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樂逸宸傍晚回府,依慣例去給裴氏行禮問安後就到聽濤水榭找黎昕。

天氣漸熱,他先回遠翠閣換了官服,進聽濤水榭時穿的是單衣白袍,黑色束腰帶,頭上束髮隨意地用髮帶扎住,整個人神采飄逸,秀色奪人。

黎昕擡眼見時,心中便不由得一動,看的有些愣神了。

“黎昕。”樂逸宸見黎昕盯着自己出神,微微有些不自在,小聲叫道。

“逸宸,你越發好看了。”黎昕讚歎一聲,話鋒一轉,問道:“外面有給你提親做媒的嗎?”

“沒。”樂逸宸垂下頭,臉孔有些發紅。黎昕誇他好看,他心理樂滋滋的,給他提親的人不少,除了龐家也有其他一些當朝權貴,不知爲何他不想給黎昕知道,他怕黎昕不高興。

那聲“沒”聲音很小,可黎昕還是聽清了,她微微愣了一下,如果孟仕元下午不提,她還真的以爲沒有呢?在她心裡,她認爲樂逸宸什麼都會跟她說的。

“孟仕元下午來過了?”樂逸宸問,卻是肯定的語氣,案上的碧玉盤裡裝着的紅豔豔的櫻果,想來又是南方來的。孟仕元仗着自己家生意遍佈耀國,總是假公濟私命手下從各地捎時鮮水果,每次都獻寶似的送到樂府來,偏黎昕又很喜歡這些時鮮水果,樂逸宸對此心中很是不悅。

“嗯,下午剛捎來的,孟仕元洗過了,你嚐嚐,很好吃。”黎昕拈起一個,遞到樂逸宸嘴邊。

樂逸宸張口含住,以往他倆人也經常你餵我我餵你,不知這回是果子太小還是各有心事,或者黎昕的食指縮得慢了或者樂逸宸的脣含得快了,總之樂逸宸含住了黎昕的手指,兩人觸電一般,同時身體一震。

指尖處傳來的麻酥讓黎昕一陣恍惚,她呆呆地看着樂逸宸黑玉一般溫潤專注的眸子。

樂逸宸覺得全身發麻,周身的血往腦門衝,下意識的,他吮吸起口裡那軟滑細長的纖指。

“你怎麼把我的手指當果子吃了?”黎昕先回過神來,紅着臉嗔怪地瞪了樂逸宸一眼。

樂逸宸傻傻一笑,側身依着黎昕坐到榻邊,端過玉盤,開始一顆一顆喂黎昕吃櫻果。

一時果子吃完,樂逸宸拿了手巾,替黎昕細細擦了嘴巴擦了手,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着話。

“皇上想讓你進工部,他說進工部一陣後再把你調到吏部,我推了,我說你身子骨不大好。”樂逸宸拂開黎昕鬢邊的髮絲,邊低聲把朝堂上的事講給她聽。

黎昕點頭,厭惡地說:“皇上那樣,我們現在巴不得快些離開朝堂呢,誰還有心思入仕?咱們想辦法快些扳倒姜徐龐魏四家,報仇雪恨,那時朝中也沒有皇上的政敵,皇上想必不會留難你繼續做官,我們遠走高飛。”

樂逸宸點頭,想了一會道:“龐家在玉屏山上還沒有動靜,咱們不妨設法讓龐顯認爲孟家當初要買玉屏山完全是做套給他鑽,真實的目的在於我與郭耀之的升遷上,然後,讓他費盡心思想把玉屏山甩給孟家。”

“對啊!”黎昕一擊掌:“這比弄個發明去交換更好,就這麼辦,讓龐顯來求着孟氏接收玉屏山。”

這事說難不難,樂府這段時間本來就有很多官家子弟來往,這些人有與樂逸宸閔炎這些帝黨交好的,也有兩面光兩邊不得罪的。這事樂逸宸自去佈置,也無需黎昕操心。

龐家大出血購下玉屏山,資金一下運轉不過來,還沒等他們想好計劃,英宗皇帝宣佈皇宮開支節縮,龐家的皇家生意一下降了大半,龐氏幾乎支撐不下去,玉屏山到底要派什麼用場,他們又一時想不出來。

就在這個時候,龐勝昌在那些出入於樂府的官家子弟那裡,聽到了一個令他抓狂的消息。

“爹,我聽說……”龐勝昌衝進府,湊到龐顯耳邊。

龐顯的臉很陰很陰。

“爹,你說會不會是真的?”龐勝昌急不可耐地問。

龐顯沒有回答,他軟癱在大靠椅上。玉屏山是孟家與皇帝聯手給他們四大家族下套的懷疑,太嚇人了,龐家購買玉屏山的銀子,可是動用了全部家產的三分之一。

“爹,你說話啊!”龐勝昌來回踱了幾圈後,撲到龐顯腳邊,顫抖着道:“爹,咱們商號現在銀子都週轉不開,今年的宮裡的供應入息又少,戶部裡領起銀子被樂逸宸卡得死死的,如果玉屏山真的沒有什麼利用價值,那怎麼辦?”

