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章

金雞湖上午的時候已經熱鬧非凡,不止有上百條裝飾一新的花船將許多女旦送來,還有許多蘇州及周邊的人家,凡是手上有些閒錢的,皆租了一條船過來趕這個熱鬧。不過多時,湖面上圍繞着舞臺和湖心亭,已經密密麻麻全是小船了。

連翹、許文華這些做評委的作者也是這個時候入席,自板橋上湖心亭。擴建之後的湖心亭輕而易舉地容納下了所有人,擺了十來張小几,每張小几配了三把椅子,足夠二十六位評委坐的。

其間有丫鬟小廝穿梭伺候,周到的不行。

連翹按照位置安排和周瑩、王思齊一桌,在第二排靠中間的位置,視覺觀感還不錯。許文華位置比她更好,在第一排靠中間的位置。連翹在中間偏左,他在中間偏右。

嫌棄地看了一眼坐在自己旁邊的熟人,側着頭對王思齊道:“我們兩個換個位置。”

似乎是覺得這樣生硬有些不好,還勉勉強強放緩了語氣,哄着王思齊道:“你不是最愛看美人?我這裡清楚!”

王思齊只呵呵一笑,指了指自己身邊兩位,也就是周瑩和連翹:“呵呵,平常也就換了,今日不行。臺上的美人再好,能比得上咱們周瑩大家和喬璉先生?今日說出去,我是坐在這兩位中間,恐怕一新兄都想和我換呢!”

丁一新坐着第一排真正正中心的位置,這也是地位的體現。這個時候聽到王思齊的話,轉頭笑道:“確實,若是思齊肯換,我再沒有不肯的!”

衆人都笑了起來,倒不是周瑩和連翹真的國色天香,天上有地上無了。那些有名的女旦大多生的美麗,其中肯定有比她們要好看的。這些話,一部分是玩笑,另一部分也有真心——連翹和周瑩又不是靠臉吃飯的,她們的才華和性格爲她們加分不少,這是這些女旦不能比的。

許文華跳腳也沒有用,略過王思齊這個老狐狸,眼睛放在了周瑩身上。周瑩連忙擺手:“不不不,我是不換的,休想!”

不管許文華眼睛瞪的有多大,周瑩都沒有動搖,她可不怕許文華!

許文華推了推自己身旁的熟人:“你和連翹換個位置!”

朋友一臉懵逼:“我說文華兄你啊...”

連翹一開始就知道許文華是想和自己做,但是這在她看來真的很幼稚,就像是小學生形影不離,連上廁所都要一起的友誼——對於這個,連翹是拒絕的。她敢肯定,她要是換位置了,其他人能看她的笑話看半天。拒絕的話,大家只會笑許文華。

死道友不死貧道,所以連翹相當乾脆地道:“不,我不換!”

還沒有說服熟人,倒是連翹先掉了鏈子。朋友反而急了,連忙道:“別呀,喬璉先生,你看看我這兒第一排多好,沒人擋着,看的最是清楚!”

這位朋友不是突然想要發揚風格了,而是他忽然意識到了一個相當險惡的事實。如果許文華想要辦的事情沒有辦成會怎樣?根據以往的經驗,他會弄的所有人都不得安寧!

他現在沒能和喬璉先生坐在一起,折騰不着王思齊、周瑩,但能折騰到坐在旁邊的人啊!

想到這一點,明明是舒爽的天氣,這朋友也是驚出了一身冷汗。連忙勸說連翹,甚至人都站了起來:“喬璉先生坐我這裡,一定要坐我這裡!”

滿滿的求生欲

王思齊都快要笑死了,他真沒想到,今日還什麼都沒看呢,就先有這樣的好戲了。

然而事情到底沒能成行,連翹相當堅持地坐在了原本的位置上。相對應的,那位強烈地要和她換位置的朋友整個人已經心如死灰,連翹看他的背影都覺得灰暗。

“真可憐。”頓了頓,連翹和周瑩同時說出了一樣的話,對視了一下,忽然就笑了起來。

真正可憐的是許文華,偏着頭脖子都酸了,見連翹和周瑩忽然笑了起來。扯住旁邊熟人的袖子,納悶道:“她們笑什麼,有什麼好笑的事情嗎?”

朋友表面笑嘻嘻,內心媽賣批。好笑,當然好笑,不用看都知道他和許文華看起來都很好笑。但是他還不能說實話,只能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這個啊,不知道呢,女子麼,有的時候就是有些難解的。”

這個話許文華是贊同的,當即道:“就是這樣,有時候真是難解啊!就說上回你也在的那一次,她那就生氣了,你說那有什麼好生氣的...”

許文華開啓了絮絮叨叨模式,這個模式最近他的朋友越來越熟了,因爲見的太多了。

至於許文華說的所謂的‘上回’,這朋友還真記得!當時的許文華耍着連翹玩來着,最後連翹生氣了。從這朋友的角度來說,許文華作死活該,就算是死了,那也是死有餘辜!

平常和其他同行這樣也就算了,對喬璉先生還這樣...這朋友好幾次都想問了——你恐怕忘記喬璉先生是女子了罷!更進一步的,如果某些隱隱綽綽的傳聞是真的,這朋友就連問都不想問了。

你是靠實力單身這麼多年的,告辭!

