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

察合人的大營離寧武關有着兩日的路程, 何教主雖然帶着手下找到了酈君玉,察合二王子蘇德也同意他們立時就可以走了,但是身處險境, 還是不敢有絲毫懈怠。

須知若是二王子中途反悔, 或者是被尼魯溫的人發現, 派大軍追過來, 他們這幾十個人就算人人都武功高強, 那也是頂不了什麼事的。

護着酈君玉退到幾裡外藏着馬匹的地方就一齊上馬飛馳,連夜趕路回寧武關。何珍怕酈君玉頂不住,一路緊跟在她身邊, 衆人中途只在第二日午時停下歇了兩三個時辰,同時派了兩個人往西邊去, 通知往另一個方向搜尋下去的張德全及他手下的禁衛軍回寧武關。

餘下人歇過之後接着趕路, 直到第二日傍晚時分, 遙遙能看見寧武關的關隘了,這才真正鬆口氣。

何珍命衆人停下, 休息片刻之後,讓手下教衆先進寧武關去,悄悄稟報給幾位將軍知道,讓他們駕了丞相大人的車駕出來接人,其它任何事情不許多嘴, 昨日和今日看到並聽到的事情敢泄漏出去半句就教規處置!

白蓮教教規甚嚴, 這次何珍帶出來的又都是些千里挑一的精銳, 一切都是聽令行事, 因此沒有廢話, 齊刷刷得令而去。

酈君玉看他把人都打發走了,心知這大概是有話要和自己說。

她現在對着何珍的心情有些複雜。說實話, 還是不敢十分信任,在察合人那裡,何教主這就要算是自己人,要酈君玉挑,那肯定是跟着何珍走。回來之後嘛,這白蓮教雖說是已經依附歸順了朝廷,其實還是互有牽制防備的。

這次雖然不能算是他救了自己,可是能如此痛快的從察合大營脫身回來,何教主功不可沒,心裡暗歎,若不是礙着以前的那筆爛賬,自己這番就得把何珍當作恩人供起來。畢竟敢於冒着生死安危,帶着幾十人去探番邦敵營救人,這絕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到的。

何珍大概是不知怎麼開口,有些猶豫,看酈君玉坐在一塊大石上,雙手抱膝,眼望自己,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這兩日的奔波,人已經累得夠嗆,玉顏上滿是疲憊憔悴,眼下有明顯的青暈,即便這樣,也還是美得動人心魂。

何珍從來沒有見過酈君玉穿女裝,現在她身上這件衣服也十分簡單,而且風塵僕僕,但是套在她的身上就是顯出一股風姿綽約之態,沒看見的時候想不到,看到之後就會自然認爲,她本就該是這個樣子的,明珠初輝,美玉生暈,似池中菡萏初放,風流秀雅,又似海上明月初升,皎潔瑰麗,難描難畫,傾國傾城!

這樣一個女子,明明應該旁人爲了討她一笑而拱手河山,可她卻偏偏要自己拋去女兒家的身份,易裝入仕,宦海沉浮,辛苦在朝堂中辦差做事。何珍在她身邊跟過一段時間,深切知道酈君玉爲官時的嚴謹勤勉。

此時爲了保疆衛國,她又遠赴邊關,陷身沙場,只怕九死一生都不足以形容她身陷敵營時的危難。

酈君玉這樣一個聰明謹慎之人,自然不會莽撞貪功,她來邊關之前,肯定心裡很明白,上了疆場,這生死安危有時就由不得自己了,可她偏偏還是來了,如此氣概,多少熱血男兒也都望塵莫及!

何珍不知自己該說什麼纔好。

…………

兩個人都在若有所思,一時誰也沒先說話。

最後還是酈君玉率先想起一事,“哎呀,差點忘了,”站起身來,“何教主,還要勞煩你一事。”

何珍也連忙跟着起身,“大人請講。”

“把你身上的衣服脫給我。”看何珍睜大眼睛,又連忙解釋,“你千萬別誤會,本官我絕對沒有其它意思,只是等一下皇甫將軍他們幾個過來了,我這樣子實在沒法見人,他們都是我的門生,這面子上的事情還是要顧及……”

此類解釋的話說得多了,酈君玉自己都覺得有點委屈,她怎麼總被人在這方面防備呢,先是何珍;後來不知怎麼的,成宗皇帝也經常要用十分戒備的眼神口吻提醒她別亂打主意;還有那次在京城中設計嚇唬察合二殿下蘇德,效果好得過了頭,看蘇德當時那樣子,都快昏過去了,難道她真有這麼嚇人?!

何珍不知她正委屈呢,連忙將自己馬鞍上掛的包裹取下來遞了過去,酈君玉打開一看,發現何教主做事很細緻,趕來救人,竟然還記得隨身帶着一套自己的衣服。

“這是你向榮發要來的?”

