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班師回朝

元朝的大軍開到尼魯溫大營的駐地時, 蘇德殿下已經帶着他的人先撤了,尼魯溫看弟弟行蹤反常,大老遠帶着部下急急地趕來, 一仗沒打, 忽然匆匆忙忙的又要回去, 不禁心裡起疑, 懷疑察合國中出了什麼大事。

看看寧武關這邊短期之內沒也什麼好打的了, 就是他硬去攻打,恐怕也再難沾到什麼好處,白白的損兵折將, 很不划算,於是跟着下令拔營, 準備回去盯着, 莫要被兄弟在國中亂作什麼手腳。

他正準備要走呢, 探子來報,元朝的大軍氣勢洶洶的開過來了!尼魯溫此時一心要走, 全無鬥志,連忙命令部下加快速度,快走了吧。

孫將軍和皇甫將軍這邊也得到探子急報,說是遠遠的看見察合軍營內亂哄哄的,像是個要拔營走人的樣子, 孫將軍和皇甫將軍一聽, 這趕來的可真是時候, 當即下令全速行軍追擊。

最後追擊到了尼魯溫的尾隊, 對方無心戀戰, 邊打邊撤,皇甫將軍和孫將軍率軍直追出了幾十裡去, 看看實在是沒有必要再追了,這才停住,雖然殺敵不多,但也算是勝了一場。

就地紮營,派出探子四面八方地查探了數日,最後確定尼魯溫這次確實是撤兵回去了,這才退回了寧武關中。

此役就算是大元勝了,雖然沒有將察合人打得大敗虧輸,但已經是由敗轉勝,很不容易,且酈君玉心中有底,知道有蘇德二殿下在察合國內周旋,他們短期之內必然不會再來犯境。

於是派鋪兵先將捷報飛馬送回朝中。

寧武關這裡留下孫將軍爲主將,葛都尉爲副將,領五萬人馬鎮守,餘下人等休整收拾停當了,都隨酈大人班師回朝。

榮發十分高興,算一算出來這幾個月實在辛苦,她憋了一肚子話要回去和蘇映雪好好說說。

大軍啓程,酈君玉還是和榮發一起乘坐她來時用的那輛大馬車,前呼後擁,被專門護衛她的五百御林軍層層圍住,張德全因爲有了前次的驚嚇,就這樣還不放心,又去向皇甫將軍要了一隊人馬來,恨不得能將酈大人的車子圍成銅澆鐵鑄的。

酈君玉在車子裡一路上也沒閒着,萬分緊張的發現榮發準備了一肚皮的話要回去向映雪姐傾訴抱怨,這還了得!要知道映雪姐那可是難鬥堪比尼魯溫,威嚴賽過小皇帝的。

“好榮發,你就省省吧,千萬別回去再給我惹事了,你還怕我不夠累啊,有什麼牢騷不滿現在就說,你家大人我洗耳恭聽。”

榮發認爲自己十分命苦,怎麼就跟了這麼一個不讓人省心的小姐呢,這二年酈君玉操勞,她榮發難道就輕鬆了?“哼,你這樣子我也實在管不了,沒法子,一定要請映雪姐出面,方纔能製得住你!我可再禁不起什麼驚嚇了。”

酈君玉歉然,“你想怎麼管住我,本大人我現在不是老老實實的嘛?”

榮發坐直了身子,正色道,“那你給我個準話,什麼時候辭官?小姐,你現在的這個歲數樣貌,很難再裝下去了,莫要等到硬被什麼有心人識破後才肯抽身退步,萬一到時候朝廷治你個欺君之罪,或是要你依照婚約嫁入皇甫家中,你受得了嗎?別說你了,我都受不了!你當這個官,難免得罪人,你現在最大的靠山就是皇上和樑老相爺,可是真到那個時候,他們未必會幫你的,惱羞成怒倒很有可能。”

酈君玉嘆氣,“榮發姑奶奶,我好不容易沒傷沒痛的從疆場上下來,還沒喘口氣呢,你也容我歇歇啊!”