大家因爲許文華這一場笑話笑了一回,不過這也就是開胃小菜而已。今日到底是來看‘秋爽會’的,一會兒悉數登場的女旦纔是重中之重。

因爲初賽分了三天,這些女旦也不是一天之內看完的。今天是第一部分,等到一陣鞭炮禮花生之後,這些女旦都沒有上戲裝過來給評委們見禮,並且做了一個自我介紹,這算是留個印象。

等到她們退下去換戲裝,舞臺上表演了一出歌舞。等到歌舞完畢,按照抽籤順序,一號選手就登臺了。

這其中其實沒有什麼特別的,連翹覺得和後世自己看過的那些選秀並無什麼不同。一開始還精力十足地評每一個人來着,到後來,就只有一些足夠優秀的選手能夠引起她的注意了。

這裡的‘優秀’並不是指曲藝水平,那個玩意兒連翹到現在還鬧不清楚,賞鑑水平堪憂。連翹看的是人家的扮相,看的是和扮演人物的契合程度。而且從她的角度來說,這一次本來就不是選唱戲唱的最好的,所以自己的標準也不能說有什麼問題。

等到傍晚吃晚飯的時候,舞臺上的女旦歇了,換上一班耍魔術的。湖心亭裡的作者也能站起來活動活動手腳,等着吃飯——有上等酒樓定的佳餚,由一個個提着食盒的小廝送上。

這時候有管事的告了一聲罪,請連翹他們先離席一小會兒。

原來他們原本的那些六邊形小几,是能夠拼在一起的!正好拼成兩張大桌子,容納下這些人吃飯。

古代確實有這種類型的傢俱,但連翹親眼所見還是第一次,頗覺有趣。

這一回許文華總算如願以償坐在連翹身旁了,但是開口並不是什麼有利於和諧的話。他首先就嘲笑連翹:“我記得你是第一個不懂戲曲的,平常能聽說書就算是有閒情了。呵呵,這次便抓瞎了罷!”

豎起耳朵偷聽的同桌們:這都坐到一起去了,就給說這個?

一開始他們真的挺驚訝的,只是轉念一想,那可是許文華!忽然就不覺得有什麼好驚訝的了。許文華在這些朋友眼中就是...的樣子,似乎他做出什麼來大家都不會覺得奇怪。

連翹倒也不惱,最多就是想要排一出話劇打許文華的臉——作爲一個現代人,話劇還勉強能欣賞,戲曲就真的不行了。但是想想排戲曲的麻煩...需要培訓人員,需要些劇本,需要花錢,需要花心思經營,等等等等,實在是太麻煩。

算了吧,溜了遛了

她不懂這方面的事情是真的,這一點沒什麼好辯解的,所以她點頭‘是啊是啊’敷衍了幾句。這纔將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不過我不懂又有什麼關係?我不懂戲曲,但我懂人,懂小說就夠了。”

連翹越說越得意:“今日是選唱戲唱的最好的嗎?根本不是!若真是那樣,弄出那許多花頭做什麼?還要扮作那些人物。”

又飛快地指了自己及周圍一圈,笑道:“選唱的最好的,那要我們一班外行評判做什麼?就如同我,我是真的不通這個!”

“我們選的是最合適角色的,要是是‘書中人’走出來!”

連翹原本只是爲了在許文華面前爭一口氣,這纔將自己的想法說出來。不過在說的過程中她也越來越認可自己的想法,越發有力和自信起來。

許文華原本戲弄她的表情沒有了,變得認真起來,但隨着連翹往下說又有些心不在焉的樣子。

倒是丁一新,作爲公認的業內第一人,當即拍手讚歎道:“對對!我們這些人身處局中,反而將最重要的事情忘記了!實在是不該,我們再知道戲,能比得上知道小說,知道人物?”

一開始他們真的是在品評這些女旦的技藝高低...好吧,也有些人只看扮相,好看的就過關。就算是在這個戲曲成爲全民娛樂的時代,也有人和連翹一樣不懂戲曲、不愛戲曲——這不奇怪,後世還有許多人不愛電視電影呢。

這時候聽連翹這樣說,這才發現大家是走入歧途了。好在事情糾正還來得及,接下來改正評斷方式就是了。

大家忙着吃飯和轉換內心的評判標準,倒是將連翹這個最初的提議者給忘記了。不過連翹也不在意,自顧自吃自己的晚飯。其中覺得有一道鮮筍湯實在是好喝的過分,一時沒有察覺,別的什麼都沒吃,只顧着喝那湯,一個人喝了恐怕有半盆!

許文華這時候也不再心不在焉了,發現連翹喝了有半盆湯,當即想也不想就道:“你真是女人?這半盆湯雖是水,也是佔肚子的!你怎麼裝進去的!”

說着瞟了瞟連翹的肚子,今天穿的男裝,肚子部位的腰帶非常平坦。

女孩子被人說‘能吃’,顯然不會是什麼令人開心的事情。連翹呵呵一聲,低聲喝道:“你吃你的吧!我吃飯你也管嗎?”

許文華還想回嘴來着,大概是最後的危機感拯救了他,嘴巴張了一會兒,最後什麼都沒有說,悻悻地低頭吃自己的去了。

弱小、可憐、又無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