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_第一百六十八節

不知不覺在家裡一呆就是半個月有餘。每天睡到自然醒,院子裡面公雞不知道打鳴幾次了才起牀。起牀以後,等着吃早飯,吃完早飯或坐在家裡聊天,或在村子裡面閒逛,這種日子很快活,不過我不敢每天都這樣享受快活的日子。雖然兩年以前從老家去廣東的時候,我答應過母親,在廣東混兩年,去外面見見世面,二十五歲就回家,不再去外面漂泊了。二零零三年,我二十五歲。按照兩年前的承諾,這一次,我不能再走了,得成家立業。可是兩年以前我去廣東的時候,是一個人;現在,我依舊是一個人。成家是兩個人的事情,我不可能一個人成家,沒有成家,也沒有人願意養着我,不上班就沒有錢花。所以,我還得出去,出去尋找出路。

決定了還要走,收拾一下行李,就從家裡出發,去了宜昌火車站。從廣東回宜昌半個多月時間,剛回來的時候,宜昌人對非典沒有什麼概念,不過等我去廣東的時候,宜昌人也談非色變了。這一次出去,坐的依舊是2176次火車,2176次火車因爲是上午開車,我到宜昌的時候已經是下午,當然只能買第二天的車票了,於是在火車站旁邊的鐵路大酒店住了一宿。住宿費不貴,二零零三年,不記得是二十五塊還是三十五塊了。當然,比起外面十塊錢一晚的黑店,那兒是貴了一些,不過條件也比黑店好得多。我住的是三人房,挺乾淨的。與我同住的兩個人,也是去廣州的,和我坐同一趟車,不過住在同一間房裡面,我們卻彼此很少說話,或許是心存戒備的緣故吧。

以前每次去廣州,走到宜昌,我都要去城建學校走一圈,因爲小妹在那兒讀書,那個時候,就算爲了等火車而住十塊錢一晚的黑店,心裡卻踏實,因爲城建學校就在火車站後面,小妹在那兒呢,覺得宜昌還有一個親人,心裡就覺得挺踏實。可是現在小妹去了廣東,城建學校再也和我扯不上任何關係,身邊沒有一個親人,我得一個人,靜悄悄地在宜昌等到火車開走的時候,獨自坐車去廣東。記得兩年以前,一個人提着一隻箱子去廣東的時候,都沒有感覺到孤獨,可是現在,在廣東混了兩年了,卻覺得孤獨了,人的歲數長大了,卻還不如當初那樣獨立了。這種孤獨的感覺,直到後來遇見了易,後來從廣州到宜昌或是從宜昌到廣州,多是我和他一起,即使是我一個人,一路上他都會打電話追着火車跑,所以我纔不會覺得孤獨。

宜昌人恐非症帶來的效應,就是走在宜昌的街上,發現許多人都戴上了口罩,同在廣東見到的景象一樣。上車的時候,只見許多隻白口罩一起拖着沉重的行李,向着紅皮火車跑過去,中國式的恐非症真是滑稽可笑。當然,這些可笑的人裡面,還有一個我。我那個時候也是戴着一隻白口罩,揹着一隻包包,跟隨着人流一起跑。其實在那個時候根本不用跑,根本不用愁上不了車,因爲在那個時候,誰都知道廣東是疫區,沒有多少人願意朝着廣東的方向走,只有像我一樣孤苦伶仃沒有人疼的女孩子和一些上有老下有小,不得不去外謀生的人,纔會舍了一條老命,擠着火車去廣東。我的運氣還真不錯,那個時候火車抵達了廣州,全部的旅客就下車,出站,沒有人測體溫。據說我走後沒有幾天,從全國各地開往廣州的列車到站以後,旅客出站的時候,一定得量體溫。量體溫的東西,就是外形長得像槍一樣,對準耳朵按一下,就能測出體溫的傢伙。這個傢伙是非典那一年我才認識的,不過到現在爲止還叫不出它的名字。量了體溫以後,體溫正常的纔給予放行,體溫不正常的,都關起來接受檢查,得關半個月,不過據說是免費吃住。免費吃住,這種待遇我還沒有享受過呢,不過關半個月,時間實在太長了,受不了。不僅僅廣州站如此,據說全國各地的火車站都差不多。我們村子裡面有一個從北京回來的人,回家以後發現體溫不正常了,去鎮醫院查了一下體溫,就被關半個月。那年春天,有多少人被關過我不知道,不過這些進去免費吃喝的人,沒有我。

在廣州下了火車,我就直奔東坑。兩個妹妹都在東坑,我也不想去惠州了。在初坑市場租了臨時房,然後發信息給大妹,告訴她,我已來來初坑了。好久她纔回信息告訴我,因爲非典,工廠禁止員工外出。小妹那時已經跳槽去了東權電子廠,不過她沒有手機,無法聯絡上她。我和她們近在咫尺,卻不能見面。記得那個時期,許多工廠都是這樣,禁止員工外出,這樣做並非壞事,算起來廠裡也是在保障工人的安全。