怎麼辦?

龐顯奸險地一笑:“甩回去給孟家。”

“如果是孟家做套的,孟仕元怎麼會買?”龐勝昌尖叫。看龐顯不語,他又道:“爹,你再去找找表姨丈,讓他壓壓樂逸宸,給我們預支官銀買辦。”

龐顯恨恨握起拳頭,姜聞壓過樂逸宸好幾次了,樂逸宸看着年輕,行事卻滴水不露,戶部理起事來妥妥當當讓人無隙可尋,表面對姜聞徐翦恭敬有禮,事實上寸步不讓,偏生薑聞與徐翦又尋不着他的錯處。

官銀沒辦法預支,龐顯陰陰一笑,玉屏山怎麼着也要甩回去孟氏。

這一天比較熱,樂府也沒有聚會,雙兒與鄭憶容在明瑟樓切磋繡功,孟灩又緾着黎昕要黎昕給她講經商的竅門,兩人正說笑着,孟府的一個下人由鄭倫領着奔進園子。

“小姐……”下人撲倒地上,結結巴巴半天才把事情說完,孟氏酒樓出了食客中毒事件。

“黎哥哥,怎麼辦?”孟灩搖着黎昕的袖子,驚慌地問。

“你家老爺和少爺呢?”黎昕淡淡地問。以孟家的財勢,真有這樣的事,也不過花錢完事,並不是什麼大事,她心生警惕,緊緊地看着跪在地上的那個下人。

“少爺和老爺都不在城裡,泰郡蕭家太爺壽辰,昨天老爺帶着少爺去賀壽了,走時說過三天才能回來。”下人抖索着道。

黎昕皺眉,爲什麼每次有事,孟仕元父子都不在?換言之,每次有事,都是在孟家父子不在時。

“府裡太太怎麼說?”黎昕不想插手孟家明面上的事,她問劉氏的決定。

“太太回了阜城舅爺家,兩位姨太太讓小人來告知姑爺,說一切聽姑爺的。”

黎昕一拍額,這姑爺帽子一扣,她不想理都不行了。

樂逸宸在戶部沒在府中,鄭雄今日當值,黎昕想起上次自己被騙關到玉屏山的事,不想孤身貿然離府或者把鄭倫帶走留下一府女眷,頗感左右爲難。

“二公子?”鄭倫不解地看着她,按理說事情緊迫,黎昕要儘快趕過去解決纔對,爲何卻一動不動?

真沒時間給她考慮了,黎昕嘆氣起身,對孟灩道:“你去約上雙兒和憶容鄭大嫂,都到娘房中說話,誰也不許離府。”

“二公子?”出府時,鄭倫見黎昕又吩咐陳伯把大門關上,頗爲吃驚地問:“二公子,這府裡怎麼說也是尚書府,難道還有人敢來做什麼?”

黎昕苦笑,尚書,與姜聞和徐翦只差一個品級,可權勢差的何止一星半點?龐家僅仗着與姜家姻親之誼,龐勝昌就敢對孟灩這樣財傾耀國的大富之家的千金小姐做出那等禽獸之事,不得不防啊!

鼓樓街孟氏酒樓門前黑壓壓的圍滿人,黎昕由鄭倫護着擠過去一看,心中已明白這不是簡單的中毒事件。

躺在地上的死者是個老漢,一張臉臘黃,夏日裡皺巴巴的臉上還有不少裂口,再看那雙手,短而粗,乾燥粗糙。身上穿的衣裳不錯,襯得人更加不堪。

這顯然不是一個進得了孟家鼓樓街酒樓消費的人,而死者旁邊正聲情並茂指責孟家酒樓的自稱孝子的人,油頭粉面,蘭花指纖纖,瓜子臉,身材細挑,顯見的沒吃過苦的人。

要揭穿也不難,黎昕擡眼掃視了圍觀的人一眼,意外地沒有在那些人裡面發現鼓譟的人,看起來都只是純粹的好奇與不平的人。她心思一轉,在心中計算了一下不揭穿對孟氏旗下酒樓的影響後,突然就對着死者哭喊起來:“老伯,因着酒樓管理不善進貨沒有把好關,累你喪命,小子作爲管事,萬死難贖其罪啊……”

黎昕哭喊了近半個時辰,在圍觀人士等得不耐煩時,對那個孝子道:“兄弟,因我之故,累你喪親,我心難安啊!在下願奉上白銀五千兩彌補,另在下願與你同作孝子,奉親者入土,喪儀一切由孟氏負責,兄弟,請你前頭帶路。”

黎昕手一招,孟氏酒樓兩個夥計奉上五千兩白銀,並一副牀板,擡了死者,準備前往死者家中作法事。

圍觀的人發出高一聲低一聲的讚歎,五千兩銀子的賠償實在高,孟氏的管事竟還願作孝子出殯,更令人歎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