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39

溫琦收起手機, 再次觀察起整座建築內部,心情較之第一次來此,發生了不小的變化。

在能自行駕車上路之後, 她便沒再來光華園, 今天意外重新來到這裡, 不僅解開了曾經的一個疑惑, 更是認識了精心設計此處的建築師本人, 也算有所收穫。

望着灰色的牆面發呆,溫琦不自覺想到謝執言,聯繫着眼前這些極具個人風格的設計, 竟意外地覺得合情合理,彷彿建築與人完美契合在一塊。

腦海中冒出謝執言不苟言笑的那張臉, 簡直與建築所體現出的感觀如出一轍。

不過其中還是稍有些差別, 表面的平淡不意味着內心也是如此, 但誰又不是這樣呢?溫琦收回遐想。

從沙發裡挺直身子站起來,趁着現在還有一些閒暇空檔, 可以先去園內的其他地方走走。

秋日的天空總是盛滿了厚厚的雲朵,太陽被雲層遮掩,落下的光芒也黯淡幾分。滿眼望去四周的植物雖然還有綠色,但其中不乏已冒出枯乾跡象,空曠無人的室外, 難免落得幾分蕭條。

溫琦輕車熟路走過其中的小路, 遠遠就看到一座灰色的建築屹立在盡頭, 想起上一次她爲了練手, 借來紙筆, 在夕陽下速寫過幾張畫,眼下竟覺得時隔久遠。

遠到她想回贈一幅畫作爲謝禮, 也快要遺忘。

溫琦不再去想,轉過身繞去另一邊,那裡是休閒娛樂區域,她雖然沒去過幾次,但畢竟是熱鬧的,可以排遣剩下的時間。

溫琦在裡間的咖啡茶餐廳找了個角落坐下,聽着柔和的歌曲,等候季秋白那邊的事情結束,好讓她還了人情,不會因此心生介懷,思慮過多。

期間溫琦收到幾條短信,她一邊抿着茶,一邊看着短信上的內容,雖然已經做好了心裡準備,但在看到上面內容的時候,還是怔了一會。

溫琦以爲Wendy身爲鑫耀的員工,知道的應該僅限於許赫的一些事,再不然,頂多也像她一樣,只是聽說過許赫的兄長。然而眼下傳來的信息,讓她不得不升起疑惑,她眯起眼,望向玻璃窗外。

關於許盛的這些內容,真是出乎她的意料。

溫琦沒想到Wendy果然如她曾經所言,知道的事不少,並且如此無保留地告知她。許家兩兄弟的詳細情況,連溫琦都知之甚少,大部分還是從系統那聽說的,卻沒想到在這種時候,原本模糊的關係瞬間清晰了許多。

兄弟不和的消息看來確是空穴來風,許赫之所以會獨立創業,原來其中還有許盛的原因。

另外近些年兩人共同露面同框的場合,也幾乎少到忽略不計,即便同時出席某些活動,兩人依舊各自爲政,少有交流。

溫琦想起上次的晚宴,怪不得當許盛出現的時候,引起了不小的騷動,畢竟當晚的宴會是以許赫的身份發出的邀請,許盛突然間出席,肯定備受關注。

溫琦通過Wendy發來的短信中的鏈接,瀏覽了不少當年的新聞,從許赫離家獨立創辦鑫耀開始,到現在鑫耀站穩腳跟小有成就,許赫幾乎是靠他一人闖下了一片天。而在在這片天之外,許盛一直深耕於和富集團,這簡直是難動分毫的龐然大物。

這樣看來,天外有天,兩人作爲親人又同時是對手,關注度居高不下實屬再平常不過的了。

除此之外,溫琦還注意到了一件事,這件事不大不小,在滿是商業競爭之中顯得尤不足道,卻是令她十分在意。

六年前,許赫在南華大學出現意外的消息,雖然已經被悄然封下,但仍是無可避免地被登上不少八卦論壇,成爲一度的熱議。只不過其中夾雜着真真假假的爆料的猜測,真正能考據的內容不多。

溫琦勉強算得上是相關之人,雖然現在知道其中的內幕,但細細想來,除了賀祝維對她坦白的之外,那時候肯定還發生了其他事,只不過她還不知道。

Wendy給她發來的信息之中,也並未提及此事的具體情況,不知是她不知道,還是有所隱瞞,總之瞭解了許家的這些事後,溫琦內心稍微有了底。

知己知彼,溫琦退出瀏覽器頁面,喝了口茶,望向窗外,天色逐漸暗下。

又坐了一會後,溫琦收到賀祝維的電話,看來那邊的事情結束了,她接過放到耳邊,聽到略帶疲憊但又興奮的聲音。

“琦琦,我們終於談完了!”賀祝維像是下了班一樣高興,“你在哪呢?”

“我在咖啡店坐着,你們接下來的打算是?”溫琦問。

“秋白姐的意思是一塊吃個飯,順便讓我把你也請上。就在園內的餐廳,要我過去接你嗎?”

