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8出其不意

何鈞一個人悄悄地出了城,遣往東剌大軍軍營,他不知道自己會遭遇什麼,他只是好想見到那個女人,很想,很想。

夜色漆黑,難以辨物,何鈞憑藉自己過人的武藝,以及在暗夜裡養成的技能,慢慢地靠近東剌軍營帳,他一座座營帳仔細辨認着,最後在一座寬大的營帳外停了下來。

“看情形,那幫南蠻子大抵不會把三太子給放出來。”

“那就打。”

“綏州城堅固無比,我軍糧草不足,只怕此仗難有勝算。”

“如果,用其他的辦法呢?”

“郡主有好計策?”

“倘若我們半夜派兵,趁他們不注意,悄悄地挖他們牆角,然後塞上黑火藥……”

“郡主這個法子果然好生厲害。”

何鈞在外聽了,也是一驚,這女人好歹毒的心機!

他來之前那些綺念消失得一乾二淨,趕緊着慢慢後退,不提防遠處一匹馬咴咴地叫起來,引來幾個巡邏的士兵。

何鈞潛伏在草叢裡一動不動,待那些士兵走開,他纔再次直起身子來,朝帳篷的方向深深地看了一眼,轉身迅疾離去。

“主帥。”

沐連銳剛剛醒來,何鈞便大步走進帳中。

沐連銳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什麼事?”

“齊稟主帥,敵軍打算挖牆埋炸藥。”

“你說什麼?”沐連銳不由得吃了一驚,然後定睛看他,“你如何知道?”

何鈞沉默了一下,還是決定說實話:“小的昨夜潛去了東剌軍營。”

“你去過了東剌軍營?”沐連銳這一驚,比何鈞探查到了最新的敵情更加震撼。

“是。”

“全身而退?”

“是。”

沐連銳眯起雙眼,面前這個人,顯然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好毒的計策。”

沐連銳的神情也變得凝重起來——倘若對方正面來攻,或者夜襲,或者其他都好,可是挖人牆腳再埋炸藥,這實在匪夷所思。

“來人。”

“將軍。”

“將所有千夫長都叫來,還有,你,也留下。”

當千夫長們得知這個消息,也是微微一怔。

“從今夜起,每夜派一支隊伍在城下巡邏。”

“不。”沐連銳的話剛完,何鈞便站了出來。

“你有何計策?”

“將軍,與其日防夜防,不如,咱們將計就計,他們不是要來挖牆角嗎?咱們就先在牆下挖些大坑,僞裝成陷阱,讓他們自動上鉤,如何?”

“好計啊。”千夫長們紛紛點頭,“只是此事得儘快。”

“對,得儘快。”

沐連銳火速命令下去,一些人挖坑,另一些人尋找東西做僞裝。

第三天夜裡,一支東剌軍隊果然悄悄地靠近了綏州城。

領首的頭目擡臉往綏州城頭看了看,黑夜下的綏州城就像一頭怪獸,靜悄悄地沒有半點聲息。

頭目向後揮揮手,領着所有人朝城牆根下靠過去。

“嗚嗚——”

暗夜裡傳來幾聲野狗的呼喚。

騎兵們終於到了城樓下,正想着挖坑,忽然聽前方傳來“撲通”聲響。

“有陷阱!”

不知道是誰喊了一聲,但已然遲了,除了最後兩名騎兵得以逃脫,其餘的東剌兵全部跌入陷阱中。

“什麼?”紇珠瞪大雙眼,看着站在案前的兩個人,“綏州軍早有準備?”

“是的,郡主。”

紇珠驀地站起,眼裡有着明顯的怒氣——這是她最新擬定的計劃,如何會被他人得知?

奇怪呀,真是奇怪呀。

不過,紇珠並非普通女子,很快定下心神,略一擺手,讓士兵退去,自己坐回椅中。

“郡主,”一名將領走過來,“難道我們軍中有內奸?”

紇珠沉默不語,凝思良久方道:“傳我命令,拔營

退離。”

“退兵?那三太子呢?”

