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_第一百六十六節

回家的那天,一大早就從工廠出發,坐車去了樟木頭,再從樟木頭坐車到廣州,樟木頭開往廣州的車,終點站是廣東省汽車站。下了車,我就直奔火車站,買車票去了。

廣州火車站,我對它有一種特別的感情。在外打工十年,回家的次數也有八九次了,每次回家,都得途經這裡;每次從家裡來廣州,也一定要從這裡走出來。我想不僅僅只是我,和我同一個時代,來廣東打拼過的人,一定對廣州站也有着一種特別的感情。所以,現在每當在電視上看到廣州站的畫面,我就倍感親切,我對它的感情,甚至超過了對宜昌火車站的感情。

非典時期,行走在廣場上的人並不多,來去匆匆的人,大都戴着白色的藍色的口罩。我的包包裡面也準備了一隻口罩,當然從省汽車站走出來的時候,我也把那個勞仔子戴上,把嘴和鼻子捂得嚴嚴實實。售票廳裡的人並不多,很快就買好了車票。是下午的車,似乎就是那趟現在已經駛出我們的視線的2286次車,又似乎是2115次車。買了票,我就進了候車室。戴着個大口罩坐在候車室裡坐到開車的時間快到了,跟着人流進了站臺,鑽進了綠皮火車上,找到了自己座位坐了下來,依舊不敢扯下包裹着鼻子和嘴巴的口罩。還沒有到火車開車的時間,陸續還有一些人,從外面向車廂裡面走進來。車廂裡面太沉悶了,直憋得我感覺嘴角都在冒汗了,見坐在我旁邊和對面的人,都扯掉了口罩,我才終於找了可以扯掉口罩的理由,把口罩摘下來了。不過口罩卻捨不得丟掉,來廣東的時候,還得戴呢!

火車經過一個晚上的行駛,天亮的時候到了宜昌。我伸手拍了拍的牛仔褲的口袋,手機還在呢!我回家的時候,湖北還沒有人感染非典,儘管家鄉人也知道了非典的厲害,但是街上的人,戴着口罩的並不如廣東那邊多。宜昌火車站與宜昌長途汽車站只隔着一條馬路。從火車站走出來,到汽車站,從上了開往宜都的車。到宜都的時候,正是吃早餐的時候。車站外面的簡陋早餐攤前,坐着三三兩兩吃廉價早餐的人們。同每次家一樣,走到宜都,還沒有到家,就有一種親切感。

離車站最近的菜市場是文峰路菜市場。從車站走出來,過了馬路,往前走幾步,再過馬路,就到了菜市場。以前在小縣城混得狼狽的時候,我就是在文峰路買最便宜的菜過日子。來到久違的菜市場,我還能嗅到一絲當年的氣息。久違了,菜市場。當然,今非昔比,此時我並不是爲着菜市場最便宜的菜而來。

文峰路菜市場,最外面的都是賣小菜的,賣肉的賣魚的都在裡面。我用幾份戰勝者的姿勢,趾高氣昂走從小菜攤前向裡面走,一直走到菜市場的最裡面。還在火車上,我就想好該買什麼菜回去了。母親喜歡吃牛肉,可是鄉下的村莊和小鎮沒有牛肉賣,所以我得買兩斤牛肉回去,父親喜歡吃魚,我得提一條大草魚。那個時候的特價真是便宜,牛肉才賣十二塊錢一斤。買了兩斤臀部的肉,纔要了二十多塊錢。一條四斤重的草魚,也纔要了不到二十塊錢。那個時候的物價真是便宜呀,早知道如今的物價會如此暴漲,那個年代真該一個勁兒地猛吃便宜的肉類。買好了菜,從了一輛電麻木車回到車站。七八十年代出生的宜都人乃至宜昌人,對麻木肯定情有獨衷了。所以,我又不得不回憶一段與打工經歷並不相符的往事了,因爲這些過去的事情,小輩們肯定不知道。

