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42

謝執言靜靜地望着她, 似乎一點也不着急,等待溫琦的回答。

溫琦卻是很想逃離,幾乎就要答應他, 但在要開口的瞬間, 想到此刻他們兩人都藉口離開, 包間裡僅剩下賀祝維單獨夾雜季秋白和許盛之間。

賀祝維肯定不清楚他現在處於什麼境地, 溫琦可以確認他完全不知道另兩個人的糾葛, 當下只有他在糊里糊塗地喝酒,實在令人放心不下。

“我,我不能走。”溫琦擡起眼與謝執言對視, “我得回去了。如果有下次機會的話,我非常期望能有這種體驗。”

她說完, 不去看謝執言的反應, 側過身, 從洗手檯離開,重新返回包間。

等溫琦走開, 謝執言才轉過身,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一會,又低下頭,看了一眼手掌,輕輕握了握。

溫琦再進入包間時, 快速瞄了一眼裡間的情況, 賀祝維坐在靠近牆壁一邊, 顯然與其他兩人格格不入, 正獨自一人喝着酒, 臉都已經泛紅,看來又喝了不少。

季秋白和許盛面對面隔着桌子坐着, 許盛背對着門看不出情況,但季秋白此時此刻面色看上去不太好,不知他們又聊了些什麼。

看到溫琦回來,季秋白略略瞥了一眼,也沒多問,好像有些心事重重。

待溫琦坐下後,許盛視線投過去,笑着問道:“溫小姐這是去哪了,這麼長時間過去,要不是你回來了,我以爲你跟謝執言跑了呢。”

提起謝執言,溫琦忍不住問他:“你和謝執言是什麼關係?很熟嗎?這樣無端猜測可不好。”

“是麼?那我道歉。不過……”他眯起眼頓了會,“你今天才認識他,怎麼說的好像是我跟他才第一天認識。他可是我們關係密切的合作伙伴,我以爲,我會比你更瞭解他。”

溫琦:“……”

許盛說的話總是這樣刻薄,溫琦領教過,仍然聽得不舒服。不過她在聽謝執言說與他認識的時候,就有了些猜測,現在倒是可以確定下來。

溫琦還想問他一些事情,身旁的賀祝維聽到溫琦的聲音,知道溫琦回來,突然緊緊抓住她的手,說什麼也不放開。

溫琦看過去,發現他的眼神朦朧,坐也坐得不穩,上身晃悠悠的,一副喝醉酒的樣子,神志不清。

溫琦叫他一聲也沒有反應,他的口裡倒是一直嘟囔着她的名字,除此之外,還在嘀咕着什麼,溫琦聽不清楚,只感覺他的身體逐漸變得沉重,拉住她的手也漸漸失去力氣,下一秒,就倒向了溫琦肩上。

許盛和季秋白紛紛看過來,許盛哧了一聲,搖頭道:“賀家小子酒量不行,醉倒倒是挑了個好地方。”

溫琦朝他瞪了一眼,輕輕拍了拍賀祝維的背,叫着他的名字,不過始終沒有反應,應該是真的喝醉了。

季秋白起身看過來,神色有些拘謹,感到歉意,對溫琦道:“是我忘了阻止他喝太多,要不這樣,先把他放在那邊的沙發上休息一會。”

溫琦擡頭看了她一眼嗯了聲,賀祝維已經這樣,當下也只能讓他睡一睡。不過賀祝維畢竟是個一米八幾的高個子,體重着實不輕,現在壓在她的身上,溫琦根本使不出力氣搬動他。

季秋白站在賀祝維身後,也同樣無法下手,只好看向對面的許盛。

許盛接收到投來的目光,自然明白她想說什麼,淡然地坐着一動不動,還端起酒杯喝了一口,似乎在等待季秋白開口請他。

溫琦的視線在他們兩人之間來回移動,他們兩個人看上去都很堅決,一個故意坐着乾等,一個緊閉着脣。室內空氣安靜,但他們彷彿已經在看不見的地方來往了幾個回合,最後仍舊僵持在原地。

溫琦彷彿回到了第一次同時面對許赫和季秋白時的情形,不過眼下許赫變成了他的兄長,不變的是這種壓抑的氛圍。

真不愧是許家兄弟,兩個人簡直一模一樣。

溫琦等了片刻,終於看不下去,剛張口想讓許盛幫忙,季秋白的聲音先一步傳出。

“許總,請你幫忙。”她的聲音乾脆利落,不帶一點情緒。

許盛挑了挑眉,似乎仍是不滿意,“季秋白,你是不是太見外了?過去的時候……”

眼見着許盛要說出什麼,溫琦詫異地瞄過去,他和季秋白之間,果真有什麼事!

但他的下文被季秋白冷冷打斷:“許盛!”