“不錯,我,我怕萬一會要用到,”轉過身去,“大人你去馬那一側換吧,我不看就是。”

酈君玉挑挑眉,心裡起疑,看何珍這個架勢,難道他早就知道自己是女子了?

轉過去手腳麻利的換了衣服,再綰起頭髮。換上男裝之後,總算渾身上下都自在了,上下看看,覺得這纔是正常樣子嘛。

走出去,何珍還規規矩矩地背朝她站着,眼望遠方,聽見聲響纔回過頭來,那個熟悉的酈大人又在出現在眼前,不禁微笑,“大人還是這個樣子好,剛纔那樣,他們來了一定會嚇着。”

酈君玉也笑笑,問道,“何教主,你……是不是之前就已經知道了……?”晃一晃手上那件女裝,“所以昨晚纔會那麼鎮定?”

何珍抿抿脣,澀然道,“不錯,師傅一早就說有件關於你的事情要告訴我,不過一定得等到我接任了教主之後他才能說,我還一直不明白爲什麼,直到…直到…”轉過頭去,望着茫茫曠野,此時正是夕陽西下,遠處的天空一片通紅。

何珍看了一會才幽然道,“原來他是怕我知道後再沒心思接任教主,會不顧一切地要先回來見你,所以才硬拖到行了接任大典之後才說出來。其實師傅他多慮了,我,我自己有眼無珠,硬是要誤會你,還做出那般傷人之事,我卻哪裡還有面目再來見你。要不是這次大人你竟然親自帶軍出征,實在是讓人放心不下,我還是不敢來的。”

酈君玉十分吃驚,又對茅玉鸞萬分敬佩,“茅教主果然是個人物,我扮男裝這麼久,旁人最多是懷疑一下,他竟然不動聲色地就看了出來,當真厲害。”

嘆口氣,事情已經過去很久,當時的不憤,惱怒,還有傷心都已經平息,現在聽到這些類似道歉的言語,就可以十分冷靜,就事論事地評論一下了,“你也不必這般說自己,那件事情,我開始時是怪你的。我總以爲,先不論男女,起碼我捫心自問,從來都對你禮敬有加,並不曾逼迫過什麼,這是你情我願的事情,你若不願大可明說,卻爲什麼要那樣做?後來再靜下心來想一想,才明白是我武斷了,你我在一起的時候,我是兵部尚書,後來是中書省右丞,也並沒有十分明白的先問你一下可願意這樣和我在一起,就直接要你來跟在我的身邊幫我做事,後來又幹脆要你搬進相府,我自以爲是對你好,其實在你來說,若不想暴露身份的話,就只能從命,根本沒法拒卻。”

遠遠的看見寧武關方向有塵土揚起,一隊人馬朝這個方向飛馳而來,便拉過繮繩翻身上馬,揚眉道,“那些事過去就算了,上次我已說過咱們兩廂扯平,你不必再放在心上,現在可變成是本官我欠何教主你一個人情。”說罷縱馬朝那隊人迎了上去。

何珍苦笑跟上,暗道你若是知道了那‘五日斷腸丹’的害處只怕就不會這麼說了,要恨死我的,況且怎麼可能算兩廂扯平,那事要是真能抹平了,你又何須跟我算得那麼清,要這般客氣疏離的稱我做何教主,這次還要算做是欠我一個人情?

何珍心中無奈神傷,大元軍中的幾位將軍現在心中可都是欣喜若狂。

那日被尼魯溫藉着一場大風暴打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三軍主帥被當陣劫走!!這可實在是駭人聽聞的事情,虧得是寧武關中再沒有品級更高的人能管着他們了,不然隨行的這幾個將官都要被軍法處置!

皇甫將軍,孫將軍,葛都尉,祝都尉等幾人這些日差點要急瘋,一邊心焦如焚地等着尼魯溫派人來談條件,一邊又怕動搖軍心,將這消息嚴密瞞住。

卻不知白蓮教何教主是怎麼第二日就得了消息的,硬要他們開關,何教主要親自帶人去救。

皇甫少華幾人投鼠忌器,不敢派大軍出去,只怕惹惱了尼魯溫恩師要糟糕,須知這談條件可以,直接殺了也是可以的,只怕直接殺了於他們察合軍的士氣還大有振作之效。

萬般無奈之下,不得已,只得選擇信任何教主,讓白蓮教這批江湖豪客另有張德全帶着幾百禁衛軍,分作兩路,出關搜尋尼魯溫的退兵方向,伺機營救。

不知爲何,尼魯溫一直沒消息傳來,正是在他們等得心神不寧,日夜坐立難安時,酈大人終於被救回來了。

皇甫將軍,孫將軍等人喜從天降,立時出關迎接。遠遠的看到酈君玉和何珍騎馬迎了過來,幾人一齊上前,翻身下馬,拜倒行禮,“參見丞相大人,屬下保護不周,累大人身處險境,實在該死之極。”

酈君玉擺擺手,“都免禮吧,不怪你們,是本相自己疏忽了,萬幸還能回來,咱們回去再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