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因想着這個問題,吃東西也沒了滋味。小說し按說吳貞兒不會消息靈通到這個地步,葉央左思右想都沒頭緒,不知道她是怎麼聽來的。

似乎在吳貞兒開口之前,有個丫鬟貼在她耳旁說了幾句,難道就是那時得到的消息?

送給主家的禮物貴賤不等,也沒有說現場就拆開的。像吳貞兒這種炫耀得太明顯,自己主動報出賀禮的情況太少見,有人捧場說了幾句“果然珍貴”後,討論聲便歇了,讓錢大娘取來些小玩意助興。

適合宴席上的遊戲不少,多爲行雅令等文縐縐的東西,葉央只擅長投壺,便在一旁扮演爲擊鼓傳‘花’的擊鼓人,用個小槌兒咚咚地敲着紅漆‘花’鼓。

吳貞兒每每行令時聯出的句子工整又有意境,在北邊那張桌子上罕逢對手,連幾位夫人都誇了個好,恐怕坐到這邊,都得把王巧箏壓一頭。如果葉央主導呢,恐怕就拉着大家玩起投壺‘射’箭,自己獨佔鰲頭了。

班裡第二名一旦遠離第一名,立刻煥發出異樣的活力。吳貞兒當了萬年的老二,明明身份不低學識不淺,當年京中卻只有葉央的名字,讓她極爲不滿,哪怕數年後葉央沒招惹她,心裡的怒火還一陣翻涌平息不下來。

現在自己備受稱讚,定國公府的大小姐卻只是個擊鼓人,讓人覺得分外解氣,越來越覺得那株八十八味靈芝草送得物有所值。

宴會終有盡時,桌上的菜撤下去換了果酪,才吃沒幾口,就有上了年紀的夫人說乏了要回去。有人起頭,便有趕着回家的也跟着告辭。王巧箏今日是跟母親出來的,她家管得嚴,需早些回去。

“路上小心。”葉央同她告別,她雖然玩不好行令遊戲,卻沒拉着大家比劃拳腳,擊鼓人也當的有滋有味。

王巧箏低頭行了萬福禮,又囑咐她來家裡坐坐,跟在母親身後走了。王夫人端莊富態,眉目間一派淡然,隱隱透出的威勢卻讓人不敢造次,生的‘女’兒卻柔柔弱弱的,還拉不下面子同作爲姻親的吳貞兒翻臉。

葉央不是自己來的,就算想先走也得問過哥哥們。此時人已經離席大半,她還未開口,錢大娘就又上了一碗酪子。

“雲枝,你去外院看看,二哥和三哥到底好了沒?別又和人聊得開心忘了時間,咱們該回去了。”葉央吃着東西吩咐,看了眼天‘色’,恐怕都快過未時,還是沒等到小廝傳信。

院‘門’口有人快走了幾步,搶着回答:“二郎吃多了酒,嚷着頭疼正在偏廳休息,恐怕一時半會兒走動不得,你要不要去瞧瞧?”

葉央聽着聲音耳熟,下意識回頭去看,商從謹帶着幾分笑意驚飛了屋檐上的鳥,站在那裡,目光幽深地望過來。

“你……哦,見過懷王。”她一時被吸進那抹眸‘色’裡,頓了片刻纔想起要打個招呼。

“貞兒見過懷王,殿下萬福!”吳貞兒不甘落後,緊跟着行禮點頭,一干娘子也紛紛起身。吳貞兒未必多待見這位京中有名的煞神,可能和葉央對着幹卻讓人很痛快——誰讓懷王進‘門’沒有第一個跟自己說話呢?

商從謹把眼珠子從葉央臉上挪開,嘴‘脣’抿了抿,湊成個不那麼凌厲的表情,“言堇怠慢各位了。”

他作爲東道主,卻不宜獨自出現在俱爲‘女’客的內院宴席上,只是府裡尚無‘女’主人,全由錢大娘出面打理,到底有些怠慢。商從謹年歲又不大,各位夫人倒是贊他處事有條理的多。

有了那場“不打不相識”,全京城都知道商從謹和葉央的關係了,這兩個煞神湊一塊兒也沒什麼不好的,除了吳貞兒,沒人對商從謹先跟葉央說話表示異議,反而慶幸被煞神之一點名的不是自己。

商從謹遠遠地站在院口,不便走近,葉央卻一眼發現他身上多了樣東西,總算明白吳貞兒是怎麼知道自己送的佩刀了!

