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悔不當初

酈君玉直接乘着馬車回了自己的住處, 使勁摟了摟眼淚稀里嘩啦,話都說不出來的榮發,“榮發, 我回來了, 累你擔心了, 放心吧, 沒事的, 你看看我,胳膊腿一樣都不少。”

直接蹭到牀邊,一頭躺倒, “先讓我歇會兒啊,我要撐不住了, 就歇一會兒, 起來再和你細說。”

榮發這些日都要擔心死了, 不是隨意說說的那種擔心死了,是真的要死了, 吃不下飯,睡不着覺的耗着,日日求神拜佛的,現在終於把酈君玉盼了回來,看看她確實是沒有缺胳膊少腿, 心裡一鬆, 忽然爆發, 眼淚像開了閘的河水一樣嘩嘩直流。

酈君玉沾到枕頭就睡了過去, 那樣子是累極了, 榮發也不敢吵,就自己坐在牀頭拿條帕子捂着嘴繼續哭, 一邊想我這個要算是喜極而泣,可不能算是晦氣。

酈君玉一直睡到第二日黃昏時分才醒過來,先花了半個時辰撫慰趴在牀邊,先是大哭,然後□□,這會兒眼睛都有點腫得睜不開的榮發,賭咒發誓,以後再也不讓她這般擔驚受怕了。

然後起身洗漱用飯,收拾利落停當了就命人去傳幾位將軍到前廳議事。

孫將軍,皇甫少華幾人兩眼一抹黑,何教主半句多餘的話都沒有,任何事情都不肯多說,只告訴他們酈大人休息好了之後自然會和他們交代事情的前因後果,他不是軍中之人,不便多言。

幾人知道酈君玉回來這一路連着騎馬飛馳了兩日,他一個文官,如何吃得這種苦,因此也不敢打擾,只得從早起時就耐心等待,等到了晚上,終於有傳令官出來傳大人之命,讓衆人都進去議事。

酈大人還是老樣子,端坐的正中首位,眉清目朗,溫潤儒雅,一點看不出曾經身陷敵營數日,這是才被救回來的樣子,衆人進去施禮之後,就讓都坐下,四顧了一圈,方纔慢慢開口道,“本官不在寧武關這些日,軍中如何?孫將軍,先挑重要的和本官說說。”

孫子奇連忙起身,將這些日軍中的情況大致講了講。他們瞞住了酈君玉被擒之事,只是假稱酈大人身體不適,因此數日不出,大家都以爲他正在休養,只不過大軍也被勒令按兵不動,不得出關,一反先前日日主動出擊態勢。

這幾日眼看着消息有些壓不住了,軍中已經隱隱約約有了謠言,萬幸吉人天相,恩師終於無恙歸來,還請大人明日能到營中巡視一圈,振臂一呼,鼓舞士氣,穩定軍心。

酈君玉被他那振臂一呼的說辭逗笑,暗道我可不適合去幹這種威武大將軍才能乾的活兒,點點道,“你們也辛苦了,這次因爲一時疏忽而陷於敵手,本相實在是有些慚愧,多虧了有白蓮教何教主鼎力相救,這才能僥倖回來,白蓮教以前雖然和朝廷有些不睦之處,但是歸順之後一直安穩無事,這一次又委實是盡心出力,你們見到白蓮教的人還需以禮相待纔是。”

幾位將軍沒想到白蓮教這次能出這麼大的力,堪稱扭轉局勢的力挽狂瀾之舉,一同起身,躬身道,“何教主此番立了大功,屬下等感激不盡,一定謹遵大人的吩咐。”

酈君玉這個悶虧是絕不能白吃的,問清了軍中局勢之後,接着就命孫子奇,皇甫少華下去點兵,明日開關,大軍一早開拔,直搗尼魯溫的大營,這一次誓要將他逐回老家察合境內去!

