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二二 對論權力

帝國十年,春季。

和風吹過一片剛剛盛開的桃林,暖人的香氣浸染着四周的人們,春風香暖之中,遊人迷醉,而寬緩的河流從中流過,兩岸盡是踏青的學子。

御試大考結束,業已出榜,在國賓館謀殺案中立下大功的黃雲飛毫無疑問拔得頭籌,成爲了狀元,而榜眼則屬於了算呆子徐爾巽,除卻蘇日安外,再無一人能擔得起探花之位,可這個位置終究無法屬於他,而在其他學子之中,無人出挑服衆,因此也就循着歷朝的規矩,從優秀之人選了個最帥的補上,而一向被看好的蘇日安則是被皇帝欽點爲二甲頭名,但終究還是低了些。

一條遊船從水面劃過,正是帝國太子、主考官在宴請學子,而能入席的並不以名次排序,僅僅是讓蘇日安與黃雲飛作陪。

“太子!”黃雲飛湊趣問道:“聽聞今年的三甲末名是一位女子,正是那日與蘇兄、三皇子一道出現過的韓止姑娘,可大考結束後就沒有見過,不知她會如何安排?”

欣賞風景的李君華聽了這話,訕訕一笑,不知該如何回答,讓韓芷薇僞作學子參與大考舞弊案是三皇子的主意,但卻是他親自定的,但萬萬沒想到,皇帝竟然弄假成真,在韓芷薇參加考試的時候,派人去了澳洲,把身份背景都補全了,而大考結束,韓芷薇被點了最後一名,由此還上了報紙,成爲一時新聞,卻也正式算洗白了。

蘇日安說:“雖說國朝沒有法律禁止女子參加公職和大考,可這也算是開天闢地的頭一遭,我想,應該不會與尋常中試學子一樣安排工作吧。”

“韓姑娘應該由母后安置,或在內廷,亦或在中廷,女子做官,第一步還是該穩健些好。”李君華微笑說道。

在帝國九年遷都之前,皇帝在北京完善了皇室體制,將隸屬皇帝的機構分爲了內廷和中廷,內廷有宮務、侍從、宿衛、度支、宗室等單位,專門爲皇室家族服務,而中廷則是皇室連接朝堂的機構,主要由侍從室改制而來,所有人員升遷調動都由皇帝決斷,也都是揀選親近之人,把韓芷薇安置在其中,也就方便許多。

爲避免二人捉着這件事不放,李君華反問道:“諸位,對大考排名有什麼看法?”

“陛下欽定,學生不敢浪對。”黃雲飛顯然有看法,抱拳說道。

李君華笑了:“是覺得蘇日安即便不能做狀元,也該在一甲之中,對嗎?”

“太子明鑑。”黃雲飛苦笑道,他自認學識能力不如蘇日安,但抓住機會協助太子破案,自己這個狀元位置是不容置疑的,但也爲蘇日安沒有位列一甲而鳴不平。

“你二人想知道爲什麼嗎?”李君華笑問。

蘇日安微微點頭,李君華拿出一個紙袋,說道:“這是蘇日安你那日直呈御前的文章,皇上有御批,你看了就知道了。”

二人連忙接過來,都想知道皇帝說了什麼,打開之後,紅筆批覆了八個大字:說的很對,屁用不當。

“這確實是皇上御批?”黃雲飛不敢相信這粗鄙之言來自皇帝。

李君華道:“確實如此,父皇是馬上打天下的皇帝,說話做事從來豪爽直接,你二人日後遇見,也就知道了,不用這麼大驚小怪。”

“皇上這是說學生紙上談兵了。”收好文章,蘇日安臉色陰鬱,遺憾說道。

李君華笑着搖頭:“紙上談兵談的未必是對的,皇上可是說你說的很對,只是沒什麼用罷了。”

“如何能說沒用?”蘇日安倒是執拗起來。

李君華說道:“你通篇文章說的都很好,也很對,但只是指出了問題,卻沒有提出解決方案,這就是皇上爲什麼御批‘寫的很對,屁用不當’的緣故,就好比前明,江南士子論及國事,每個人都知道大明問題出在哪裡,什麼衛所廢弛、武將跋扈、土地兼併、貪腐橫行,這些詞應該是士子們用爛了的,可如何改,怎麼改,沒有人說,蘇日安,黃雲飛,你二人馬上要入朝爲官了,記着,咱們帝國要的是實幹之臣,不是誇誇其談的人。”