因爲凶神惡煞的懷王殿下,正把那木質的佩刀掛在腰間呢!

定國公府合起來送了一份禮,葉央挑的佩刀是單獨送的,用個‘精’致點的盒子裝了讓雲枝去‘交’給聶‘侍’衛,雲枝回來說懷王很喜歡,當時就從聶‘侍’衛手上接過來自己拿着了。她也沒問,角落裡是不是有旁人盯着。

恐怕商從謹回房以後就打開木盒,將佩刀掛在了腰間,出來時被吳貞兒的丫鬟看到了。

……不說別的,葉央深深覺得自己禮物送的不太對。按照懷王殿下這氣質,應該送只‘毛’茸茸的兔子中和一下煞氣,送什麼刀呀,商從謹手裡拿雙筷子都像兇器!

此時宴席上人已走了大半,留下的寥寥無幾,商從謹就是故意等這個時候來的,想同葉央說幾句話,卻被旁人纏上了。

吳貞兒見不得別人把重心放在葉央身上,面對商從謹那張其實很溫柔的冷臉,硬着頭皮開口截話:“殿下天資斐然,若是把我那靈芝草製成丹丸,每日服一粒,益氣功效甚好,更助些‘精’神。”

“什麼……靈芝?”商從謹一臉茫然,賓客送的大部分賀禮都沒清點,他也不知道吳貞兒送了什麼。

那種‘摸’不着頭腦的表情呈現在臉上,沖淡了幾分煞氣,吳貞兒嬌笑幾聲:“殿下是糊塗了,連我帶來的東西都不記得。仔細看看……還把如此做工的佩刀戴在身上了,起初我還以爲是沉香木,這麼一看,卻不像了,只是尋常的木頭嘛!”

“的確不是沉香。”商從謹斂了神‘色’。

葉央惦記着那碗沒吃完的果酪,始終心不在焉。商從謹卻以爲她急着想回府,拖不到衆賓客都離席的時候,所以有些沉不住氣了。

……也不知吳貞兒什麼時候能走。

“既然不是沉香,殿下爲何要把這做工如此粗陋的佩刀戴在身上?”吳貞兒杏眼桃腮,說話時餘光瞟了下葉央,暗自得意。總算能當中擠兌一次定國公府了,懷王擺宴還送這種不入流的東西!

“我送的。”身側不遠處有人沉聲開口,葉央穩穩地坐在梨木的椅子上,一隻手搭在桌沿,接過話來,輕輕揚起嘴角。

又來了!這種帶着漫不經心的輕蔑表情,當年也是宴席結束後,葉央對她‘露’出來的!世人皆傳先定國公的‘女’兒是個英雄,只有她知道葉央‘私’底下多麼傲慢無禮,說的話每每叫人下不來臺!

吳貞兒瞳孔微微縮起,手指不自覺捏緊了絲帕,一瞬間也顧不得旁的,譏笑道:“堂堂一品國公,就送了這麼個破爛貨。雖說禮輕情意重,可禮也未免太輕了些罷!”

說完她閉上嘴,很耐心地等着葉央的回答,可惜席上人已經撤了大半,沒人看見葉央出醜了。

“這禮……輕嗎?”更加茫然的詢問出自商從謹之口。

吳貞兒立刻道:“佩刀估計值個四五錢銀子,若殿下覺得禮重,只能是送的人重了。”

一言既出,幾乎是當着旁人的面說葉央和商從謹有‘私’情!大祁不甚保守,大家‘私’底下可以開些小玩笑,但這種事卻沒有拿到檯面上來說的。

商從謹臉‘色’微變,蹙眉正‘色’道:“娘子,畢竟我還是這府裡的主子,定國公府已經送了份太貴重的賀禮,若是再受一份,言堇便有愧了。”

“貞兒唐突,望殿下恕罪。”似乎突然才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麼,吳貞兒躬身拜了拜,嘴上求着恕罪,暗地裡牙齒咬得死緊。

只是不值錢的木頭刀,就立刻拿出來戴在身上,長眼睛的都看出有鬼了!

