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不僅葉三郎震驚,整個朝堂下巴掉在腳面上的人兩隻手都數不過來。皇帝對商從謹的態度從來不算好,甚至連“和顏悅‘色’”都差得遠,怎麼就突然封王了?

葉央卻沒那麼驚訝。

所謂愛之深責之切,皇帝對皇后的感情有多深厚,等想明白了自然會轉移到商從謹身上相同的分量,每年皇后忌日不讓他祭奠是不假,但出宮一番閱歷,銀子和隨從都給得足足的,皇帝對商從謹不可謂無情。

還未成年便封王,足以證明五皇子在聖上心裡的地位,而且看商從謹的封號就知道,懷王懷王,如今的皇帝終於從喪妻之痛中走出來了。儘管還沒有封地,京中的一套大宅子也備好,就等着選個良辰吉日正式冊封,昭告天下了。

傍晚時分的沉香堂,風微微吹動翠‘色’紗簾,十分涼爽。葉老夫人估‘摸’着還在爲未來孫‘女’婿頭疼,葉安北剛從大理寺回來正在換下常服,葉二郎不知道遊‘蕩’到哪裡去了,正堂中只有三郎和葉央對坐,湊在一起嘰嘰喳喳地說話。

“哦,懷王。”葉央念着一句,不明所以,“他封王關咱們傢什麼事?”

葉三郎屈指在偶爾腦子不太靈光的妹妹額頭彈了一下,“阿央你傻呀,皇子封王闢府另居,那些個六七品的官員巴結不上,咱們家可是一個不少,都得送賀禮,若五皇子開宴,也得過去。我和他是同窗,這幾日五皇子還跟我打聽你的消息呢!”

“打聽我什麼了?”葉央‘揉’‘揉’腦‘門’,很好奇。

葉三郎笑了一聲,賊兮兮地探頭上前,像在透‘露’一個大秘密,“前日他問我,什麼時候得了空,能不能叫上大哥一同出遊。”

思索片刻,葉央疑‘惑’地皺起眉頭,“這和我有關係嗎?”

“這你就不懂了,其實我起初也沒明白過來。”葉二郎煞有介事地搖晃着腦袋,也不賣關子了,“還是告訴二哥後他提醒我的。當時我回答的是,大哥公務繁忙恐怕不得閒暇,二哥倒有空得很,他卻說三人出遊未免太寂寥,不如多叫些人……嘿嘿,五皇子人見人躲,早就習慣寂寥了。當時我說了幾個相熟的同輩,他都不置可否,後來我又說,要是天氣涼快一些,便能叫上我那妹妹出去了。她怕熱得緊,尋常不肯‘露’面。”

繞了一大圈,只爲迂迴打聽葉央的消息,商從謹的腦子還沒完全壞掉,起碼在面對葉三郎的時候‘挺’好使。

葉央想了想,卻答:“我幼時同商從謹很熟悉,現在就算身份有別不能太親近,也不好故意疏遠。”兩人從前是朋友,在船上時商從謹還對她很親切,葉央不能得了好處轉身就翻臉。

“若他擺宴,你是要去了?”葉三郎詢問,看見妹妹重重點頭,又道,“我和大哥二哥定是要去,祖母那邊還不曉得,不過我替你備下賀禮,到時候一併送上,也省得你光考慮送什麼東西都覺得頭疼。”

說着還笑起來:“真是的,挑個自己住的小院兒都拿不下主意。”

葉央連聲道謝。她是真不知道賀禮應該送什麼,況且手頭也沒太多銀子,如今有人幫忙再好不過。送的東西太隨意,不襯商從謹的未來懷王身份,送的太貴重,畢竟兩人有‘交’情又怕他不收。

“都什麼時候了,怎麼還不擺飯?”葉三郎嘀咕一句,還提醒她說,“賀禮送什麼我能幫你拿主意,衣飾之類的你務必要留心。祖母太勞累就自己看着來,需要銀子從賬上支就好了。”

二哥挑了不少好料子,可惜大部分做出成衣來都和她不搭調。葉央心裡想着嘴上卻沒提,“還不着急呢,聖旨下來後五皇子搬去王府也要幾天,話說,五皇子向來沒什麼根基,他擺宴真的有人去嗎?”