黃雲飛連忙辯解:“太子殿下,蘇兄並非只是誇誇其談之輩,他胸有丘壑.........。”

李君華暢飲一杯,灑脫說道:“你不用爲蘇日安辯解,我知道他有能力,皇上也知道,而且就這文章而言,並非蘇日安沒有解決之道,而是沒有寫,對嗎?”

蘇日安面無表情:“太子殿下就這麼確定,或許學生真的不通實務罷了。”

“人只要遇到問題,就會想着解決問題,你未必有高見,也未必有真知灼見,可你怎麼會連個人見解都沒有呢,這不合常理,你沒有寫,是因爲你這片文章的立意太高,是治國之道,雖說天下興亡匹夫有責,但你一個未曾一步踏入廟堂的人懂得什麼治國之道,若是固執己見的寫就出來,那纔是誇誇其談紙上談兵。”李君華給二人滿上酒水。

“是學生錯怪了,學生自罰三杯!”蘇日安連斟三杯,自斟自飲。

李君華道了一聲痛快,問:“黃雲飛,你以爲你做狀元就只是酬你破案之功嗎?”

黃雲飛一呆,實在想不出其他,而李君華說:“其實你有一特質遠勝蘇日安,這也是皇上所欣賞的地方。”

“願聞其詳。”黃雲飛和蘇日安都是來了興致。

李君華道:“若我直接說了,你二人未必信,那就做個試驗吧,請問你二人,窮則獨山達則兼濟天下,這話如何?”

“聖人之道。”

“君子所爲!”

黃雲飛與蘇日安分別回答,李君華拍拍手掌:“很好,說的很好,但這太過寬泛了,我再問你二人,待你二人步入朝堂爲官,卻發現帝國官員腐朽貪婪,朝廷體制僵硬,蠹蟲橫生,完全是你二人無法接受的,你們會如何選?”

“且慢回答,可以想一想,然後寫下來,來人,筆墨伺候。”李君華道。

不多時,黃雲飛和蘇日安各自寫完,李君華擺開二人所寫文字,蘇日安寫了八個字——獨善其身歸隱田園。而黃雲飛則是寫盡人事聽天命六個字。

李君華早已瞭然於胸,說:“雲飛,這就是你更被皇上欣賞的地方呀。”

“學生不解。”二人相互一看,紛紛搖頭。

李君華道:“你們都是上過高等學堂的,有沒有選修過經濟學,知道劣幣驅逐良幣的理論?”

二人都是搖頭,顯然經濟之學並非二人愛好,李君華點點頭,摸出兩枚銀幣,用刀在一枚上劃了幾道,擺在二人面前:“如果你們都擁有這麼兩枚銀幣,去買一兩銀子的東西,你們會選擇花銷哪一枚?”

二人不約而同的指向了那枚被刀劃過的,李君華道:“這就是劣幣驅逐良幣,貨幣有好有壞,爲了自己的利益,存儲好的,花掉壞的是人之常理,因此好錢新錢都藏起來,市場上總是一些壞錢殘幣。

人何嘗不是呢,官員有好官有壞官,越壞的人越不知羞恥,越不擇手段,而道德越高尚的人越不堅忍求全,所以好官總是鬥不過壞官,如果帝國腐朽,像你蘇日安這樣的人又選擇獨善其身歸隱田園的話,那豈不是要把權力全部讓渡給壞人呢?