宜都乃至昌一帶麻木車有着悠久的歷史。這種歷史從九十年代就開始了。在我最窮困潦倒的時候,我呆在宜都,所以就說說宜都的麻木史吧。麻木車也就是載客的三輪車。最開始是人力三輪車,外形像老上海時期的黃包車,那個時代,宜都街上是見不到小汽車的,全縣的人都窮,誰有本錢買一輛小轎車搞出租呀?所以有幾年時間,人力三輪車挺吃香。坐在人力三輪車上,彷彿就回到了三十年代的舊上海。坐一次車,是兩塊錢。一輛人力三輪車,最多能坐兩個人,起步價是一塊錢,路途遠就是兩塊了。那個年代的宜都小縣城還沒有擴建,小縣城很小,從這一頭走到那一頭,也就半個小時的功夫,兩塊錢不算貴,也不算便宜,像我這樣的窮人,都能消費得起。人力三輪車是一門苦活兒,車伕就像老舍筆下的祥子,爲了幾個小錢,夏天頂着烈日,冬天忍着寒風。記得有一年,快過年的時候,我坐過一次麻木車。也是從文峰路菜市場出發,因爲我要趕着最後一趟開往鎮上的車回家,又快到開車時間了,走過去肯定趕不上了。我對車伕說,你快點兒吧,我要坐最後一趟開往某某鎮的車。只見車伕一個勁兒地蹬車,遇到有坡的路段,他就不能坐在位置上,而是站起來,弓着腰蹬車。後來宜都不準人力三輪車行駛,就換成了電麻木,也就是摩托三輪車。電麻木跑得比人力三輪車快多了,坐在電麻木上,並沒有從人力車舒服。二零零三年的時候,我坐的就已經是電麻木了。從文峰路菜市場到客運停車場,不到兩分鐘就到了。坐上車沒有多久,車子就開動了。

坐了一個多小時的小巴士,在村口下了車。現在回憶起來,從廣東回家的這段路,我最不習慣的,還是從縣城開往鎮上的這趟車。路面差,沿途彎彎拐拐的,坐在上面特別不舒服。當然,我只能私下說說,要是這話被村裡人聽見了,他們肯定要罵我去了廣東就忘了老家這片窮地方了。

在村口下了車,把手機掛在脖子上,才往家裡走。我是個不顯擺的人,不過,這一次,我是一定要顯擺了,不爲別的,只爲母親出一口氣。記得二零零一年,我被工廠炒了無處可去,大年三十才趕回家。二零零二年正月,村子裡面死了人,隔壁的某個大媽去送了人情回來,對我媽說,某某某人買手機了。那個人正好是從廣東回來的,那個時候就用手機了,可是我還一名不文呢。母親對我說:你要爭氣。我也對母親說:下次從廣東回來,我一定也有手機,您不要生氣了。所以,現在我回村子,一定得把手機掛在脖子上,告訴村裡人:我萬傳芳也在用手機了。

二零零三年春天,村裡有手機的人,總共還不超過三個,不過那個時候的手機在村子裡面,也只是一件無用的擺設,因爲沒有信號,所以手機形同虛設。儘管如此,村子裡面的人依舊把有手機當成一種榮耀。鄉下人目光短淺,沒有辦法。我有了手機,在某一段時間內,確實是村子裡的頭條新聞。有人看見我脖子上掛着手機,就問我手機是什麼牌子的。我說摩托羅拉的。那個時候的手機牌子不多,主打牌子就是摩托羅拉。記得那個時候還沒有彩屏手機,藍屏手機剛剛上市,一部藍屏手機賣一千多塊呢。有人問我是不是藍屏手機,我告訴他們,不是藍屏手機,不過我並不缺買一部藍屏手機的錢。

下了車沒有走多遠,就在半路上遇見了母親。母親生病了,要去村子裡面的衛生所打針。那個時代的人,似乎並不把自己的生命當一回事,生病了就朝村衛生所跑,直到村衛生所久治不愈,纔會去鎮上或是小縣城看病。村衛生所又破又舊,而且沒有醫療設備,藥櫃裡面只有普通的藥,貴一點的藥都沒有。母親打了一針普通的青黴素就和我回家。

現在想起來,我算幸運的。因爲三月份回家,我沒有送進鎮上的觀察室去觀察。就在我離開家鄉後不久,非典越鬧越兇了,連我家鄉那片窮鄉僻壤,也談非色變,還專門在鎮上選一處多年無人居住的廠房作了觀察室,從異鄉回來的人,先得去那兒報到,量量體溫,沒有問題才放你走,有問題的,還得在那兒免費吃住半個月,確定沒有感染非典才放行。二零零四年春天回家,坐車從曾經做過觀察室的廠房路過,牆體上用石灰刷上去的白色抗非標語還清晰可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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