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然的女兒,又是季伯誠教出來的。楚夏滿意的微笑,那孩子不會差,只要她永遠不知道她父親是誰,就可以平平安安和兒子過一生。好,太好了!
看着姑媽的表情變化多端,時而凌厲,時而溫暖,秦慕笙心中一陣納罕。依着楚夏的性格,很少會有如此複雜的想法,那到底是什麼?
“姑媽,恰好認識你季叔叔。”
楚夏再開口的時候,已經想好的一切說辭。嘆了口氣,道,“他當初和你爸爸很好,對姑媽,也很照顧。哎,只是沒想到,他妻子早早的去了。早些年,我知道他妻子懷了個孩子,如今想來,約莫是沒能生下來,才又生了這孩子吧?”
秦慕笙聽了微微沉眸,他聽說,季伯誠的妻子是生舒安以後趕上流行病毒,染了病不治身亡的。想來,大概是身體本來就不好,流產一個,再懷了舒安纔會如此。也許她方纔就是想到這個才失神。
便笑道,“原來如此。”
見糊弄過去秦慕笙,楚夏也笑了笑,又問,“是這回回來見到那丫頭,就開始喜歡的嗎?”
聽到這個,秦慕笙倒是也笑了,搖搖頭,“不是。是四年前,隨着父親回來。在湖邊坐着的時候見到那小姑娘,扎着羊角辮過來跟我說,小哥哥,你叫什麼,問我,小哥哥,你怎麼不高興,說,要帶我回她家裡去。”
楚夏聽着撲哧笑出來,心想這小丫頭應該確然是舒然的孩子,否則怎麼會這樣膽大又這麼喜歡和漂亮男孩子說話?
秦慕笙見楚夏笑了,略略失神片刻也搖着頭笑,“有趣吧,從來沒哪個小丫頭敢跑來跟我說這些話。”
原本楚夏想說,那孩子一定敢,因爲是舒然的女兒。卻知道不能說出,轉而笑道,“我的傻笙兒,是因爲這個喜歡那小姑娘?”
“她笑起來,像向日葵。”秦慕笙面色沉靜,漆黑的雙眸裡透出細微不可查的苦澀。楚夏心中一陣心疼,她知道秦慕笙這些年經歷過的苦痛,纔會只因爲那孩子一個笑容就喜歡她,這樣認真的呵護着她。
她伸出手拉住秦慕笙的手輕輕捂住,胸中想要脫口而出一句我可憐的孩子,卻生生不能說出來。只道,“是你季叔叔的女兒自然好,你爸爸和你季叔叔是同年交好,一起在下鄉,好的和親兄弟似的,如果你娶你季叔叔的女兒,你爸爸肯定願意,你季叔叔也多半會同意,你還愁什麼?”
秦慕笙被她說的沒辦法,只無語淡笑。
他不可能告訴楚夏他現在的第二重身份,他們爲什麼回來。更不可能告訴楚夏舒安身邊實則有個更加配得上舒安的滕紹。若是早幾年,他還沒有在美國幹出那番事業前或者會毫不猶豫的放棄事業選擇舒安。可現在……
他若放棄,就是放棄了所有的兄弟!
秦慕笙不是不後悔,但再悔,也沒辦法走回頭路。倒不如離舒安遠遠地,讓她快樂的在沒有他的環境下成長。
“姑媽,不早了,早點兒睡吧!”秦慕笙起身拍拍姑媽的肩,溫柔的笑了笑,轉身出去了。
楚夏望着他離開的背影,胸中一陣擔憂。他這是怎麼了?明明看起來門當戶對很順當的婚事,怎麼好像他卻覺得不可能?難道,是因爲吳淑屏?楚夏越想越覺得複雜,心中暗暗決定,她要找機會去看看那孩子。
舒安回家的時候已經很晚了,小臉兒上顯出幾分不高興的神色。滕紹跟她一輛車,坐着一直斜着眼睛看她,心裡老大不痛快。自打知道秦慕笙已經走了,她就這副好像誰欠了她錢的模樣,實在讓人氣憤!
趁着車上沒大人,滕紹清清嗓子教訓,“舒安,你這是怎麼了?好像別人欠你錢似的。爺爺和叔叔爲了你這次生日費了多少力氣,你就算有哪兒不滿意,也不該這樣給他們看吧?”
舒安回頭蹙着小巧的眉端朝着滕紹看了看,擡起手摸摸滕紹的腦門,鬱郁道,“滕紹,你喝多了,發燒了?”
“去去去!”滕紹一巴掌甩開她,忍不住就把實話說出來,“還裝什麼啊!自打知道秦慕笙不在你就這樣!不知道的人,還以爲你嫌棄生日宴會沒辦好呢!”
“我可沒嫌棄,更沒嫌棄你的生日禮物。”舒安一語中的,直接刺破滕紹的小心思。
他眼睛一噔,恨恨道,“誰說你嫌棄了?”
“你啊,你就是覺得你送了我禮物,我沒一直笑給你看,你不高興了!”毫不猶豫的指出他的小心思。
滕紹尷尬的要命,氣鼓鼓的又要反駁,舒安卻是嘿嘿一笑,親暱的抱住滕紹的胳膊,“好了好了小爺,我能不高興嗎?”她說着舉起胳膊腕子放在燈光下讚歎,“多好呢!”
多年後,滕紹仍然記得那天月色皎皎,她皓腕如雪迎着月光,如酥的羊脂白玉手鐲縈繞着她幾近透明的肌膚,聖潔、乾淨。故而多年後當他在秦慕笙的公司裡見到她再次一襲白衣出現,見到她滄桑傷痛的面龐,他會在心底那麼痛恨,想當初,她是怎樣曼妙可愛,玲瓏多姿的女子!
