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9情愫

“大哥。”

何鈞回到自己的帳篷裡,卻見萱兒穿上一套東剌人的衣服,正走來走去,何鈞的眉頭不由豎了起來:“萱兒,你這是做什麼?”

“大哥不是要率領衝鋒隊去東剌嗎?我也去。”

“你也去?”

“對,說不定啊,”萱兒將髮辮在指間繞來繞去,“還可以釣到一個東剌王子呢。”

“那上次燁赫王子在這兒,你怎麼不釣他去?”

“噓——”萱兒趕緊湊過來,用一根食指摁住何鈞的脣,“大哥你忘記了,這是在軍營,我怎麼能以女兒家的面目示人呢?”

“這倒也是。”鈞兒點頭,“看,我把這事都給忘記了。”

“怎麼樣,大哥,帶不帶我去?”

“既然你都這麼說了,那自然得帶上你。”

兄妹倆一面說笑,一面收拾好東西,又休息了兩日,第三天上午,所有隊員在校場集合,最後進行了一次操演,何鈞將他們分成十六個小組,每一組都化妝成不再的人,分批次混進東剌腹地,有扮成牧民的,有扮成難民的,有扮成乞丐的,有扮成客商的,總而言之,形形色色什麼都有。

“記住,進入東剌腹地之後,千萬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按照事先的約定進行聯絡,明白嗎?”

“是!”

仔細檢查一番,確定萬無一失之後,這支隊伍終於出發了。

“大將軍,”顏副將走到沐連銳身邊,“你說他們,能夠取勝嗎?”

沐連銳沉默不語。

這支隊伍就像一柄沒有出鞘的匕首,深深剌入東剌的心臟,至於它會發生什麼樣的效用,沒有人清楚。

何鈞特意把何萱和趙宇編在自己一組裡,一來是因爲互相之間很是熟悉,配合默契,二來是因爲方便彼此照顧,此時,看着身邊化妝成東剌人的妹妹,何鈞也頗覺搞笑。

“妹,你看你這一臉大鬍子,要是真被東剌王子給看到,人家也認不出你來啊。”

“這不更好?”何鈞俏皮地哼哼鼻子,“就讓我潛伏着,去觀察那些東剌王子,看中了再下手,一抓一個準兒!”

“哈哈哈哈。”

旁邊的趙宇聽了,心裡卻頗有幾分不是滋味——

最開始那段日子,他一直以爲萱兒是男子,所以不曾留意她,哪知之後再瞧出來,原來萱兒竟然是女扮男裝,混在一大羣士兵中間,天長日久過去,趙宇一顆心早已跳得亂七八糟。

有意無意地,他也愛在何萱跟前賣個好,誰知道何萱只是把他當哥們兒看,似乎沒有那方面的意願,趙宇心裡開始難受。

這次去東剌,讓他意識到是個好機會,他一定要好好地把握。

“你們看——”何鈞忽然勒住繮繩,擡手往前方一指。

何萱定睛細看,卻見一支騎兵正緩緩地走過,當中一輛金黃色的緇車。

“那,那是——”

“看情形,似乎是東剌汗王的車駕。”

“汗王車駕?”何萱一興奮,就要朝前方衝去,卻被何鈞給攔住。

三人不進,反而遠遠地退開,待汗王的車駕走遠,才重新從草叢裡走出來,趙宇轉頭,看了一眼面色凝重的何鈞:“你在想什麼?”

“我在想,”何鈞沉吟,“咱們現在最重要的,就是搞清楚東剌的情形。”

“有道理,那你準備怎麼做?”

“走走隨意看吧。”

三人繼續前行,一邊走一邊慢慢地細看,只見連綿起伏

的草原上,有很多的帳篷,在藍色天幕下看去,就像一朵朵雨後蘑菇,牧人們趕着馬兒,牛羊,慢慢地走着,偶爾有清越的歌聲傳來,十分動聽。

“大爺,可以討口奶酒喝嗎?”何鈞打馬,在一處羊圈邊停了下來,亮聲喊道。

“哪裡來的小夥子?下馬歇歇吧。”東剌人熱情爽朗,十分好客,而且普通牧民也沒有騎兵身上的殺氣。

五人翻身下馬,走到帳篷前席地而坐,牧民很快端出來奶酒、羊肉,以及葡萄乾。

“大爺您是土生土長的東剌人?”

“是啊。”

“平日都靠什麼爲生呢?”

“牧羊,你們不知道,這羊啊,可是好寶貝,羊毛可以織成毯子,繩子,羊血可以喝,羊奶養人,至於這羊肉嘛,更不用說了,可以熬湯喝,可以做成羊肉乾,可以招待客人,更可以烤熟了吃,味道特別地鮮美。”

何鈞點頭微笑,抓起一塊羊肉乾放進口中,大吃大嚼起來。

“阿葉圖大爺,”遠處忽然傳來一個小夥子的聲音,“帳篷裡來客人了?”

“是啊。”阿葉圖大爺擡起頭來,朝那個小夥子招手,“快過來坐。”

小夥子也不拒絕,幾步飛奔到木桌邊,盤膝而坐,抓過一隻烤羊腿,便大吃大嚼起來。

“你們是哪個部族的?”他掃了一眼何鈞幾個人,十分隨意地道。

“他塔族的。”

“不對吧?”小夥子眼裡閃過一絲疑惑的光,“他塔族現在正跟果淳族打着呢,你們如此年輕,不參戰,卻在外頭閒逛?”