“我說退軍,那就退軍。”紇珠的口吻沒有絲毫商量的餘地。

“報——東剌騎兵撤退了。”

“撤退了?”站在堂上的騎兵們紛紛鬆了一口氣。

沐連銳沉默半晌,命令所有人原地退回,各守其位。

“大哥。”萱兒跑到何鈞身邊,碰了碰他的胳膊,臉上滿是不滿,“你這幾天怎麼老是疑神疑鬼的,也不愛理人?”

“你懂什麼。”何鈞側開頭,“一個人玩去吧。”

“有什麼心事?”萱兒沒有說話,反而在他身邊坐下,“好歹跟我說說,不定我還能替你排解排解。”

“你替我排解?”何鈞睨她一眼。

“是。”

何鈞卻不知道該說什麼纔好。

何萱上下打量他,她自小跟兄長在一起,自然有很多事都是明白的。

“哦,我知道了,”她擡手指着何鈞的鼻子,“你該不會是,看上那個東剌丫頭了吧?”

何鈞臉色漲得微紅。

“當真看上她了?”

“哎喲我的哥哥,”何萱跳了起來,“你怎麼敵我不人分?她是東剌人!是咱們的敵國。”

“我知道。”何鈞輕輕嘆了口氣,“我也已經盡了自己最大的努力,不去想她,可是還是忍不住,萱兒,我心裡從來沒有這樣的感覺——亂糟糟的,說不清楚爲什麼。”

“啊?”何萱也迷亂了,“那大哥你打算怎麼樣?”

何鈞合上雙眼,擡頭朝天空看了一眼:“能怎麼樣,自然是忘掉她。”

“忘掉?”

“嗯,”何鈞點頭,“我想試試,試試自己能不能忘掉她,可不可以忘掉她。”

“大哥……”

“放心吧。”何鈞在她的肩膀上捶了一拳,“你大哥不是那樣脆弱的人,很快會變得堅強,變得無比堅強。”

萱兒“哦”了一聲,又道:“其實我覺得真沒什麼意思。”

“嗯?”

“咱們還沒上陣呢,仗就打完了,多沒意思啊。”

“仗打完了不好嗎?至少城裡的軍民,都有安生日子過。”何鈞白了她一眼。

“不跟你說了。”萱兒一甩手,站起身來,走了。

何鈞仍然坐在原地,不知道爲什麼,這次仗雖然是贏了,他卻覺得很不是滋味,喉嚨裡就像是梗着根魚刺,想吞吞不下,想吐,又吐不出。

東剌騎兵一去就是五個月,居然再沒有出現,而三太子的表現也甚是讓人奇怪,雖然身爲俘虜,他卻半點不慌不亂,和士兵一起下棋,吃飯,偶爾教他們相馬,話說這位東剌三太子,在相馬上十分地高明,經他相過的馬,那都是千里挑一,所以他漸漸跟幾位百夫長也熟了,正因爲如此,這位東剌三太子在綏州營中漸漸獲得了一定的自由,他開始可以隨意走動,偶爾還能開個小竈。

就在所有人都漸漸放鬆警惕之時,一個月黑風高夜,東剌三太子藉着出去解手的機會,拽住從城牆上搭下來的一條繩子,就那樣飛遁了,等士兵們發現,叫嚷起來,三太子早已沒了影兒。

“一幫蠢材!”沐連銳氣得在營帳裡衝來衝去,發泄着胸中的怒火。

下頭負責看守的士兵木木地跪在地上,半句不敢搭話。

誰能想到呢?誰能想到尊貴的東剌三太子,會用這樣不體面的方法逃走?誰又能料到,原來東剌人從未放棄他們的三太子,他們只是用了捨近求遠的法子,先讓綏州軍慢慢地鬆懈,然後再——

何鈞默默地站立着,腦海裡總是浮閃着那個女子的身影,剛毅,果決,脣角總是若有若無地挑着一絲笑。

他忽然覺得寒冷,又覺得開心。

人生,真是複雜。

“都給我下去。”沐連銳一揮手,所有人都退了出去。

何鈞也回到自己的帳篷裡。

“大哥。”

“嗯?”