衆將官得主帥回來,有了主心骨,數日裡的擔憂焦慮一掃而空,雖然還是不知道他這些天在敵營中是怎麼過的,但是看酈君玉話裡話外的意思,應是沒有受什麼大委屈,怪不得他們等了這麼久,一直不見尼魯溫那邊有消息傳來呢,看來是酈君玉不知使了什麼手段,混在了敵營裡,對方沒有識破他的身份。

這番真是驚佩得無話可說,難怪他一屆文官到了疆場就能戰績赫赫,這般沉着穩健,臨危不亂的大將之風,在座的幾人自問誰也做不到。

於是乎全都意氣風發,擦拳磨掌的領命而起,準備明日帶大軍出戰,奮勇一擊,將那該死狡詐的尼魯溫趕回老家去。

酈君玉白天睡足了,晚上一時不困,將麾下衆將都打發走後,就有餘暇和榮發細細說起了別情。榮發聽得嘴巴都合不攏,一個勁兒只是‘天啊,地啊,菩薩啊,…這麼說你自己動手殺了一個人…你,你,你被認出是女人啦!!…還假冒二王子的王妃…”

最後終於使勁搖搖頭,自己清醒一下,發出最大的一個疑問,“你是怎麼一下子就想出來去冒充那位二王子殿下胡公子的王妃的主意的?是不是上次詩會一見,後來又把人抓起來調戲了一回你就已經上心了?”

酈君玉這方面正在不爽,此時連榮發都來質疑,氣得敲她,“你問話也挑點重要的問,這都是在亂猜什麼呢!你家大人我至於這麼不堪,逮着個人就要打主意嗎?真是豈有此理!”

榮發嘀咕,“這可說不準……”

正說着,門外有人稟報何教主來了,想要求見大人。酈君玉放開榮發,正襟危坐了,“請何教主進來吧。”

何珍回來後也是歇到了這一日的午後才起身,晚間偶然出來走走,碰到了葛都尉和孫將軍,倆人一改以前對他的淡然疏遠之色,客客氣氣的好一通誇讚。

何珍這才知道,原來酈君玉對外說是被他白蓮教所救,連忙過來問問。

“大人,我這次只是微盡了些綿薄之力,其實你能夠從察合營中脫身,主要還是大人自己與那蘇德殿下週旋談妥的,我白蓮教無論如何不能冒然居功啊。”

酈君玉和蘇德殿下談妥的條件是十分機密之事,沒有可能當衆去與諸將官說之,因此當時順手就把何教主拿來做了藉口。

此時見何珍來問,便道,“何教主,你不必自謙,我這次能夠這麼快從敵營脫身,實在是多虧了你及時趕到,我當時與察合的蘇德殿下所談之事不方便宣之於衆,還請何教主能幫忙遮掩一下,本官感激不盡。”

酈君玉請他幫忙,何珍就不好多說什麼了。他其實也很想知道酈君玉是怎麼說服二王子蘇德甘心放她走的,當時隱約聽着二殿下的侍衛在大呼‘保護王爺,王妃’,他憂心了一路,卻也不敢多問。

以前在酈君玉身邊做幕僚時,他灑脫隨意得很,從不會這麼裹足不前,說個什麼話都要思前想後半天決定不了。

看看悠然坐在椅中的酈君玉和站在她身後一臉貼身小心腹樣子的榮發,這情景依稀如昨,那時酈君玉隔三差五就會來找他說說話,榮發一般都會沒大沒小的硬跟在後面。而自己卻不知撞了什麼邪,深深被那根深蒂固的偏見左右,閉目塞耳,對她的好硬是不聞不見,心裡總是存着一絲不以爲然的蔑意。

忽然想起當初榮發追來罵他時說的話‘……你這樣子辜負她,日後有你後悔的,哼!到時就是你跪下磕頭,只怕也求不回來了!’

原來榮發說的句句在理。只是他當時沒能明白,現在這人對他依然溫文有禮,只是在無形中劃出了一道深深天塹隔在二人中間,他只能遠遠的看,卻再也沒有可能去觸碰到。

猶豫了良久,那句‘他們爲什麼會叫你王妃?’的話怎樣都問不出口,只怕她要覺得自己肆意冒犯。

張了張嘴,最後方道,“大人請放心,有什麼事情儘管吩咐好了,但凡是我能做到的,必然會盡力而爲。”再說不出別的,起身告辭,酈君玉也不多留他,客氣了兩句就命榮發送客了。

榮發默默陪着何珍往出走了一段,待到離門口的守衛遠了,才帶着一絲彆扭地道,“這次多謝何教主你了!難得你能這樣冒險去救她,可惜,……可惜……”跺跺腳,“你爲什麼以前就不能這麼好呢?這個時候才…唉,氣死我了……”不等何珍回答,轉身就回去了。

何珍苦笑,看着榮發的背影,心中真真切切的只有四個字‘悔不當初’!

自從離開京城,隨着師傅回教之後,這四個字就一直伴着他,今後肯定還會一直如影隨形的伴下去,他根本不知何時才能放開,又或許終其一生都再沒有解脫的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