“不用了,你告訴我具體地點,我走過去就好。”

賀祝維那邊的聲音斷了一會,聽到遠遠的幾句說話聲,大概是他去交代了一聲,過了一會說:“地方好像有點偏,要不我還是……”

他的話說到一半戛然而止,溫琦看了眼手機,信號還是滿格,等了會,那頭纔再次傳來聲音:“喂。溫小姐你稍候,我順路過去接你。”

是謝執言。

溫琦聽出他的聲音,疑惑地問:“謝先生?賀賀、祝維呢?不用麻煩你了,我可以讓他來帶我。”

那頭的聲音頓了頓:“溫小姐不用客氣。我的資料要帶回工作室,到你那也順路,不是麻煩。”

溫琦見他堅持,只好不再多說,應道:“那好吧。我等你。”

溫琦收起放在一旁座位的風衣,站起身穿上,往樓外走去。

到了深秋,太陽落山落得飛快,只一會的功夫,室外的光線已經變得昏暗,氣溫也降低一些,她裹緊了外套,站在門口等待。

等待的時間總是漫長的,溫琦望着臺階外延伸出去的石板路,兩旁栽種着矮樹,四方角落裡亮着小燈,成爲唯一的光源。

她忽然想起大學畢業初的有段時間,她還未完全適應工作,與同事算不上熟絡,週末經常只有一個人待在出租房裡一睡睡到第二天下午,日夜顛倒。

偶爾難得的假日好不容易約上同在一個城市的大學室友見面吃飯,她早早到了目的地,但等到了約定時間對方仍是未到,她只能一個人站在人來人往的商場門外,像是個被人拋棄的小孩,無措地望着來往的人流。

人羣中的孤單是最致命的,慘烈的對比不斷加深着心中的煩躁與埋怨,溫琦至今回想起來,仍是忘不了那種等待的心情。

如同眼下,她過早出來,現在獨自站在門口,那種心情便如同洶涌的潮水一般,再次襲來。

溫琦盯着石板路的盡頭,內心不斷消化等待帶來的迷茫,就在她快要接受,以爲還得再等上一段時間的時候,盡頭處忽然走來一道身影。

溫琦擡眼望去,瞳孔微微震動,只見一位穿上了黑色外衣的男人出現在視野中央,他的身體在路燈的照映下,落下幾道細長的影子,與周圍的枝丫交織成詭秘又奇特的花紋。

他漫步從一塊又一塊的石板上往前走來,不緊不慢,即便周圍環境較爲漆黑,他仍是迎着四面的光來到她面前,不早不晚。

溫琦愣在原地,覺得心跳漏了一拍,彷彿有什麼在腦海中爆炸開來,將先前一切的失落與感傷全都通通炸掉。

“讓你久等了。”謝執言說。

溫琦看着站在面前比她高出了一個頭的人,不是什麼路人,而是來接她的人。她突然就不知該說什麼了,她的言語從未像此刻這般貧瘠。

“你……”她張了張口,想表達的心情太多,話到了嘴邊,卻變了樣,“你怎麼這麼快就來了。”

謝執言沒有細想,直接道:“不能讓你久等,所以先過來了。”

溫琦眨眨眼,幾乎要爲這樣溫柔善解人意的話忍不住流淚,好像這是世界上最動聽感人的話。

“我說得不對?”他察覺到溫琦的不對勁。

“沒有沒有。”溫琦從未有過這種待遇,比起沒有,忽然的一點點關懷才讓她更加心潮澎湃,更何況還是第一天認識的人,這樣令她心生感動。

“但接下來需要先去我的工作室,我們再過去餐廳。”謝執言補充說。

“當然可以。”溫琦想也沒想應道,這才注意到謝執言手裡的一疊文件。

對方考慮到她可能得等待一段時間,沒有先回工作室再過來,先來接她已經是思慮周全了,只不過再多走一走,她完全沒問題。

兩人迎着路燈,往另一個方向而去。

溫琦跟在謝執言身旁,明明個子比她高出不少,腿了長了很多,但他們的步調仍是一致,謝執言放緩了速度,讓她順利同行。

再次回到這個特殊的建築,溫琦的心境發生了變化,跟上次的謹小慎微不同,這一次是由這裡的主人帶路,不是從側門悄悄溜進,她大大方方跟在謝執言身後,一同走進了室內。

室內大廳的燈亮着,整個建築的內部光源看上去並不多,但卻能把角角落落照得亮堂堂的,而且射出的燈光絲毫不刺眼,溫和地落下,進來後猶如從黑夜踏入白晝。

大廳裡不見上回她見到的那位女生,此刻靜悄悄的,只有他們兩人的腳步聲。

謝執言站定在桌椅前,指着面前少見的有趣設計的椅子,說:“溫小姐,你在這裡稍坐一會,我馬上完事。”

溫琦點點頭,坐在那張看上去古怪的長條椅上,椅面與椅背形成一個優雅的弧度曲線,靠上去不吃力,同時糾正着體態,讓她坐着也挺直身板。

目視謝執言走開,往前方一處樓梯口走去,很快上了樓,溫琦收回視線,下一秒,她想起一件事,猛地擡頭朝二樓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