心上,只是她命該如此罷了。倒是餘小主,這些日子倒是常來求見,怎麼娘娘也不見了呢。”
想起餘沁腕那日在殿中說的那一番話,靈犀至今都覺得難以接受。原本是那樣溫婉謙和的一個女孩子,怎麼就一夜之間變成了那樣呢,深邃的藍眸有些晃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