“況且此佩刀並非沉香,卻帶有隱隱香氣,且是‘花’香,乃是市面上罕見的……冷香木。”商從謹望着葉央,緩緩道,“定國公府連送兩份大禮,費心了。”

一直帶着隔岸觀火表情的葉央,彷彿跟自己沒關係似的坐在旁邊看他和吳貞兒‘交’談,猛地聽到那個陌生的詞,十足的疑‘惑’,“冷香木?”

吳貞兒猜價‘挺’準,那佩刀真是她五錢銀子買來隨手包了包送出去的,可商從謹提到的冷香木卻聞所未聞……不會是他爲了幫自己找藉口,故意編出來的吧?

“言堇曾去過南疆一次。”某一年的先皇后忌日,皇帝又‘抽’了風,找了個藉口把小兒子趕出宮,那次商從謹走得‘挺’遠,“南疆‘潮’熱,四季如夏,密林幽谷中卻有幾處極‘陰’冷的窪地,樹木在‘陰’冷處死去,又在水汽浸潤下長久不枯,質地逐年堅硬。而窪地之外的氣候如常,開滿了各‘色’野‘花’,木材便沾染了揮散不去的‘花’香味道,所以命名冷香木。和普通香料不同的是,冷香木天氣愈冷則香氣愈濃,這點做不得假。尋得一塊冷香木太難,故而市面上極少出現。”

葉央聽罷,不由得點點頭。

她買下這佩刀的時候,上面只有極淺淡的香味,可剛剛清風拂過,她卻聞見商從謹身上的那股‘花’香,果真天越冷木材越香。

難道說,她在無意中買到了寶貝?這麼一想,心情立刻好起來。

吳貞兒臉‘色’卻很難看,“……好,好!原來如此,倒是貞兒孤陋寡聞了,如今得殿下一席話,長了不少見識!”說完便藉口時辰已遲,帶着丫鬟匆匆離去。吳夫人嘆息‘女’兒不服輸的‘性’子終於在外吃了苦頭,衝商從謹連聲賠了幾句好話,也走了。

賓客三三兩兩的告辭,偌大的院子終於清靜起來,只剩下懷王和葉大小姐。葉央笑了幾聲,仰起臉問:“你那番話是真的,還是爲了騙吳貞兒編出來的?”

“我不會在你面前說謊。”商從謹一步步踱過來,在她面前站定。

葉央笑得更開心:“那我是僥倖在小店裡買到了稀罕的冷香木?值多少銀子?”

思索了片刻,商從謹報出個數字:“約莫十兩。”他誇大

“這麼少?”葉央失望地開口,“我還以爲,自己買了個稀世珍寶呢。”

雲枝極有眼‘色’地把遠處一張椅子搬過來給商從謹坐,自己退到一邊。商從謹撫‘摸’着佩刀,如實相告:“冷香木罕見,可香味最多三五年便消散了,木材質地又不甚堅硬,不能做桌椅傢俱,再加上找尋困難,往往要在密林中行進數月才得那麼一塊,慢慢的也就沒什麼人尋找,有價無市罷了。”

“原來如此。”葉央點點頭。木材罕見,但沒什麼大用處,所以不太值錢。可不管怎麼說,五錢銀子買來了十兩的東西,還是很划算的,又扭頭吩咐雲枝,“明日你取五兩銀子給那佩刀店的老闆送去,咱也不能佔太多便宜。”

“其實……他已經得了好處。”商從謹沉‘吟’半晌,借老闆之手把簪子送出去後,他又讓聶‘侍’衛送了十兩過去。

葉央不明所以,在院中又坐了一會兒,率先站起來,“不和你說了,我去偏廳瞧瞧二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