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國皇帝慶生,邀請了翼國的國王,沐清想,若是沒有那一場戰爭,沒有那一次雪殺,虞國與闌國也相交甚好,那麼今日在大殿上,是不是那個白衣勝雪,玉冠束髮,舉止談吐間都是極其優雅的男子也會到來?
然,早在一年前,隨着那場雪戰,她縱身樓下,那名如玉般的男子就已經消失匿跡了。她不會看到他,不會。
最後,塗上色澤亮麗的胭脂,這是江南的貢品,是上官鈺贈與她的,當時她覺得這胭脂的色澤太過亮麗便一直沒用,如今倒真的用上了。
抿了抿脣,沐清朝銅鏡裡勾起脣角,無盡妖嬈,萬分悲楚。
“小姐,這是你要的香料。”珠兒將早上去集市採集的香料遞與沐清。
白色的錦帕上躺着幾顆紅色形狀有些怪異的物體,雖樣子難看了一些,香味卻極爲好聞的。
這正是曾經在闌國時,赫成用來魅惑上官鈺的麝香,當初她是恨極了這樣的香味,因爲這會讓她想起那個清澈如水的女子對自己的欺騙,如今她自己卻用上了。
沐清在這麝香中加了一味藥材,二者氣息混入,可掩蓋麝香的香氣,卻不失其功效,在宮中,麝香是禁止用的,爲的是防止後宮妃嬪拿來魅惑君王,因此麝香又叫催情物。
她知道自己若是隻用這一種,恐怕連宮門都進不去,皇普明既然能穩坐龍椅,定是個心思謹慎之人。所以她便加了這一味藥材。
皇帝生辰,本以爲慕容林爲了顧及皇家的面子會隨着正妃樓清羽一同前往,卻不想他來了自己這裡,這倒讓沐清有些爲難。
望着那個站在陽光下俊逸出塵的桀驁男子,曾經,他有着心中一片明月,而她亦是有自己的青梅竹馬,錯誤的開始鑄造了一段孽緣,當他覺悟時,卻發現那個語笑嫣然的女子已經走遠。
他用盡力氣去抓住卻還是無力,她如沙粒一般,不管他怎麼努力都還是會從指縫間溜走,不帶一絲癡纏。
望着沐清一襲霓裳羽衣,款款走來,慕容林深沉的眸子染上一度驚豔,接着便是一片悲涼。
他該明白的,早在他大婚之日,她一曲霓裳羽衣曲,博得君王歡心,同時也讓他失了魂魄。後又與他相見表現的淡泊寧靜,卻在他熱情攻勢下如膠似漆,這些天他看着她一直在等,他卻如什麼都不知道一樣,自欺欺人。
那日在舞臺上,他便從她眼裡看見了陌生與疏離,那裡再也沒有自己的影子,他就該知道她已經離自己遠去,如今她又重新穿上這霓裳羽衣,卻不是爲他。
慕容林想告訴自己,她只是在怨,只是在恨,所以才表現的這麼疏遠淡泊,他也曾試過在她眼中尋找那份恨意,可惜沒有,一份也沒有。
多麼可悲,他竟然希望她是恨自己的。
沐清望着前面眸子染上痛意的男子,心中有什麼在沉落,可她嘴角處的笑靨卻愈加的擴大,“王爺怎麼會來這裡,不去陪着王妃一起嗎?”
“這王府裡只有一個王妃,就是你!”他眸中帶着少許的執着與篤定。沐清卻笑了,“王爺是說笑的吧,誰都知道您曾經的妻子洛青嵐早在你出兵攻打闌國那會兒就已經服毒自盡了,若說我今生是誰的妃,那也只有是闌國的皇子上官鈺,只是當年那一戰,他瘋掉了。”
殘留在她嘴角的笑靨愈加擴大,然而卻不帶一絲溫度,慕容林很清楚的感覺到她的淡漠與遠遠的疏離,漆黑的眸子望着近在咫尺的面容卻彷彿隔着千山萬水。
曾經,對她,他恨過,霸道過,也愛過,如今卻爲了那份錯誤,他變得懦弱膽怯了。怕自己再次會犯了當年的錯誤,所以,當她再次出現時,他變得如此的小心翼翼,卻終究換得她一句疏離的“王爺”,那麼陌生,卻又冷淡。
他望着她,緊緊地鎖住她的眸,那裡如一片湖水,任他怎麼透進石子都擊不起半點狂瀾,擡起顫抖的手,緩緩撫過她如雪的面頰,他一字一頓,“清兒,如果時間可以重來,我定不會那樣對你。”
傷她至深,同時也令他心痛,如果一切可以重來,他寧願廢棄自己也不願傷她半分半毫,只是沒有如果,所以,他與她,錯過了終究是錯過了。
“走吧!”
