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沈蕊刻意親近,凌妙卻不大耐煩。她近來出門雖然少,然而並不像凌嫣那般關在府裡什麼都不知道,沈蕊看中了凌顥一事她早就有了耳聞。若是凌顥也中意沈蕊,她自然沒有什麼別的想法。但凌顥明顯是不願意與承恩公府結親,不管出於什麼原因,沈蕊再這樣百般糾纏,甚至大剌剌直接上門,都叫凌妙覺得有些厭惡。

家世再顯赫,容貌再出衆,也不是這麼個玩法。

幸而也沒有忍耐多會兒,花廳那邊兒顧氏着人來請這些女孩兒前去赴宴。

凌妙起身,她是正經的侯府嫡出千金,自然由她引路。一路回到了花廳裡,凌妙一進門,便眯了眯眼。

老韓氏已經被換上了金紅色繡流雲百蝠的對襟褂子,絳紅色馬面裙,額頭上嘞着條鑲翠玉的抹額,有些花白的頭髮梳的整整齊齊,戴了一整套的碧玉頭面,瞧着又是華麗又不顯得粗俗。她這些日子一直在用銀針刺穴的法子治病,身體倒是可以稍稍動彈一些,不似之前那樣的;連坐也不能自己坐着。且嘴眼歪斜的模樣也好看了許多。

她的下首,赫然坐着個嫵媚生姿,妍麗無雙的少婦,這少婦膚白如雪,瑩潤如玉,眉眼精巧秀麗,尤其那雙眼睛,顧盼流轉間熠熠生輝,彷彿不經意間就能夠叫人沉淪其中。

不是顧臻臻,又是誰呢?

原本,英國公顧栩最早就是想將顧臻臻嫁給凌頌的,只是顧臻臻自己看不上紈絝無能卻又剛愎風流的凌頌,將顧氏退出去做了她的擋箭牌。這種情況下,她本不該來侯府——實在是太過尷尬了。然而,想到了今日就能見到顧氏狼狽不堪的模樣,顧臻臻還是沒有忍住,打着平南侯夫人的名義,來到了凌家。

她的一旁,正有個十二三歲的女孩兒,明眸皓齒修眉俊目,只是膚色微黑,與京城這些白皙細膩的閨秀相比,便有些不大顯眼了。

“阿妙,過來。”

見到凌妙從外邊走進來,顧臻臻連忙朝着她招手含笑道:“來,姑媽給你引見個人。”

說着推了身邊得女孩兒出來,“阿靈,快去見過你的凌家表姐。”

那女孩兒是平南侯唯一的女兒,名喚燕靈,今年才十二歲。顧臻臻做了平南侯的續絃,她嫁進侯府的時候平南侯元配的兩個兒子都已經懂事了,因此與她並不親近。然而燕靈卻幾乎是從出生便沒了娘,無論是顧臻臻刻意爲之要賢名,還是真就是真心疼愛燕靈,總之這些年放在燕靈身上的精力竟比對平南侯還要多些。

燕靈偏着頭看了凌妙幾眼,扭頭就湊到了顧臻臻的耳邊要說話,顧臻臻美豔的面龐上都是慈愛的笑容,柔聲道:“傻孩子,這屋子裡都是你的長輩,有什麼話要這樣說呢?可是對長輩無禮了。”

她的話似乎顯得平淡,然而燕靈卻聽了出來她的不滿。常年與顧臻臻相伴,燕靈有意無意間,就知道了顧臻臻的性子,那真不是一個好招惹的人,平時看着總是一副悲憫的模樣,其實背地裡懲治人的手段又多又很。

燕靈連忙起身,對着老韓氏等人福身屈膝。

說起來話長,其實也就是凌妙方纔進了花廳的那一刻。

凌妙並沒有理會顧臻臻。

顧家兩房血脈如今正鬥得你死我活的,京中衆人早有耳聞。

今日見到果然哪怕是爲了顧氏的婆婆賀壽,然顧氏卻彷彿病不歡喜,兩姐妹個更是隻彼此點頭示意了一下的,又聽說英國公壽辰那日,也是那位平南侯夫人的親侄女與凌家小姐都幾乎要上演全武行了。這種情況下,凌妙態度就算有些冷漠,也就沒有人認爲凌妙無禮了。

顧臻臻有些尷尬,妍媚的面上稍稍紅了。

幸而很快就有人來說,匯錦樓裡的西面都已經擺好了,請諸位的夫人小姐們過去吃宴看戲。

顧氏便站起身來,與三太太一同請了衆人移步。

匯錦樓是府裡看戲的所在,一共三層樓,今日只有兩層擺了席面,男賓在下,女客則在二樓。

學府

天井之中,又有個戲臺子,小戲班子是從外頭請來的。三太太這會兒倒是有些後悔了,早知道會來這麼多有頭有臉的人物,她就該不惜那點兒花費,請了京中最有名的班子來纔是。

衆人在丫鬟的引領下上了樓,分別坐下。桌子上擺着各種時鮮果品,各色精緻佳餚。鑼聲一響,好戲便開場了。

雖是請來的是個新班子,然而這戲班子裡的小戲子們個個扮相俊美,身段兒不錯,嗓子也好。在座的都是聽慣了戲的,一時倒也聽了個新鮮。

凌嫣一襲大紅色縷金裙裳,頭上飛仙髻,額間垂着碩大的紅寶石——這樣的裝扮是她從凌妙那裡學來的,只不過凌妙五官生得舒朗大氣,明豔絕倫,再加上自身的氣質,自然是能夠壓得住這樣的顏色與頭面。凌嫣卻是隨了三太太,長得小巧玲瓏,瓜子臉只有巴掌大,天生的柔媚生姿,與這樣的裝扮卻有些不大合適的。