“你說,東

剌軍還會來嗎?”

“不知道。”何鈞搖頭。

“要是他們不來了,咱們不是沒仗可打了嗎?”

“那正好,”何鈞的表情卻很平靜,“咱們正好收拾包袱回家,爹和娘一定都很想咱們了。”

“是啊,”萱兒點頭,“我也好想吃孃的熱湯麪,真地好想嚐嚐。”

“那咱們明天便收拾東西,向沐將軍辭行吧。”

“你們要走?”沐連銳仔細地看了看面前的兩個年輕人。

“是,將軍。”

“在軍中不順心?”

“現在綏州城敵情已解,短時間內不會有戰事,所以我們兄妹倆想——”

“敵情已解?”沐連銳卻笑了笑,從桌上拿起封信函,示意旁邊的親兵遞給他們。

何鈞心中微感奇怪,接過信函,拆開細閱,然後眉頭微微地皺起來。

“大哥。”萱兒湊過來,卻見上面是一行行密密麻麻的字,詳細記敘了東剌境內最近的動向,原來東剌自分成幾部之後,各部之間爲了搶奪地盤互相廝殺,老汗王也陷於這種鬥爭中無暇分身,三太子此次回東剌腹地,也是爲了繼位一事,眼下看起來,是沒有功夫進攻中原了。

“這不是好事嗎?”萱兒到底是女孩子,不明白箇中厲害,只曉得當下綏州城是沒有危險的。

但何鈞顯然想得更加深遠——倘若是三太子統一了東剌各部,再率領騎兵南下進攻綏州,情況只怕會變得更加險惡。

何鈞正這樣想着,卻聽沐連銳慢悠悠地道:“怕只怕他們根本不進攻綏州。”

何鈞的面色剎那變了。

不進攻綏州?

大堂裡也是一片死寂。

有些將領不明白其中的厲害,也不覺得這事跟自己有何相干,只要守着原來的位置,拿餉銀吃飯即可。

“你們先退下吧,何鈞,你留下。”

所有人都走了,議事廳裡只留下沐連銳和何鈞。

“你有什麼想法?”

“將軍呢?”

“我老了。”沐連銳微微一嘆,“不瞞你,其實我現在唯一的想法,就是在綏州城安穩地等到御甲歸田,可以享受一下林泉之樂。”

“可老將軍想過沒有,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說得好,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到底是年輕人,說,想怎麼做?”

“倘若是末將,會派一支人喬裝混進東剌腹地,伺機制造混亂,甚至,尋隙殺了三太子燁赫!”

“看來,你倒是很瞧得上那個燁赫三太子?”

“當然,此人深知兵法,韜略,而且,他很有野心,一個喜歡老婆孩子的男人不可怕,但是一隻奔跑在草原上的野狼,卻非常可怕!”

“你把燁赫比喻成野狼,倒也恰當,野狼兇殘,剿殺不易,你可知此舉艱難?”

“末將願往!”

“真的?”

“是!”

“好,”沐連銳終於點頭,“本帥便將你的衝鋒隊交給你,讓你可以隨意調配。”

何鈞卻站着沒動。

“怎麼了?”

“我帶衝鋒隊去東剌,可是這餉銀……”

“三倍撥給你!”

“是!”何鈞的聲音頓時提高了八倍!

這小子,還跟我談條件。

從大堂裡出來,何鈞立即把所有的衝鋒隊成員召集到一起,宣佈了接下來的行動計劃,問是否有人要退出,衝鋒隊員們先還有些猶豫,但末了一聽餉銀,頓時都不做聲了。

看來人性皆是如此,有錢能使鬼推磨啊,縱然軍中也難免。

何鈞咳嗽一聲:“這銀子,也不是好拿的,你們都聽好了,在行動的時候,必須統一聽我安排,不許惹是生非,不許胡說八道,不許做任何違法亂紀之事,明白嗎?”

“是!統領。”

“倘若還有什麼未盡之事,各自下去安排,兩天後整隊出發!”

“是!統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