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剛剛矇矇亮,喬夏依在牀頭,雙手抱膝,再也睡不着了。
在牀上幹坐了兩個小時,喬夏下樓勉強吃了兩個飯,就出了門。
她買了一束百合,白色的花代表了純潔和美好,心中慌亂的她想到了一個地方。
喬寒山靜靜地躺在病牀上,長時間的昏迷讓他消瘦了許多,他一動不動的躺在那裡,只有病院的機器又頻率的滴滴響着。
“爸,我來看你了。”喬夏走到了病牀前,輕聲說道。喬夏拉開了窗簾,讓陽光透了進來。
這是一傢俬立的高級病院,葉清早就將喬寒山轉到了這裡,有專門的護士醫生照顧。
喬夏將花插進了花瓶裡,房間很乾淨,不像醫院裡消毒水的味道濃重,反而有種淡淡的清香味。
看得出來,喬寒山被照顧的很好,長時間的臥牀,身體一點褥瘡都沒有,顯然是有護士每天給他擦洗身體。
喬夏坐在病牀前,握住了他的手,依然是小時候記憶中的溫度,他卻不能回握她了。
喬寒山做了幾十年的警察,他的臉上被歲月雕刻上了剛毅的痕跡,就算是昏迷着,那一條條皺紋彷彿訴說着他前半生的崢嶸歲月。
“爸爸,我真沒用,我以爲自己很厲害,但其實我什麼都不是。”喬夏有些哽咽:“爸,你快點醒過來吧。”
一隻溫暖的手搭在了喬夏的肩膀,喬夏一驚,擡頭看見歐陽康健正擔心的看着自己。阿美從他的後頭冒出個腦袋。
“喬夏,我們來看喬伯伯來了。”
歐陽康健陪着喬寒山,和大夫說話。
喬夏和阿美下樓到醫院的凳子上坐了下來。
有零星的幾個病人由護士陪着,正在草坪上走動着,喬夏和阿美有些沉默。
過了一會,喬夏問道:“你們怎麼來了?”
“歐陽老闆說要來看你爸爸,我就跟着來了,反正警局裡也沒有什麼事情做。”
對了,最近犯罪率小了,喬夏想到。兩個人又不說話了。
阿美看了看喬夏,忍不住說道:“喬夏,你的狀態不好,你知道,我把你當成自己最好的朋友,你有什麼事情可以和我說。”
喬夏轉頭看見阿美真誠的看着自己,心中一暖:“我不是不想說,只是不知道怎麼說。”
“是因爲那個事故的事情麼?”
喬夏身體一僵,點點頭。
“你別給自己那麼大的壓力,你知道那天的事情不是你的錯。”
喬夏搖了搖頭:“阿美,我覺得我不適合做警察。”
是的,就是這句話,就像鬼魂一樣纏繞着她,日日夜夜的。
阿美有些吃驚:“你怎麼會這麼想?”
“我們那天晚上是一起出警的,可是你看到了,在事情發生之後我馬上就傻了,根本做不出任何行動,而你卻像一名真正的警察,立刻反應過來冷靜的知道自己要做什麼,你就像我爸爸,你們是一種人,天生
就是做警察的料,我不行,我,我害怕。”
喬夏很少有這麼軟弱的時候,就算是再困難的事情就她都能堅強面對,但這次是一條人命,以那麼慘烈的方式死在了她的面前。
想到這裡喬夏有些激動:“是我不夠好,那個人的狀態其實已經有體現的。一絲不苟的牀單,強迫症一樣乾淨的房間,都顯示了那個人的精神狀態不是很好,如果我能再仔細一點,就能看出來了,可是我什麼都不懂,我以爲自己很懂,但是我什麼都不懂,你明白麼?那個人因爲我的無知和衝動死掉了……”
喬夏的情緒好像找到了發泄的出口,越說越激動,她攪着自己的雙手,神情痛苦。
“喬夏,我雖然比你小,但是卻比你做警察的時間長。”比起喬夏,阿美的聲音要平靜許多,淡淡響在喬夏的耳邊,讓她不自覺的看向她。
“我第一個案子是個搶劫案,有個未成年人腦子好像進水了一樣,爲了花錢充遊戲幣去搶劫。被搶的是個小女孩,身上只有那天午飯的二十塊錢,她不給他,搶劫犯一衝動就一刀捅了下去。”阿美在腹部比量了一下。
“小女孩只有十四歲,我和同事接到報警趕過去的時候,小女孩還沒有嚥氣,我捂住她的傷口,手上溼溼軟軟的,我用力按住,卻總是有血流出來,女孩拽着我的衣服說“姐姐,救我,救我”阿美的聲音很平靜,喬夏卻打了一個寒戰。
“我永遠也忘不了女孩的眼睛,她看着我,求我救她,但是我做不到,我只能看着她的生命在我的手上慢慢的流逝掉,我什麼都做不了。”