幸而她膚色極爲白皙,又正是豆蔻年華,無論怎樣穿着打扮,也都帶着一種少女特有的活潑朝氣。

她端坐在女孩兒們的中間,雪膚櫻脣,巧笑嫣然,小小年紀便能看出以後必然是個一等一的美人兒。

一旁的奉安伯夫人生了五個兒子,最想要個女兒卻多年未得,此時就有些羨慕了,對三太太笑道:“還是你有福氣,有這樣出挑的女兒。”

三太太很是謙遜,“您可謬讚了。這孩子別的都好,就是太愛說笑了。您看她,半日裡就沒閒着。”

奉安伯夫人哪裡聽不出來她是在自誇呢?

話又說回來,誰家的女孩兒,誰不願意誇讚呢?

“我瞧着就很好,女孩兒們能有幾年的自在日子呢?能說說笑笑的,心性就闊朗些呢。”

說到這裡不禁心中一動。

她的五個兒子裡,前兩個已經娶妻生子了,三子則定了她孃家的侄女。老五年紀尚小,老四今年十七了,這孩子前兩年就中了秀才,如今一直在國子監裡唸書,立志說不考出功名來就不成親。這親事就一直沒有定下來。如今見到凌嫣,奉安伯夫人便有些心動了。

凌嫣生得好,瞧着性子也很是開朗,雖然有些愛顯能,然而她家老四的性子太沉悶,又除了唸書萬事不關心,正需要有個能頂門立戶的妻子呢。

最重要的是,凌家一門雙侯。

雖然凌嫣的父親只是個五品官兒,然而架不住她有兩個侯爺做伯父啊。尤其是定遠侯,如今正是炙手可熱的朝中新貴,若是娶了凌嫣,看在姻親的面子上,凌頌凌顥兩個人也得多加提拔關照老四呢。

這樣想着,奉安伯夫人便小心翼翼地試探:“三姑娘這樣的容貌性情,只不知道將來哪個有福氣的得了去呢。”

一家有女百家求,這樣的話三太太聽得不多,然而也有過幾次,當然知道奉安伯夫人的意思了。

只不過,她可看不上奉安伯府。

嫁女嫁高,一個小小的伯府,還是沒甚大前程的伯府,也敢來肖想她的女兒?

當下,嘴角便忍不住垂了垂。雖然臉上還帶着笑,然而叫人怎麼看怎麼勉強。

“說起這個來,我倒是不急,橫豎孩子還小呢,我有心多留她在我身邊幾年。”

這麼一說,奉安伯夫人便明白了,這是沒看上自家的兒子。抿了抿嘴,勉強笑了笑,“也對。”

一桌子上的人見氣氛略有尷尬,連忙幫着岔開了。

凌妙坐在旁邊一桌,耳聰目明的,也聽到了這邊的話,只笑了笑,對三太太這種心比天高很是無語。說白了,凌嫣不過是五品官的女兒,能夠嫁入伯府,已經是高攀了。

不過這些都不在她的在意範圍內,她的視線落在了二樓的樓梯處,清雲穿着與府中丫鬟們一樣的服侍,正對着她緩緩點頭。

凌妙便掃了一眼老韓氏,以及自從來了匯錦樓後就突然出現的韓麗娘母女,見她們三個人不失低聲說一句什麼,面上偶爾露出或是焦慮或是得意的顏色,便心中冷笑,垂下眼簾去輕輕品了品果酒。

果不其然,酒過三巡,外頭就有人匆匆進來,與凌頌回說外頭來了個遊方的和尚,說是白鶴寺忘塵大師的師弟。

忘塵大師乃是國僧,輕易都不露面。他的師弟?那在白鶴寺中得有多高的輩分哪?

“當真嗎?”凌頌皺眉。

就有人點頭附和,“早年確實聽說忘塵大師同輩共四位,其中一位一直在外遊歷。”

凌顥想了想,便命那個小廝,“快請進來。”

忘塵大師是見都見不到的高僧,那麼他師弟來了,自然要以禮相待的。

小廝領命而去,不多時果然引了一位穿着海青的僧人。這僧人白眉入鬢,慈眉善目,進門便雙手合十唸了聲佛號。之後便不丁不八地站在那裡,微風拂過,緇衣輕輕擺動,好一派高僧氣派!

凌頌慌忙起身迎過去,也不知那和尚與他說了什麼,凌頌居然一路領着他上了二樓。

“阿彌陀佛,老檀越一向可好?”

老韓氏自己坐着還是有些不穩,全仗着身後翠玉扶着,點着頭含含混混地說道:“大師好。人老了,談不上好與不好,混着日子罷了。”

話說的很是蕭索,這樣的日子裡,未免有些不吉利。

凌頌大爲尷尬,連忙描補:“母親前段日子病了,太醫每日來鍼灸,也不見大好。”

“病了?”老和尚納罕,又是一聲佛號,“老衲正是爲此而來。”

他的目光在凌家的女眷們身上一一掃過,膽子小的凌如凌嫿都忍不住打了個冷戰。

“老檀越這並非是病,乃是被人衝撞了。既非病,又怎能醫好?”

揮揮,睡覺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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