在初坑落下腳,我就出去找工作。非典時期,走馬路找工作當然是不可能的,太危險了,說不定走着走着就在無意間感染了非典。而且那個時候,許多工廠除了招工人還在廠門口貼個招工啓事,文職類的招聘都是到人才市場去招了。要想找到好工作,就得去人才市場。東坑這個地方,到現在我依舊懷戀它的一個原因,就是離市區近。從東坑出發到市區,坐公交車半個小時就夠了。東莞的人才市場有好幾家,有名氣的要數智通和基業了。衝着智通的名氣,瞅準了智通有現場招聘會的日子,就去智通了。

在去智通的路上,我還夢想着能進東莞的某一家大公司,好好地幹上幾年呢。二十五歲,不大也不小,正好在外面好好地掙錢,順便在大公司叼一個金龜婿回家,結束一個人在外流浪的日子。要想叼金龜婿,當然得進大公司,大公司選擇的機會多,小公司裡面沒有多少可以選擇的。我就這樣一路屁顛屁顛地去了東莞,去了智通人才市場。

到達智通的時候,智通外面擠着好些人,他們也同我一樣,衝着現場招聘去的。該是進場的時候了,他們卻在外面徘徊着。我還是第一次去智通,人到了卻不知道現場招聘的入口,於是去問保安。保安卻告訴我,因爲非典的原因,人才市場不舉辦現場招聘會了。我對保安的話表示懷疑,保安卻對我說:“你要是不相信,去看告示吧。”我按着他指的方向,找到了那張告示。是真的,人才市場就是從我到達的這一天開始,不舉辦現場招聘了。那個時候許多人不會玩網絡,網絡招聘不流行,現場招聘沒有了,還剩下中介。我去了智通的中介辦大廳。服務人員態度倒是蠻好,我告訴她們,我要找一份文員的工作,然後她們就抓起電話機,一家挨一家地打電話,打了兩三個電話以後,就開始寫紙條了。當然,紙條不是免費就能獲取的。就在一名服務人員給我寫紙條的時候,我看見她寫的公司名,那家公司我知道,在東坑那一帶,那可是天底下工資最低的公司,我對她說:“不用了,我不去那家公司。”然後我就從大廳裡面溜了出來,心裡想着:去基業看看吧,或許基業還在舉辦現場招聘會呢。

就在我準備大步邁向基業人才市場的時候,卻聽見幾個前來求職的人說,他們就是從基業趕過來的,因爲基業停止舉辦現場招聘,所以他們就來智通了。結果智通也停止舉辦現場招聘了。真是來的不是時候呀,如果我早幾天從家裡出發,或許還能趕上最後一場現場招聘,說不定就在現場招聘會上,找到了自己心儀的工作。可是,沒有如果。我只能灰溜溜地回東坑去,繼續最原始的找工作方式:走街。

二零零三年春天,如果讓我來描述它,我一定得說一說那年春天的非典,說一說戴在每個人嘴巴上的大口罩。大口罩,是二零零三年春天獨有的代表物。非典時期,廣東規定工廠公司不許在非典時期炒工人,因爲不炒工人,而這個時候也沒有人敢辭職,因爲外面的世界太危險了,一不小心就會感染非典,所以沒有人願意從工廠的圍牆走出來。沒有人員流動,自然也沒有多少工廠招聘。那個春天,同以往的春天特別不一樣。給我印象最深的,就是工作特別難找。

東坑的工廠特別多,以往的春天,工廠外面一定會貼着許多招聘啓事,一年剛剛開始,許多工廠都會招兵買馬,準備大幹一場。那個時候國內的物價相對便宜,工價也不高,所以許多外國佬都喜歡把訂單下到中國,下到廣東來,以減少製造成本。可是,那個時候許多工廠寧願讓廠裡面的人加班,也不敢從外面招人進去,因爲老闆們害怕一不小心就招了一個非典病人進去,如果真有一個這樣的人進了廠,將會給工廠帶來災難性的打擊。

說起那個時期,得說一件事情。就在非典在廣東爆發得最嚴重的時候,有一家超市發生了一起搶劫案。劫犯進了超市,對着超市裡面的工作人員和顧客大聲高喊:“我感染了非典,讓開。”然後,所有人的就真的如躲避瘟神一樣,全都逃走了,然後劫犯就趁亂洗劫了超市。如果在那個時期,不幸失業,那是一件特別麻煩的事情,因爲說不定你出去找工作的時候,就把非典病毒帶回家。那個時期的我,就在非典病毒恐怖下,每天早晨就出去找工作,將近中午的時候回來,然後下午出去,將近工廠下班時間再回來。感染了非典病毒,大不了死掉;可是沒有工作,我也會餓死。兩者權衡了一下,還是決定找工作。因爲出去找工作不一定會感染非典病毒,但是天天窩在出租屋裡面,也有可能感染非典病毒,而且如果錢花光的時候還沒有工作,就只能等着餓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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