“後來呢?”喬夏輕聲的問道。
“我那個時候很痛苦,覺得自己很無助,懷疑自己的力量這麼渺小,做警察有什麼意義。但是我後來想通了。”阿美看着喬夏:“有些事,就是人力改變不了的,它就會發生,無論你怎麼歇斯底里的求救都沒用,這是命運。我的力量太小了,甚至可以說是微不足道,但是假如有一點,就那麼一點是我能改變的,假如我不做警察,世界上會死去一百個人,如果我做了警察,可以救那麼一個,救那麼一個人,那我一輩子也是有意義的。”
阿美的聲音每個字都敲在喬夏的腦袋裡,震的她腦袋嗡嗡直響。
“所以,我門不是爲了那九十九個人努力,而是爲了那一個,那一個我們努力也許就能救的回來的人,這纔是我做警察的意義。”
喬夏彷彿在辯解:可是我不行,我以前以爲自己行的,但是那天晚上,我完全被嚇傻了,一個警察怎麼能在關鍵時刻傻掉呢,我的手,我的整個人都在抖,如果下一次還有另外的犯人也在呢?我會給通行的警察帶來多大的負擔。我的槍法不好,我的格鬥不好,我的體能也就是一般般,我樣樣都不行……”
“哈哈哈哈。”阿美笑出了聲,喬夏呆愣的看着她,不知道自己的話哪裡可笑了。
阿美擺擺手,連忙道歉:“對不起,對不起。只是我從來沒見過你這個樣子。
我確實很厲害啦,你不如我也不用太難過。”
喬夏低下了頭,阿美卻不讓她低頭,握住她的肩膀,讓她正視自己。
“喬夏,你還不知道自己有多棒是不是?你真的覺得你不如我?”阿美笑容還留在臉上,眼神裡卻滿滿的都是認真。
“警局裡不缺槍法好的人,格鬥強的人特種兵裡也滿滿的一堆,但是你,喬夏,你不一樣,你有我們都沒有的東西,你懂得觀察。”
“你就像是一個……”阿美轉動着眼睛,想着形容詞:“一個放大鏡!你可以看到別人看不到的東西。”
“我和你一起到了現場,當時還有其他的師兄在,我們都看了現場,但是隻有你看得到了不對勁的地方,你的直覺,你的觀察力,纔是你最厲害的地方。”
喬夏被她說的有些臉紅:“我,我有麼?”
“每個人擅長的地方都不一樣,你說我遇事冷靜,可以在第一時間想到應對的辦法。但是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不是你想到了那個現場的疑點,那個嫌疑犯救像從前的千百次那樣,從警察的眼皮底下溜走了。你知道全國想抓他的人有多少麼?沒人做到,你做到了!”
“雖然他自殺了,那是他自己的選擇,我們沒做錯任何事情,喬夏你不應該有心理壓力,反而是下一次,你會做的更好。”
喬夏呆看了一會阿美閃着亮光的眼睛,笑容爬上了嘴角,她握住阿美的手:“謝謝你。”
“謝什麼,我是在說實話。但是你槍法差,格鬥差卻是事實,你也要加強一點了,就算比不上我,也不應該比警局裡的其他人更差纔是。”
喬夏張大了嘴巴,隨即苦笑:“有你這麼安慰人的麼。”
阿美抱住她的肩膀,笑着:“所以說,我們是最佳搭檔啊,你的頭腦加上我的身手,難道還有我們破不了的案,抓不到的人麼?”
喬夏看着陽光下這張富有朝氣的笑臉,彷彿感覺消失的力氣又一點一點的回到了身體裡。
又坐了一會,阿美說道:“得了,我回警局了。”
吃了飯再走吧。喬夏拉住她。
“不了,幫我和喬伯伯問好啊。”阿美一邊走,一邊回頭向喬夏招手。
喬夏看了她幾秒,突然叫住了她:“阿美,”
她回頭。
“謝謝你。”真心的,謝謝你。
阿美一愣,笑了笑走了。揹着她,向天空揚了揚手。
喬夏無奈的搖了搖頭,轉身往病房走去。
歐陽康健看見她回來,腳步一頓。見到喬夏臉上還未散去的笑意,鬆了一口氣。
做警察都會遇見這麼一關的,過了這個坎就沒事了,但又多少人就卡在這裡,甚至形成終身的心理創傷。
看來阿美的話喬夏是聽進去了,他看了看病牀上的老朋友。
默默的說:“寒山,你有一個好女兒,跟你一樣,是天生幹警察的料。你呢?什麼時候醒來看一眼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