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廝兩手端着大茶壺，面色通紅，走起路來雙腿打摽，看着很是吃力。
及至走到姜玉雪面前，茶壺忽然從手中脫落。
小廝急忙伸手去撈，卻不料茶壺傾倒，滾燙的茶水灑出來，灑在他手上。
小廝雖然趕緊抽回手，但他這一碰觸，茶壺就變了個方向，往姜玉雪身邊的竹籃裡落下去。
熱水急下，全數撒在竹籃裡的布料上。
那些都是供姑娘們挑選的上等布料，大多有油紙裹着，但也有幾匹是裸露着的。
綾羅綢緞經熱水一燙，霎時起了褶皺。就是不怕燙的料子，也被茶湯浸漬，染了顏色。
老鴇子一下變了臉色。
“小猴崽子，怎麼幹活的？”
她一巴掌拍在小廝頭上，高聲怒罵，“你可知這一匹布料值多少錢？怕是把你賣出去都不夠賠的。
快給我拿棍子來，今天非打死這個小畜生了事。”
小廝登時嚇得“撲通”跪地，大聲求饒：“媽媽，玉奴再也不敢了，您饒了玉奴吧。”
“饒你？饒不得！”老鴇子抄起棍子來就要打，“就是我要饒你，客人也不會饒你！”
這話說得，好似專門說給林夕顏和姜玉雪聽的。
林夕顏身形快速移動，一把抓住她高高擡起的棍子。
“媽媽，您就饒了他吧。他那麼小，做這種端茶倒水的活，實在是有些力不從心。
而且我看他這樣子，好像是病了。布料再貴，能貴得過人命嗎？我不要媽媽賠就是了。”
“啊喲，姑娘真是大善人！”老鴇子眉開眼笑。
損壞了人家的布料，她確實是怕林夕顏和姜玉雪生起氣來，不好說話。
先發制人，處罰了那小廝，給她們消氣之後，纔好商量解決辦法。
如今她們主動提出不用她賠，那自然再好不過了。
而且人家爲小廝求情，她又豈會再打？
誰不想做個笑面菩薩？誰願意在別人面前裝凶神惡煞？
“還不快謝謝這位姑娘？”老鴇子又一巴掌拍在小廝頭上。
“謝謝姑娘，謝謝姑娘！”小廝跪地，磕頭如搗蒜。
“快起來！”林夕顏扶起他，順手摸了摸他的額頭。
滾燙，他發燒了。
“媽媽，他病了。我再給他求個情，讓他回去歇息一天可好？”
“姑娘好心，你說怎麼辦就怎麼辦。”
不賠錢就好，這些無關緊要的事，老鴇子豈會不送個順水人情？
“紅袖姐姐，讓你的丫鬟去給他抓兩副藥吧？”
林夕顏又掏出二兩銀子，遞給紅袖身邊的丫鬟紅姑，“要一副內服的，治傷寒高熱；還要一副外敷的，治燙傷。”
林夕顏安排妥當，小玉奴扯着她的衣袖，兩眼淚汪汪。
“沒事了，你去後院好生歇着，等紅姑給你送藥。”
林夕顏拍拍他那隻完好的手，輕聲囑咐。
玉奴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林夕顏和姜玉雪繼續給姑娘們挑選布料。
除了那個小插曲，毀了幾匹布料外，這一番生意很順利。
賣出去不少妝品，訂製了二十幾套高檔衣裙，林夕顏心裡美滋滋。
她進入空間，卻見幾日未見的尹大田緊皺着眉頭，平躺在牀上。
“子淵，你這是怎麼了？”
林夕顏坐向牀邊，擡起手撫向他皺起的眉頭，“是軍中有什麼煩心事麼？”
“……沒有，軍中一切都好。”
尹大田未說明，只拉下她的手來，湊在脣邊輕吻了吻，又一根一根地揉捏過她纖細柔嫩的手指。
“那你這是爲什麼？”
林夕顏伸出另一隻手，又撫向他的眉心，“相識一年多，我可從沒見過你如此愁眉不展。”
“沒事。”
尹大田微笑，眉頭輕展。
將夕顏兩隻不安分的小手都握在自己的大手裡，他騰身坐起，拉着她到桌邊坐下。
“夕顏，看我給你買的什麼？”
他一層一層地打開桌上的包裹，“你最喜歡吃的糕點，玫瑰酥、桂花餅、荷葉糕……”
“你這些天到底去哪裡了？這些可不是山裡的將士們會做的。”看着桌上精緻的糕點，林夕顏疑惑更深。
“小丫頭，你哪那麼多問題？”
尹大田輕輕彈了彈她蹙起的眉頭，“這回輪到你皺眉了？別多想，快吃吃看，好不好吃？”
“嗯。”林夕顏拿起一塊荷葉糕，輕輕咬了一口。
香甜酥軟，有荷葉的清香，卻不是她慣常吃過的口味。
尹大田這些天不在臨江府，至少不在元成縣。
這次出遠門不是小夕帶他去的，他也沒有跟她說過。
“好吃嗎？”尹大田溫柔地問。
“好吃。”林夕顏不動聲色地答。
尹大田心中有事，只是還沒想好怎麼跟她說，或許壓根就不想跟她說。
他那樣的身份，總會有這樣那樣無法宣之於口的事情。
算了，既然他不想說，她就不問了。
“打破砂鍋問到底”，可不是聰明女子該做的事。
林夕顏將心中的疑惑壓下，默默地品嚐美味的糕點。
褚家後院那位惡毒的婦人，最近幾天要氣瘋了。
瞅着銅鏡裡那張腐爛潰膿的臉，林冬青氣得抓起首飾盒砸了過去。
銅鏡堅硬，自然砸不破。
首飾盒反彈回來，砸在她的手上。
金珠玉飾落了一地，她的手也被砸破了皮。
“林夕顏，我跟你不共戴天！早晚有一天，我要報今日之仇！”
林冬青眸色陰冷如毒蛇一般，嚇得丫鬟白朮也不敢吭一聲。
藥粉是林冬青自制的，並非出自她姐姐和父親之手。
她從孃家出嫁時，林家家主林望舒命人給她搜了身。
還搜了她的嫁妝、丫鬟的隨身物品，絕對不准許她帶着毒藥出門。
若是林冬青在褚家下毒害死人，那可比被休回孃家還嚴重。
世家大族的公子們，只怕再沒人敢娶通曉醫理的林家姑娘爲妻了。
林冬青作爲褚家擅長種植藥材的一代，自然也熟知各種藥材的習性。
製出無色無味、殺人於無形的毒藥，她現下可能還不行。
但是製出讓人身上起紅斑、腐爛、潰膿的藥品，並不稀奇。
正因爲是她自己制的藥，會有什麼症狀她自己最清楚。
若是分散開用在面脂裡，一天抹上一回，頂多臉上起一片紅疙瘩，用幾天藥也就好了。
可偏偏林夕顏將藥粉直接撒在她的臉上，這個後果就讓她承受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