榮發不依不饒,“歇什麼歇?現在天天坐在馬車裡,什麼都幹不了,不是一直歇着呢?回去你一忙起來就更沒空閒和我說這些了!”

榮發這次受了大驚嚇,所以準備堅決不再縱容姑息,定要酈君玉和她說出個一二三四來才行。

酈君玉只得打起精神,開始細細與她籌劃,“咱們現在手頭有多少銀子?上次派劉奎壁公子在棲霞山腳下的潭州買了一處宅院,打算從這邊買些家丁丫頭派過去的,你臨走時安排得怎樣了?咱們現在庫房裡鎖了些平日看着還算精緻的好東西,包括太后聖上的那些賞賜,回去之後就着手安排人先運走,你和映雪姐的日常用具,使得順手捨不得留下的衣裳,被褥,妝鏡,但凡想得起的,就趕緊先運過去……”

榮發答道,“銀子就是你這兩年俸祿用剩下的那些,映雪姐那邊還有點私房,首飾什麼的,咱們以後仔細着用,應該夠;買家丁丫鬟的事情我走之前吩咐了京城西市口的人牙子,估計他已經準備得差不多了,等回去了我就去驗看,”不太明白,搔搔頭問道,“爲什麼一定要在京城買了送過去,到當地再買不是還能省些錢?”

酈君玉道,“我這也是想要謹慎行事,咱們幾個女子到了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終究不安全,當地買來的怕他們在本地有些親戚朋友的,日子長了,莫要有壞心的傳話出去,說咱們勢單好欺負,招惹些是非上門就不好了。遠道帶過去的家人,他和我們一樣,同是到了異鄉,無憑無依,你和映雪姐再管得嚴些,他們自然就和主家一心,不會亂使壞。”

榮發“哦”了一聲,“也有道理,我就是怕咱們坐吃山空,所以萬事都想儉省着來。”

酈君玉拍拍她,“你放寬心,我安排劉公子走的那趟商路很順,日後不會缺了你銀子用的,等到潭州安穩下來,再給你和映雪姐招兩個小女婿,就可以安下心來慢慢過了。”

榮發知道她有安排劉奎壁募集人手去做販鹽的生意,好像還有點複雜,不是普通鹽商做買賣的手法,她也不大懂,料來酈君玉說好那就是好的,於是把心思放在了小女婿身上,“怎麼光給我和映雪姐招女婿,你呢?”

“唉,”酈君玉有點發愁,“我怕沒人敢要我。”

榮發覺得也是,給她招女婿怕是挺難的,乾脆先放在一邊,先管自己吧,“咱們後花園角門上守夜的老於頭有個外甥,家中沒什麼人了,就剩老於頭這個舅舅,他在鄉下租着人家的兩畝地種,自己過活,人老實本份,還挺知道孝順長輩的,逢年過節都要背上一大包鄉下的新鮮果菜來看老於頭,那後生我看不錯,你想辦法把他也弄到咱們要送去潭州的家丁裡,等到了地方我就挑他做女婿了。”

酈君玉眼睛都瞪圓了,拍她一下,“榮發!你厲害啊!外面都風傳大人我風流不拘小節,原來強將手下必無弱兵,你比大人我還,還要強,怎麼着?這是打算讓我去幫你‘強搶民男’呢?”摩拳擦掌道,“沒問題,只要是榮發你的終身大事,咱們就仗勢強搶了!”

榮發氣,“搶什麼民男啊!我就是偶爾看到一次,覺得那人不錯,他在鄉下租人家的地種也掙不到什麼,還不如在咱們府裡做個管事,到時候我再給他繡繡荷包,補補衣褲什麼的,映雪姐再拿出當家主母的身份說和說和不就水到渠成了嗎?”

酈君玉悶笑,“好好好,你放一百個心,大人我回去什麼都不幹,第一件事就是去給你把這位,這位不知叫什麼的後生打發到潭州去。”摸摸下巴還有些不解,“只是你這繡荷包,補衣褲的招數都是哪裡學來的?我怎不知?”