太多的悲傷與愁苦最終化爲這短短的兩個字,沐清似作沒看見他面容的悲涼,嘴角處的笑意愈加的加大,只是那一雙染上笑意的眸子毫無溫度。她不知道這一去,是不是從此他們就咫尺天涯。只是她所信念的是那個四季如春的美好國家,那裡有個白衣勝雪的男子,視線彷彿穿過大片大片的叢林,那站在雪地裡一朗清輝的男子,看着她,突然露出癡纏迷離的微笑。
在她失足滑下山坡時是他用自己的身體爲她當掉那些荊刺,她看見了那白衣上印出斑斑血跡來,即使他忍着痛,可額角還是參出汗意。
那樣一個深情溫柔男子,卻落得個家破人亡,不知所蹤。
慕容林沒有與正妃一同進宮而是與沐清一起,兩人在轎子裡一直沉默,臨近宮門口時,沐清卻開口了,“就在此地停下吧,我走路便是。”
慕容林面露難色,他知道她的用意,畢竟人言可畏,她如今不是他的妻子也與他半點關係沒有,可他卻放着自己的王妃與她一起,這叫人瞧了去,名諱受辱的定是沐清。
“本王下去就好。”說着他不再看她一眼,走的那麼果斷,卻不知,在他說出這句話時,他的心是有多痛的。
身後又來了一輛轎子,看出處,倒像是康王府的,沐清想,這定是樓清羽的轎子,視線轉動之際,慕容林正站在不遠處,遙遙的望着她,心中一怔,卻也嘆息一聲,他應該會同她一起的吧,畢竟他們纔是夫妻。
沐清不知,慕容林沒有同樓清羽一起,他是步行的。
虞國皇帝慶生,來的都是些王孫將候,而今日貴賓卻是翼國的國王樓清水,想到那個笑容邪魅肆意,舉止頭足間,無盡妖嬈,有着傾世容顏的男子,不
知要虜獲了多少女兒家的心思。
當初與他相處,她不是沒有懷疑過他的身份,卻始終也想不到,他竟是翼國的王,如今回想起過去的種種,沐清倒也沒覺得受了欺騙的感覺,畢竟是他救了自己,這是真的,只是他究竟是爲何要接近自己。難道又與當初上官鈺目的相同?
可到頭來他還不是落得個被逼瘋的下場。
進入宮門,便有侍衛例行檢查,當初她一曲紅衣舞,獲得君王喜悅便封了她個護國的名號,這等榮幸給她多少帶了方便之處,如今進出宮門只需用上這一身份,便可以進出自由。
沐清報上自己的名諱,朝守門衛士展顏一笑,便看見那人神色癡迷,竟有些結巴起來,“原…原來,是…是沐清小姐啊,您請進,您請進。”
當初她爲了在君王面前獻上一曲驚鴻舞,苦苦歷練,還得混入舞姬隊伍中才得進入。如今,她有了這護國赤女的身份,只需報上名諱,就是如此簡單,她進了宮。
風過無痕,那侍衛迷離着眼睛嗅着空中的芬香,久久回不了神。
穿過長長的走廊,帝都的皇宮,卻是有着令人歎爲觀止的建築物,目光穿梭在這錯綜交雜的層樓上,陽光透過琉璃瓦灑落至每一處角落,這樣一個輝煌的建築,確實是闌國比不了的,但相比這裡的繁榮,沐清更加喜歡金陵的四季如春,那是怎樣的一個鳥語花香的國家。
經過一處公園,她看到一個身着打扮不似丫鬟的女子正獨坐庭前,神情惘然,應當是在盼望什麼吧。沐清知道,在宮裡不是丫鬟的女子那定是皇帝的妃子,不然她也不會如這般清閒的思念自己所想之人。
旁邊有服侍的丫鬟拿來一件外套說着,“娘娘,天氣冷了,小心着涼。”
那女子只是苦澀一笑,“着涼又如何,他的心不在我身上,即使我病了他也不會來看我。”
沐清明白了,突然覺得這光鮮亮麗的皇宮給人一種壓抑的沉悶氣氛。
雖說這晨曦的陽光會給人溫暖,但沐清看着這森森院牆還是會覺得寒冷,心中不禁升起一股恐懼,她想到那些居住在後宮中的妃子,爲了恩寵,不惜使計陷害。
一旦入了這深宮院牆,便從此與寂寞相伴,君王的愛,是雨露,若是被一人得了去便會遭受天下輿論,若是雨露均沾,那女人的心何甘?
女人是無煙的戰爭,一代換一代,男人卻是永恆。
在這個古代郡縣制,男人永遠都是高高在上的,而女人,只是個陪寸。那些不受寵的妃子,每到夜深人靜時,會獨自忍受着這份孤獨與寂寞,那悄然落下的眼淚,卻得自己嚥下,可即使在痛再苦在男人的面前都還得強顏歡笑。
那些被隱在背後的酸澀,又有誰憐有誰愛?
再往前走就是乾坤殿,皇普明擺宴慶生的地方,突然,沐清前進的腳步駐足了,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該去,這一去,只是心中一直被什麼堵住,不能呼吸,壓抑的難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