溫琦還是第一次看到季秋白這個樣子,幾乎歇斯底里。

許盛的瞳孔猛地一縮,同樣震驚,但很快沉下臉來,眉宇間不覺皺起,眼底閃過一絲嘲弄。

溫琦的實現跟隨着他,看着他站起身,走到她身邊,示意她讓出空隙,然後擡起身下賀祝維的手,掛到肩膀上,另一隻手扶住他的身體,猛地起身,把賀祝維帶去了沙發邊,將他放倒躺下,他也順勢坐在沙發邊緣。

溫琦的身體瞬間變得輕鬆,但精神上卻依舊緊繃,室內的氣壓更加低沉,彷彿風雨欲來,烏雲壓寨。

溫琦很想馬上離開這裡,但雙腿像是被灌了鉛一樣無法走動。剛纔爲了護住賀祝維,身體一直僵直,小腿開始發麻,微微一動就像被千萬根刺扎中一般。

季秋白此時已經無力地坐下,剛剛發生的一幕讓她失去冷靜,她又回想起那一年的事。從那時候開始,她的人生軌跡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她坐在椅子上發了會呆,好一會後,聲音低低地從喉嚨裡發出。

溫琦離得近,聽到那是一個名字,她有些不敢置信,但季秋白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般,忽地站起來,往沙發那邊走去。

“許盛。”季秋白說。

第二聲聲音大了些,許盛聽到,朝她看去。

今天季秋白穿着一件白色的高領毛衣,包間內空調溫度開得暖和,她將高領微微扯下,露出修長的脖頸,及肩長的黑髮被隨意扎到腦後,掉下幾縷不長不短的頭髮修飾着臉頰。

她看上去還是很年輕,不,一直都很年輕。

從他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一直到現在,她似乎都沒有變過,就連現在對他說話的樣子,也如同那個時候。

小心翼翼,但很堅定。

“我們早就該把話說開。”她說,“許盛,現在不是那個時候,事情已經過去了這麼久,你比我更加清楚。我跟你完全沒有任何關係,不是嗎?”

他甚至不用聽她說出口,也能知道她想說什麼,果然,如他預料的一樣。

許盛望着季秋白,她還在張着嘴說些什麼,他不想聽,也沒有迴避,只是看着她的臉。

其實他一點也不在意,季秋白在他眼中只是稍微特別了一點點,但不是無可取代。

很多人常說他與他的弟弟很像,但他知道,他其實大多時候與他的弟弟截然相反。比如,比如現在。

許盛插着兜站起來,他玩得有些累了,徑直走到季秋白身前停下,她自覺地擡起頭直視他,終於不再躲避。

“如你所願。”許盛說,“我們本就毫無瓜葛。”

季秋白愣了一會,緊緊盯着他的表情,他的嘴角微沉,眉眼垂下,不是在開玩笑,他說得十分認真。

“這樣最好。”

溫琦的小腿早就不發麻了,她本可以在季秋白起身去找許盛的時候就暫時先離開,只不過季秋白說的話實在讓她震撼,她理智上想走但情感上卻挪不動身子,與椅子緊密粘在一塊。

她曾經雖然碰到過季秋白與許盛私下見面,知道他們之間似乎有什麼事隱瞞着,但她一直不敢妄自揣測。

今天竟然親耳聽到季秋白提起他們過往的聯繫,簡直無法好好思考。若她猜測得沒錯,豈不是在許赫之前,季秋白就與許盛有什麼關係?

溫琦不敢再繼續想下去,事情已經超乎她的接受範圍之內,她曾經以爲她不顧系統的做法是堅守正理,但此刻忽然不知究竟是對或錯。

許盛的聲音傳到她耳邊,語氣決絕果斷,與之前判若兩人,溫琦擡起眼皮朝他看去,第一次看到這樣的許盛。

許盛這是什麼意思?

溫琦不懂了。他們兩個人此刻無比默契,說的話也都這樣語義不明,卻彷彿又是他們想要聽到的話,如此瀟灑,如此果斷。

事情彷彿要告一段落,但巧合總是來得突然。

溫琦眼見着季秋白與許盛兩人達成一致,與此同時,包間的門被打開。

許盛是第一個看見許赫進來的人,他正要就此告別,偏偏許赫不早不晚出現在他面前。

許盛很快恢復平常的樣子,他微微眯起眼,嘴角勾起,一隻手從兜裡抽出,搭上季秋白的肩,對她努了努嘴,示意身後來人。

許盛推着季秋白往前走,在距離許赫幾步遠外,朝他打招呼,彷彿他什麼事都沒做,一切都只是平常的樣子。

“許赫,你來得正是時候。”他笑了起來。

許赫怒視着他,牙關緊咬,嘴脣幾乎要抿成一條線,他的眉頭皺起,眼角收縮,形成微微褶皺,整個人似乎在強力控制着纔沒衝動行事。

溫琦頭一回看到許赫失態的樣子,她從椅子上站起來,又看了看季秋白,她的臉色煞白,口紅早就脫下,脣色發淡,嘴角抖了抖。

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