“我娘老早就教過我了……,你哪裡用得着學啊,不是早就無師自通,老早就曉得使勁給人何公子送這送那的,補衣服算什麼,那件名貴無比的白狐裘,眼睛眨都不眨就送出去了……”

此言一出,酈君玉頓時不吭聲了,轉頭望向車外。

榮發輕輕拍下自己的嘴,歉然道,“大人,你別介意啊,我一高興就會亂說話。”

此事是酈君玉心中的一個痛處,不欲多說,過了一會兒方纔轉過頭來,“回京之後也不能太着急了,先要將這次的戰事交代清楚,獎罰功過的要和兵部擬出來;然後就是答應了察合蘇德殿下的事情,這個關係到邊關的長治久安,不能半途而廢,在這件大事辦妥當之前我是不能辭官的。”

榮發剛不小心得罪了人,這時就不敢多計較,老實點點頭,“好啊,反正家中安排,搬運東西什麼的,也得慢慢來,省得亂中出錯。”

酈君玉如今對跨馬遊街沒什麼大興趣,快到京城時就對榮發說道,我中狀元的時候遊過一次街了,亂哄哄的,沒什麼大意思,結果還被映雪姐的繡球狠狠砸了一下,可見衆目睽睽的四處招搖不適合我,你若是嫌進京不風光,我讓皇甫將軍帶着你,你騎馬跟在他身後感覺一下被百姓夾道歡迎的滋味。

榮發掃興,暗想跟着他哪有跟着你威風啊!乾脆也不去了,命馬車悄悄的繞了點路,避開人潮,直接回去了酈君玉的相府,蘇映雪得了消息,早早過來等着迎接。

酈君玉也沒空多說話,換了衣服就要入朝,臨走前還不忘警告榮發一下,不得和映雪姐亂說她被擒之事,不然後花園老於頭家的小後生就鐵定沒了。

成宗皇帝和文武百官在朝堂上迎接了凱旋歸來的衆將士,當朝宣旨嘉獎,命三日後永安殿設宴,爲諸位遠征回來的將士們接風洗塵,封賞的旨意屆時再宣。

下朝之後,單把右丞相兼中書令酈君玉酈大人留了下來,帶回安德殿說說此次出征的詳情。

酈君玉被擒之事可以瞞住蘇映雪,卻無論如何瞞不住成宗,當日邊關將酈大人身陷敵手的密報送來時,他差點急死,萬分後悔自己怎麼能耳根犯軟,輕易就答應派他上沙場呢!

剛給皇甫少華和孫子奇等人八百里加急發出一道密旨,命他們無論什麼條件都要把酈丞相從尼魯溫手中換回來。

邊關那邊又來消息了,說多虧了白蓮教何教主奮勇搭救,酈丞相已經脫離險境,安然回營,再接下來就是察合退兵的捷報。

這一下舉朝振奮,大家不知酈君玉被人抓去過,只知酈大人英明果敢,韜略過人,已經打得察合退兵,滿朝上下,交口稱讚,酈君玉的岳父樑丞相更是日日捻鬚微笑,成宗陛下很煩惱的認爲樑丞相他老人家都快笑成一朵喇叭花了。

不錯,就是煩惱!

按理說酈君玉能夠死裡逃生,他應該很高興纔對,可是得到了酈丞相回營的消息後,懸起來的一顆心終於是能放下了,但成宗萬萬想不到,立此大功,救下了他的重臣之人是白蓮教何教主!

何教主?不就是那位何小公子嗎?沒想到他深藏不露,身後有着茅玉鸞那樣一個大靠山,如今更是連教主之位都傳給他了。這倒也罷了,成宗就當是個新鮮事聽聽。

只不過,他怎麼會跟着大軍一起去寧武關了呢?關鍵時刻還能冒死救人,他不是早就和酈君玉沒什麼關係了嗎,酈愛卿爲他吃了偌大的苦頭,怎麼還會容他隨軍出行?難道是那位何公子後來回心轉意,回頭去找酈君玉,兩人合好了?真是豈有此理!!氣死人了!

