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感無奈,難道我在她心目中就是一個這樣的形象麼?好罷,我承認我有那麼一點點的腹黑細胞,可是我只是簡單的想保護自己,爭取我自己的幸福而已。跟她比起來我算是小兒科了。
皇帝看了一眼君繇,目光略帶歉意,對我點點頭淡淡道:“如此朕就賜婚,爲君你日後同六王妃好好相處,莫要鬧事。”沈爲君垂下頭恭敬應是,得到想得到的,她便又是那個嬌嬌弱弱的小姑娘。
我看了沈爲君一眼,突然感到喉嚨有些難受,確切的說胃很難受,好像有很多小東西往出跑一樣。捂着嘴的手沒控制住,嘩啦啦將剛剛喝進肚子裡的酒全吐了出來,然後就感到頭一陣眩暈,意識抽離。
臨閉上眼睛前,我看到君繇眼中深深的歉意,我一愣,隨即腦中突然抓住一些什麼,只是閃的極快,我便沒了意識。
醒來的時候已經身在牡丹園的牀上,隱隱同暮心坐在牀前打盹,我一動她們就醒了,看樣子淺眠的很。隱隱紅着眼圈驚道:“小姐醒了?”雖然叫了三個月王妃,可是她一急的時候還會叫小姐。
我點點頭,揉揉發脹的腦袋問道:“我怎麼了?”暮心也早就醒了過來,或者她只是在閉目養神。
隱隱哭道:“您在合歡殿突然就暈了過去,還吐了王爺一身酒,太醫說您只是空腹喝酒引起的。還好您沒事,若不然奴婢怎麼跟侯爺交待。”
我拍拍她安慰道:“我這不是無事麼?王爺呢?”
暮心走到炭爐上端過來熱着的吃食反覆攪動,頓時一股桃花羹的味道便溢了出來,滿室清香。道:“王爺在偏廳睡下了,還說王妃醒時喚他一聲,好像有話要對王妃說。”
我皺起眉,解釋早就解釋過了罷?難道是爲了今天的事?我到沒覺得怪他,因爲今天在合歡殿上他是真發火了,雙眼都彷彿燃燒着熊熊火焰,不過我倒是不介意再添一把火的。
沈爲君,我是善良,可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姑娘。未來的日子還很長,就算我第一步輸給了你,也不見得日後不能贏的漂亮。“未來太長了,長到沒有盡頭,若是日子一天天過下去,會很無聊,索性有她。”我轉頭笑了笑,隱隱的眼中閃過一絲驚恐。
暮心也是一陣錯愕,隨即她沉默下來。我笑道:“怎麼了暮心?不認識我了?”暮心誠實點頭,隱隱忍不住插嘴道:“小姐生氣的時候就這樣,但惹她的人一定沒有好結果。”
我伸手點了一下隱隱的腦袋無奈笑道:“難道我能吃人?再說,我只是略作反擊罷了,可不能允許人欺負到頭上。”我藉着八角宮燈明亮的光芒看了看手指,那隱在黑暗中的琉璃色,轉動萬千光暈。
到偏室的時候,君繇正坐在窗前的椅踏上,窗戶大開着,外面又下起了鵝毛般的大雪。點點星子透過無盡的雪花後,只留點點餘光,整個屋子裡冰冷透骨,我打了個冷戰,緊了緊身上的狐裘披風。
“君繇哥哥?”我試探性的喚了他一聲,又恢復天使少女的模樣。他轉過頭來看我:“身子怎麼樣了?”
我搖頭笑道:“好多了呢!窗戶怎麼開着,你要仔細身體。”他沒有關上窗戶,冷風隨着風雪灌進來,打在他挺直的背脊上,墨色長髮逆着風舞動着,漫灑在身上。
“對不起。”他忽然這麼說了一句。我走到炭爐前的腳步一頓,疑惑道:“怎麼了?”
他道:“沈爲君的事,我不知道她今天會來。”說着便從椅踏上拿起一個小盒子遞給我。我走過去拿在手中道:“沒事,反正早晚沈姐姐都是要嫁過來的,況且現在還有了王爺的孩子,妾身高興還來不及。”我臉上恰到好處掛着笑容。
他跟別的女人有了孩子,卻跟我只有同牀共枕之親,而我跟他永遠不會有孩子。將盒子打開,我一愣,看了君繇一眼疑惑道:“新年禮物?壓歲錢?”他今天在雲錦殿說要給我壓歲錢的,我以爲只是開個玩笑。
他道:“只是新年禮物,你在我眼裡是大人,母妃給你就夠了。”我嘴角一彎,伸手拿起盒子裡面的東西,是一個通體紅色的琥珀掛飾,裡面有一隻黑色的蝴蝶,蝴蝶的翅膀上有華麗的暗金色。美呆了,平放在手中只是一隻黑色蝴蝶,可每當一動的時候就能感受到暗金色如波紋一樣流轉。
我嘻嘻笑道:“謝謝君繇哥哥,可是我沒有新年禮物要送你,真是抱歉。”我伸手摸了摸身上能送的,好像只有胸前這塊羊脂白玉牡丹,這又是第五師父送給我的,再者說君繇一個大男人也不可能將牡丹花掛在脖子上。
氣氛又是一陣沉默,我將琥珀拿在手裡仔細瞧了瞧,越看越喜歡,準備明天就掛在身上。君繇沉默半晌,似乎是下了某種決定,他道:“未未,我能求你件事麼?”