再回到你當初的那篇文章,你位卑權小,不提建議這無可厚非,沒有人會怪罪你,但若是你真的想解決這個問題,就得擁有權力,當官,必須要有權力,權力越大責任就越大,反過來,你想做的事越大,你就得擁有與之匹配的權力,好官擁有的權力越大,做的好事也就越大,反之亦然,你想解決你提出的那個問題,至少也得到入閣的地步,否則提就是白提。”

蘇日安聽了這話,渾身顫抖,起身恭恭敬敬的施禮:“殿下,學生受教了。”

而李君華卻是給蘇日安斟酒,說:“我沒有教訓你的意思,只是想剖白一個道理,畢竟你二人出身不高,對帝國政治了解不深,而你二人都是人才,日後要在內閣工作,接觸到的,肯定是最接近黑暗腐朽的一面,我不想你們因爲不適應而望而卻步。而我很欣賞你們的風骨,也想和你們一起做一番事業。”

“謹遵太子教誨。”

李君華呵呵一笑:“我年紀較之你們尚輕,教誨二字不敢當,只是自幼生活在這種環境下,耳濡目染,知道的多些,你看我弟弟君威,他就天性爛漫,什麼都不用管。”

“三皇子也是極爲出衆的,我們都很喜歡,不........不是,我們很尊重他。”

李君華道:“不用這般客氣,這又不是朝堂,不用太講分寸,蘇日安黃雲飛,咱們喝一杯,這一杯喝完,今日就平等辯論一番。”

三人對飲,蘇日安問:“殿下要與我二人辯什麼呢?”

李君華點了點桌子上的紙袋:“當然還是這篇文章,蘇日安你在文章裡批駁我的父親,我可是很不服氣呀。”

“請殿下賜教。”蘇日安見李君華也不是真生氣,迎合問。

“你這文章裡就說了兩件事,帝國的公權力正在腐朽,而皇室特權被濫用,對嗎?”李君華見蘇日安點頭,繼續說道:“其實解決這兩個問題只需要一個辦法,就是父皇常說的那句話,把權力放在籠子裡。”

“權力放在籠子裡.........。”蘇日安與黃雲飛相互一看,紛紛點頭,深覺有理。

“皇上說這話的時候,我與你二人一樣,都是點頭不止,覺得有理,但君威卻說,權力要拿來用,所以這個籠子就得有門,而爲了保證他不被濫用,就得有鎖,而如果有鎖,拿鑰匙的這個人就是權力最大的人。”李君華道。

“這.......三皇子真是天資過人呀。”黃雲飛由衷讚許道。

“老三就不要提了,我就想問二位,這把鑰匙掌握在誰手裡合適呢?若說最正確的答案,應該說人民,百姓!可你我都知道,這只是一句話,根本不具備實際操作的可能,千人千面,無法形成統一意見,所以,這把鑰匙註定要落在少數人手裡,可人都是有私心的,掌握了這把鑰匙的人,肯定想謀求私利,對嗎?除非那個人是個聖人,是個君子,但現實中不存在這樣的人,前朝那個士大夫不是被聖人之言教育長大的,可有幾個君子?別說士大夫,就是聖人本人,那位孔老夫子,一口的忠孝仁義,不也是放着周天子不放,去諸侯那裡求官麼?”李君華道。

蘇日安點點頭:“如太子所言,天下無君子,那該如何辦?”

“人人有私心,但人人未必有私利。而最符合有私心不求私利的,也就是隻有皇室了,皇室是天下首富,也是天下共主,功名利祿皇室一個都不缺,以皇室來監督朝堂,監督百官,極爲合適,至少在目前的狀態下是可以的。”李君華道。

“太子這是爲安全局行事囂張做解釋嗎?”蘇日安問。

李君華道:“算是如此吧,安全局是一個擁有絕對權力的組織,這個組織掌握在擁有最高權力的皇帝手中,安全局就是鎖住帝國權力的大鎖,皇帝拿着鑰匙,這個組織註定和前朝錦衣衛一樣被人謾罵,因爲它本身就是與掌握話語權的人作對,捱罵是必然的,這毋庸諱言,既然捱罵是必然的,那麼行事囂張還是謹慎也就沒有區別了。

蘇日安,我還是那句話,安全局的問題是擺在檯面上的,每個人都能說出他的不是來,關鍵是有沒有人能拿出一個更好的辦法來。蘇日安,皇上縱然因你的文章不喜,但依舊點了你爲二甲頭名,就是想讓你爲官,因爲皇上相信,有你這樣正直的官員,可以遏制安全局的囂張,也期待你這樣的人,能爲帝國想出一個更好的解決辦法來。”

“學生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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