“我就知道你是個心大的,連這個都敢說。”葉三郎又敲了她腦袋一下,埋怨妹妹的時候自己也沒做出好榜樣,壓低聲音笑容狡黠,“皇帝看重小兒子,大家三伏天也得撿着熱竈燒!而且聽聞五皇子相貌極似先皇后,皇帝明白過來,這熱竈也只會越燒越旺。我和五皇子一道讀過書,或許是時常在民間行走,他行事穩重老成得很,日子久了,聖上自會看出他的本事來。你別‘毛’‘毛’躁躁,禍從口出明白不?日後去懷王府,面對衆多貴眷可得小心些。”

那麼長一段話,葉央只聽到心裡一句。

商從謹容貌像他母親?那皇后豈不是長得像……不不,葉央趕緊搖頭。如果忽略掉煞氣,五皇子也算美人的。

“三哥放心,只要他府裡沒有水池子,我就不‘毛’躁。”葉央回神,彎起眼睛舉起右手頂了一句。

葉三郎不禁絕倒,嘻嘻哈哈一陣,聊的話題又不知道跑哪裡去了。

葉府的兄妹倆不着急,卻有別人心急火燎。

清寧宮是歷代皇后的居所,自從十餘年前本朝皇后去世,就始終沒新人填進這個位置。商從謹就住清寧宮的偏殿,如今這裡也呆不了幾天了。

“聶‘侍’衛。”

天還沒黑,五皇子的書房裡頭卻點了數盞宮燈,手腕那麼粗的蠟燭也立了兩根,把房間照的一片通明,商從謹端坐在桌前,小心翼翼地捏着一杆極細的‘毛’筆,在紙上勾勾畫畫,末了低聲吩咐一句。

“屬下在。”聶‘侍’衛眼神遊移,儘量不泄‘露’出心裡的思緒,恭敬站在他身後回答。

“封了王開了府,擺宴的時候能只請阿央一人麼?”商從謹又提筆劃下一道,乾脆利落。光看動作,誰都會以爲他在畫一幅龍行江海圖。

只是龍行江海需要重筆寫意營造氣勢,用不着這麼‘精’巧的小‘毛’筆,那他在做什麼?

聶‘侍’衛‘露’出爲難的樣子,“殿下,這着實不妥。”

“那就只請葉家人好了。”商從謹又說。

聶‘侍’衛開始一陣陣頭疼,盡最大努力去勸他的殿下,“開宴只邀一家來,誰都會說閒話的,您是一片好意,葉大小姐卻不好做人了。您不如等宴會之後,再找個機會請葉家人都過來,順便同葉大小姐說幾句話,這樣成嗎?”

“是我考慮不周。”商從謹動作一停,聲音低了下去,手無意識地抓皺了正在塗畫的東西,一滴墨落在紙上,漸漸洇了一塊。

聶‘侍’衛見狀,上前想替商從謹換下那張紙,卻被拒絕了,“阿央她……從前就很討厭和沒用的人來往。我還是不畫這個了,萬一她又……”

“殿下,我看不見得。”聶‘侍’衛壯着膽子打斷他,提醒道,“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兒了。您在西疆又重新認識的葉大小姐,我覺得明顯長大了許多,和以前不一樣,見了老聶幾個都是客客氣氣笑着的。您在車輪上塗了膠草的黏汁,我看葉大小姐驚歎的眼神都快藏不住了呢,您卻沒注意到。”

別人不瞭解,可聶‘侍’衛跟着商從謹多少年,知道的着實不少,對主子和葉大小姐的差別也瞭解得相當透徹。

比如五皇子嗜甜,每日一頓點心雷打不動,葉大小姐卻偏愛大口喝酒的爽氣;再比如葉大小姐好武,舞刀‘弄’槍兵法倒背如流,五皇子的興趣愛好卻不在此……

“她真覺得我做的很好?”聽到屬下這麼說,商從謹眼睛一亮,不等回答便在一張乾淨的紙上繼續勾畫,筆尖流暢一氣呵成,半分停頓修改也無,一樣物事很快成了型。

“你把這個送到工匠那裡,要做的細緻,尤其是我註明的那幾處地方,必須分外留心。還有,首端要選顆好珠子鑲嵌上去,卻不可太大。”他吹乾了紙上的墨汁,讓聶‘侍’衛小心地收起來。

紙上畫的並不是什麼符合商從謹氣質的蒼龍或猛虎,而是一支‘精’巧的髮簪。‘花’紋勾勒得纖毫畢現,還在上面註明尺寸,‘交’由皇宮裡最好的工匠去做,成型後必定能讓人滿意。

‘花’了一下午時間畫的就是那支髮簪。用煞氣十足的臉,勾勒出如此美得驚人如此巧奪天工的玩意兒,世上再不愛首飾的‘女’子看了都會心動。在商從謹心裡,他似乎不是皇子,而是小公主。

“內部中空的尺寸我也標明瞭,讓他們根據這個,打造幾支小箭出來,做好後送來給我試。”商從謹放下筆桿接着吩咐,語速快了很多,聶‘侍’衛的提點讓他心情好了不少。

聶‘侍’衛低頭應下的同時,偷眼看了下圖紙。

——這就是五皇子的愛好了。

他看着死板冰冷不近人情,腦子在某些方面活得很,不止有讓葉央驚歎的改造版車輪,還造出了許許多多有意思的小東西。

髮簪也是其中之一。

外表‘花’紋纖弱美麗,內部卻中空,配上大小合適的箭,就能當吹箭筒使用!

“待到做好了真的合用。”商從謹輕輕笑起來,想到了什麼讓人心情更好的事,“你去找個由頭,偷偷把它給阿央送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