我一驚,險些將手中的琥珀扔在地上。遂驚疑不定的看着他道:“君繇哥哥有什麼事就說罷,只要我能辦到,不用說什麼求不求的,我們是夫妻。我這個做妻子的,理應爲丈夫排憂解難。”
他垂下眼瞼道:“這件事對你來說或許很難做到,你放心,同吳國那邊沒有半點關係。”他這麼說我更疑惑了,遂走過去坐到他身邊,往他身上靠了靠,嘟囔一聲冷,他便伸出手臂將我攬在懷中。我揚起頭笑道:“說罷,未未能做到一定幫助君繇哥哥。只要有君繇哥哥在身邊,再難也一定會過去。”
他低下頭認真的看着我,我亦是笑着看他。他的眸間似海深沉,如同潑染了這世間最深沉的墨汁,濃郁的好像要吸進我的心神去。我怔怔的擡起手輕輕撫上他的眉眼,只感覺他的身體似乎是有些不適合的一頓,只剎那,便硬生生的挺了過去。
我心中苦澀漸漸濃郁,就算如他所說有事相求與我,他亦是不會委屈求全,或許這件事真的太過艱難,導致一向自信的他亦是沒了法子。我彎彎嘴角,想讓自己笑的好看些,可是做了許久動作,都只感到嘴角一陣僵硬。
我道:“君繇哥哥,你爲什麼要如此堅強呢?爲什麼所有的事情都要一個人扛着呢?不會覺得辛苦麼?未未雖然不能替你分憂,可是亦願意成爲你傾訴的對象。有時候肩上扛的東西久了會漸漸習慣,可是這些事情交織在一起,會越來越多,再你一個恍惚間便將你整個壓垮。”
他定定的看着我,雙眼一眨不眨,就好像一具完美人偶,漆黑的瞳孔裡沒有任何感情,亦是沒有任何多餘情緒,好像亙古就存在那裡一般,萬年不動。
不知過了多久,腹中熟悉的噁心感陣陣襲來,我捂着嘴,想要控制自己不吐出,可是卻沒有控制住,再一次吐了君繇一身。他臉色淡淡,沒有讓任何人服侍我,而是自己站起來讓我漱口,又自己去裡間換了衣服,我虛笑的看着他,很不好意思。
他卻沒有看着我,而是站在窗前往外看,雪好像更大了,大的兩米之外看不見任何物件,就連那風雪中屹立不動的樹木亦是連輪廓都看不清,我有些冷,身上最後一絲暖意被屋子裡的冷空氣漸漸代替,牙齒開始打顫。
屋子裡靜悄悄的,只有炭爐中偶爾爆出一簇火苗,或許是蠟燭在黑夜中爆了一次,聲音本來很輕微,可是在如此寂靜的夜卻顯得有些刺耳。我有些不習慣這樣的安靜,或許安靜真的不太適合我,便看了一眼君繇的臉色小心翼翼開口道:“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平日裡我身體很好,今兒卻連着吐了兩次,害的君繇哥哥跟着遭殃。”我吐了吐舌頭嘻嘻笑道:“真是抱歉。”
他聞言身體猛的一震,忽的轉過身來走到我身邊擡起手撫摸在我的臉上,指腹上有厚厚的肉繭,摩擦在我的臉上微微的癢。我愣愣的看着他,大腦完全停止思考。
他有着修長的眉毛,濃黑而堅定,深邃的瞳孔裡將整片天空的墨色都倒映進去,連我在他眼中的倒影都看不見絲毫,還有那剛毅的鼻樑,薄淡的嘴脣,都如刀削一般俊美無暇,讓人無可挑剔的墜入其中。
第一次,第一次我距離他如此之近,或許以前很近,但都是在睡夢中,或許他有看我,但我卻從來沒有看過他。因爲我活的太明白,明白他根本不喜歡我,便不敢做讓他討厭的事情。君繇,我喜歡你,只想萬事順從你,不管結果如何,我只需要一個唯美的過程。
這個過程或許並不順利,但是隻要在他身邊,已經足夠。或許我曾想過自己的退路,只是未來的事情誰說的清楚?也或許有些人同我一樣,或許明明知道未來的路有多艱辛,但依舊無怨無悔的走下去。
在我怔神的時候,他薄淡的嘴脣毫無意外的落下,以前我或許期待過,幻想過,但從未想過真的有一天會實現。他的嘴脣僵硬而微涼,而我的卻很柔軟溫暖,如同我們兩個人的性格。他抱着我,我亦是無力的攀附在他的身上,這一刻的大腦已經停止思考,他的脣是陌生的,也是熟悉的,我整日看着,卻從沒想過他有一天會真的與我親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