酈君玉就覺得成宗陛下看着清瘦了些,大概也是因爲最近操心邊關事務所致,不過大軍這都已經得勝回朝了,他怎麼還殺氣騰騰的,使勁陰着一張臉看自己,難道這兩日有其它什麼不高興的事情?

輕聲問道,“陛下,可要臣細說說邊關的戰況?大致情形爲臣都已經在遞迴的戰報中寫明瞭,就是還有一件較爲機密的,事關重大,我想還是回來當面和您說的好。”

成宗也不知道自己在氣什麼,看他小心翼翼的,也驚覺自己的臉色不太好,端起茶來喝一口,掩飾一下,“你說罷,什麼事情。”

酈君玉就將自己和察合二王子經過一番商談,有意合作的事情說了一遍。末了道,“臣覺得此事可行,邊關連年征戰總是一件勞民傷財的事情,若我們支持二王子上位,當可保得十數年內不動刀兵,給我邊疆百姓一個休養生息的機會。”

成宗想了一想,覺得有道理,不過疑點頗多,“酈愛卿,你是被察合大王子尼魯溫虜去的吧,怎麼卻和二殿下蘇德商談了協作之事?你後來不是被白蓮教的人救出來的嗎,你這麼一跑,蘇德還會覺得你有誠意幫他?”

酈君玉有些不好意思說其中的一些詳細始末,但是此事十分重大,自己被抓去,又毫髮無傷被救出,本就是一個不容易解釋清楚的事情,對着皇甫少華等人,她高興怎麼說就怎麼說,反正那幾個都是她的屬下,也沒人敢質問懷疑她。

成宗不同,要是陛下他在心裡存了疑慮,就算現在不發作,那也會給日後埋下天大的禍患。

因此咬牙將自己被抓之後的經歷老實交代了一遍。

成宗發現自己和此人在一起時十分不宜喝茶,經常會被嗆到,咳嗽了半日,才勉強止住,“酈愛卿,你這事情能瞞多嚴瞞多嚴,千萬不要再露出去了,我大元朝堂堂的當朝右相去冒充別國王子的王妃!!你,你,你!”實在是氣得不行了,揮手道,“行了,行了,你下去吧,這件事情,明日宣了你岳父樑丞相,樞密院兩位樞密使還有平王和康王兩位王爺進宮密議,之後再做定奪。”

酈君玉領旨告退,臨走時忍不住囑咐,“陛下啊,臣這次的尷尬事,臣自己是絕不會說出去,麻煩您也幫臣遮掩着點,爲臣拜謝聖恩。”

成宗瞪她一眼,“放心吧,這種事情,就算你不嫌丟人,朕也丟不起這個臉,瞞着還來不及呢。”

酈君玉放下心,兼且發現自己領兵出征時,陛下就表現出來的暴躁脾氣,經過了這幾月的時間竟然都沒有消下去,十分不解他這是怎麼了,小心退下,決定一會兒就去岳父大人那裡探探口風,看最近朝中是否又出了其它事情,鬧得陛下心情如此煩躁。

成宗把人打發走了之後,回想一下,又覺得不對味兒,酈丞相盡忠報國,兢兢業業的爲朝廷做事,如今得勝回來了,自己也沒說兩句好聽的嘉獎撫慰一下,反而脾氣暴躁的幾句話就把他打發走了,這是怎麼說的,要知道這些天來他焦慮擔心,日思夜想的可都是酈丞相。

這麼一想,又內疚起來,酈君玉是今日剛到京城的,路途勞頓,派人傳旨把他再叫進宮來有些說不過去,成宗乾脆喚人來更衣,讓吳院東趕緊安排一下,他要便裝出宮,親自去趟丞相府探望酈愛卿。

陛下的心腹內侍吳院東在心裡爲酈丞相哀嘆,暗道酈大人剛剛還在這裡和您說了半日的話,有什麼事怎麼不一口氣說完呢?人家這才走了沒一盞茶的功夫,您就要跟着去探望,有什麼好探望的!酈大人今日剛剛回京,晚上還不得和夫人好好敘敘離情?您竟然挑這個時候要跑到人家家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