“我們去其他地方放牧了,這不,得到消息,正往族地趕呢。”

小夥子“哦”了聲,繼續啃着羊腿:“可惜,等你們趕回去,估計仗也打完了。”

何萱三人不言語,他們原本就不是正道,說多了反而壞事。

“大爺,”小夥子啃了一口肉,又道,“再過幾日,您只怕要從這兒搬走了。”

“爲什麼?”大爺頗覺奇怪。

“因爲這裡,也要開戰了。”

聽罷這話,大爺深深地嘆口氣:“這些貴族,成天吃飽了飯,就知道你打我,我打你,根本沒有人,理會咱們牧民的死活。”

何鈞聽了這話,心內一動:“大爺,聽您這口氣,似乎很痛恨打仗?”

“誰不痛恨打仗?大概也只有那些腰裡揣着金塊兒的騎兵們,才喜歡打仗,因爲打了仗,他們就有軍功,有了軍功,就可以分得草地,女人,美酒,可是我們牧民,卻總是被逼迫着遷徙流離,從這裡,到那裡,每個地方,都沒有我們的安身之所。”

阿葉圖大爺說着,不禁擡頭朝遠處看了一眼,眸中浮起幾許悲涼。

圍坐在桌邊的幾個人一起沉默,他們都是小人物,改變不了什麼。

“大爺,您還是向長生天乞求,讓它保佑您的母羊,多產幾隻小羊吧。”

“產得再多小羊有什麼用。”阿葉圖大爺深重地嘆息,“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被哪個貴族給拉走了,草原上的牧民,就像這些羊兒一樣,任人宰割。”

老人家的嘆息就像沉重的磨盤,壓在幾個人的心上。

“難道,東剌從前也是這樣?”

“一直都是這樣,東剌向來四分五裂,以武力決勝負,倘若哪個部族強大了,便可以統領一時,倘若衰落了,馬上就會被其他部族首領取代。”

何鈞沉默不語,作爲東剌的敵人,他當然希望東剌一直保持這樣的狀態,因

爲這樣,東剌對中原的威脅小得多,可是對於東剌人而言,他們卻深深地渴盼着一個英明的王者,統一各個部族,平息東剌內部所有的紛爭,讓牧民們可以過上安穩的生活,不必再受遷徙流離的痛苦。

何鈞沉默着,那個年輕的小夥子也沉默着,一時間誰都沒有言語。

眼見着天色快黃錯,小夥子站起身:“阿葉圖大爺,讓我替您把這些牛羊都趕回圈裡吧。”

“謝謝你啊,小夥子。”

何鈞他們也站起身來,幫着阿葉圖,把所有的牛羊都趕回了圈中,爲了感謝他們,阿葉圖不僅請他們留下來吃晚飯,而且還讓他們在帳篷裡就宿。

晚上,何鈞躺在溫暖的被窩裡,卻怎麼都睡不着,他的腦海裡在思考很多的問題,尤其是臨行之前,師傅告訴自己的那四個字——止戈爲武。

止戈爲武,師傅的意思是什麼呢?

是說所有的戰爭都是不正當的?是說人們都希望過上豐衣足食的生活?是說每個人在這世上,都應該活得快樂?

照師傅的意思來講,動武,實在是一種逼不得已的行爲,而動武的目的,則是爲了休兵,讓雙方的百姓們都能安寧。

那麼東剌願意休兵嗎?

從目前的形勢來分析,東剌內部的紛爭,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平息,而戰爭,不管是內戰,還是外戰,都是相當損耗元氣的,任何一個統治者都不願意看到。

難道說,自己應當結交一些東剌貴族,讓他們去左右王者,讓東剌的王者放棄中原的打算?

不。

何鈞隱隱地意識到,東剌是否南侵,並不是威脅朝廷的根本原因,中原國力衰弱的原因,應該是在朝廷內部。

他覺得,這些問題都太大了,是從前的自己根本沒有想,也根本沒有意識到的。

試想,倘若中原十分強大,東剌就是想侵略,也得先掂量掂量自己。

何鈞覺得,這一趟來東剌,他看到了很多,也想到了很多,更認識到了很多從前沒有想過的事。

東剌從結束紛爭,到創立一個全新的集權國家,必定要經歷太多的波折,時間會很長,也許是十年,二十年,三十年,那個時候,朝廷變成什麼模樣,誰都說不準,所以,他現在應該做的……

“萱兒……”何鈞正想得出神,旁邊的趙宇忽然翻了個身,將一條胳膊壓在何鈞的胸膛上。

何鈞的思緒被打斷了——他剛剛在喊什麼?萱兒?

這小子,難道是在打萱兒的主意?

天漸漸地亮了,何鈞正睡得迷迷糊糊,忽聽外面傳來一陣嘹亮的歌聲,他心內一動,趕緊坐起身來。

“什,什麼?”趙宇也坐起身來。

“是萱兒,你個笨蛋。”何鈞擂了他一拳,“萱兒那丫頭在跟人對唱情歌。”

“什麼?”趙宇頓時來了氣力,猛地起身,抓起袍子披上身,撒腿便奔了出去。

清新的陽光下,何萱和昨天那個小夥子手拉着手,正在河邊結伴跳舞,何萱笑得歡快極了,何鈞從來沒有見過,自己的妹妹會露出那樣的笑容。

趙宇的臉卻一下子黑了。

他魂牽夢縈如許久,竟然會被另一個人搶了先,不公平,真是不公平。

“小子。”何鈞使勁捅他,“趕緊過去啊,愣在這兒做什麼?”

趙宇咬咬脣:“我不想破壞他們之間的美好。”

“你說什麼?”何鈞簡直是恨鐵不成鋼,“難道你想看着萱兒被東剌人搶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