那場宴會以後舒安少不得要參加些諸如名媛聚會之類的東西,漸漸開始學會了同她們打交道。
她素來是個大方的,爲人爽利,在女孩圈子裡很有些人緣。加上當年季伯誠可謂一路高升,連連升了兩級,京中諸人都說,他未來前程無量,舒安更是被衆心捧月起來。
但那段時間舒安反而不甚高興,秦慕笙總不理她,偶爾見了面也只是簡短的說上兩句話,舒安想要多問什麼,他必然不會說。
到了寒假的時候,舒安就跟季伯誠說要秦慕笙給她補課,季伯誠親自去提了,秦明也替秦慕笙答應,隔天,秦慕笙親自來了。
舒安高高興興的穿上他說自己穿着漂亮的紅色裙子下來,打開門,便聽到樓下季伯誠正在和秦慕笙說話。
“對,過了這幾天就準備過去。”
去哪兒?舒安心中疑惑,想起秦慕笙有些日子不肯理她,說不定有什麼不想她知道的事情?想着稍稍站住,就聽季伯誠問,“嗯,過去後好好準備,明年若是真能畢業,且不說日後你的前程,就是單純讓你爸爸高興,也值得。”
“是。”
秦慕笙恭謹的回答,道,“前程什麼的倒不要緊,早點結束那邊的學業也好幫幫爸,現在正是他要力氣的時候,原本我已經請假,但是爸覺得我還是學完再開始比較好。”頓了頓,他又道,“好在趕上這次機會,有半年也就結束了。”
“慕笙啊,叔叔在你面前真是自慚形穢,像你這樣的年齡,懂事幹練,又穩重又聰明,就是性子……”季伯誠嘆了口氣搖了搖頭淡淡道,“算了,叔叔自知沒有勸說你的立場。就是希望你性格開朗點兒。”
“謝謝叔叔關懷。”秦慕笙回答的很真誠,然後起身恭謹道,“那季叔叔,我要出國的事情,就麻煩您告訴舒安吧!”他說着鞠躬。
“叔叔理解你,會好好和舒安說的。”季伯誠笑着起身送他。
“謝謝!”
秦慕笙再度道謝準備走。
樓梯上突然響起咚咚的腳步聲,他脊背一震,立刻邁步朝門口走去,沒有走出兩步,他就終於沒能逃過聽到她帶着哭腔的喊聲,“慕笙哥哥!”她像是從嗓子眼裡發出的顫抖聲音,伴着急切的鞋子踩在木質地板上的聲音,秦慕笙裝作沒有聽到仍舊快步往出走,只是胸口裡有個地方疼的厲害。
“慕笙哥哥,慕笙哥哥,你等等我,等等我!”
身後那孩子還在不停的喊着,他已經快走到門口。秦慕笙想走的堅決點兒,不要看到她,否則他必然捨不得她。他只要知道她會很好的在這裡就夠了。
“慕笙哥哥,慕笙哥……”咚的一聲,他猛地站住,聽到她帶着哭腔的叫聲,“嗚嗚,慕笙哥哥,你不要舒安了,你不要舒安了!嗚嗚嗚!”
秦慕笙肺部猛地一滯,不顧一切轉身衝進屋裡,她正坐在樓梯上像個撒潑的小孩兒般哭泣着,鮮紅的裙子,紅蘋果似的小臉兒,稍稍凌亂的頭髮,還有那明亮的,星星一樣的眸子閃動着淚光。
季伯誠正蹲在女兒身邊忙不迭替她檢查着,她依舊在哭,“爸爸,我要慕笙哥哥,我要慕笙哥哥!嗚嗚嗚,爸爸,慕笙哥哥不理我了,嗚嗚嗚,他不要舒安了!”
秦慕笙站在客廳邊緣的腳步一頓,竟有些猶豫,他,走吧,若是她覺得他不要她了,或者就放棄了。
可是熟料舒安突地哭叫,“慕笙哥哥!”
然後猝不及防的一個圓圓的小身子就撞進自己懷裡,他趔趄了下,伸手環住了懷中小貓兒般溫熱的身子。她把臉埋在他胸膛裡嗚嗚的不停的哭着,一邊哭,一邊委屈的哭訴,“慕笙哥哥,你怎麼不理我,怎麼不理舒安?嗚嗚嗚,你好些天,好些天都不理我,我不要你走,不要你走!”
季伯誠無奈的看着女兒,本想過去拉開女兒好歹好好說話,只是看着秦慕笙那樣呵護着小心翼翼的抱着女兒,便覺得沒必要了。只在秦慕笙投來詢問目光的時候微笑着點了點頭,就看着他蹲身替女兒擦拭眼淚。
“好了,舒安,這樣哭讓爸爸看到得多難過?”
舒安抽噎了兩下,很聽話的立刻不再哭了,一抽一抽的回頭過來看爸爸。
倒是從未見女兒這樣容易的聽話,季伯誠笑着心底嘆息,走上前叮囑舒安,“好好和哥哥說話,不許無理取鬧。”
小姑娘很乖巧的點點頭,“爸爸舒安記住了!”
冬日的天氣很冷,秦慕笙脫了外套包裹住那隻小貓咪。她乖巧的跟在他身後,一直跟着他走到冰封的湖面邊。他把衣裳墊在石凳子上,讓她坐下。她仰着紅撲撲的小臉兒,瞪着委屈的大眼睛看着他,恰如只等待主人食物的小貓兒般用眼睛訴說自己的委屈。秦慕笙心疼,失笑,擡手揉揉她哭紅的小臉兒,嘆息,“這麼大了,還這麼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