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第 99 章

擁抱結束時諶冰有點兒喘氣。

他現在身體虛, 不宜劇烈運動,甚至不能跟蕭致親太長時間。

蕭致垂眼看他,手指在他臉上掐了掐:“可憐。”

“……”

諶冰確實感覺可憐。

蕭致到桌子拆開餐館送來的飯, 戴上手套, 拎過買來的小龍蝦:“給你剝殼。”

諶冰:“謝了。”

蕭致想起來, 看他一眼:“剛拆線, 能吃嗎?”

“……”聽他提起這麼無語的話題, 諶冰快煩了。

“行行行,不過還是先涮涮,”蕭致用杯子接了半杯熱水, 剝好龍蝦尾後先放熱水再遞給諶冰,“味道可能淡一些, 但總比你天天喝的白粥和高湯好。”

諶冰夾起涮過的蝦尾。

蝦肉蒼白, 傳來寡淡的香味。諶冰想着有總比沒有好, 勉爲其難地吃掉。

蕭致戴着透明的塑料袋,包裝底下的手指修長, 邊剝殼邊閒聊:“大半個月不回學校了,你是不是也該學起來?”

諶冰乏味道:“是,明天讓我媽跟你去學校,拿幾套卷子給我。”

“反正功課不能落下。”蕭致擡眼看他,懶洋洋地笑了下, “看你還不樂意學?玩幾天骨頭玩懶了?”

諶冰:“不是。”

他就是單純幹什麼都提不起精神。

“肯定的, 整天待在這間病房, 悶能把人悶死。一會兒吃完飯要不要下樓散步?”蕭致說出來這個提議。

諶冰怔了怔:“真的?”

蕭致:“不真的還假的?有我在。”

他擡手指了指諶冰的衣服:“不過到時候你要多穿兩件。”

“……”

諶冰快半個月沒出這棟樓, 悶得整天頭都暈, 本來還渾身沒勁兒,聽見蕭致這句話眼睛裡都有顏色了。

蕭致好笑。

他邊笑, 邊打開晚餐盒,裡面的流質早替換成了半硬不軟的米飯,還有湯類等高營養物。他擡眼示意:“還有,多吃點兒東西。”

諶冰應聲。

以前只能吃半碗,今天硬生生吃了一碗。胃口吃開了還覺得有些餓,不過被蕭致阻止:“差不多得了,到時候不消化。”

諶冰起身打開了衣櫃:“現在可以出去了?”

蕭致走近,指骨搭着衣櫃拉開:“穿哪件衣服?”

諶冰看了一圈:“黑色的這件羽絨服。”

“也行,”蕭致順手拿過來,“這件長,免得你腿冷。”

他取出衣服,幫諶冰穿上時手臂環過他腰腹,丈量之後說:“好瘦,怎麼搞的。”

說完,拿起外套拉着諶冰一條手臂穿進去。

——姿勢非常像給小孩兒穿衣服的媽媽。

“……”

諶冰被他牽得往前一步,撞到蕭致懷裡。

他剛纔脫掉了外套,骨架大的上半身套着件蒼灰色的毛衣,領口露出形狀凜冽的鎖骨,微微彎腰,渾身溫度很高,一呼吸灼熱的氣息就落在諶冰的耳側。

雖然撞到他懷裡,但蕭致沒停止動作,只是瞟了眼確認諶冰沒事兒後,繼續拽袖子穿衣服。

穿好,在他臉上親了下:“好了。”

諶冰低頭看了看穿好的外套。

蕭致拿起掛在門口的外套,抖着帽子穿好,回頭:“走吧。”

他過來牽住了諶冰的手。

諶冰不能劇烈活動,走路也比較慢,站在人流中時感覺自己能隨時被撞倒。蕭致離他兩三步,一直用父親看待兒子初學走路的目光注視他。

諶冰:“……”

到電梯口,諶冰忍無可忍:“蕭致。”

蕭致:“?”

諶冰:“收起你那副慈父嘴臉。”

蕭致眼底情緒深,散漫地笑了笑:“怎麼叫慈父?這不是——”

電梯裡熙熙攘攘,人來人往,都看着這對大男孩。

諶冰擡手堵他嘴:“不要說了。”

他堵完,剛鬆開,蕭致似乎還想糾正:“我澄清一下——”

諶冰擡手又堵住。

一直堵,堵到電梯的十幾層變成一層。

蕭致竟然也挺懂事兒,被他捂着沒躲,只是眼底沉沉地看着他,似乎帶了一點兒笑意。

電梯門打開,諶冰鬆手走出去。

大廳風大,明顯能感覺到人口流動吹來的風,吹得二頸冰涼。身旁沉默,倒是一直沒發出聲音。

諶冰側頭,蕭致單手放外套口袋裡懶洋洋跟着他,就是不說話。

諶冰說:“好冷。”

蕭致就薄情的一個字:“嗯。”

“……”諶冰莫名,“你嗯什麼嗯?”

蕭致低着視線,總算指了下自己:“我能說話了?”

諶冰:“……”

醫院外下着細細的雪,積攢了薄薄的一層在灌木叢葉片上,天色被雪染得微微反光,視線裡漆黑模糊。

繞過左手邊的車庫,醫院有一片專門的綠化園區,也積壓着薄雪,地面被冰棱拋打得光滑,諶冰剛站上去就刺溜滑了一小步。

“靠!”

蕭致一把拽住他的手臂,往懷裡帶了帶:“沒事兒吧?”

諶冰嚇一跳:“沒事兒。”

這下,蕭致寸步不離,輕輕握住了諶冰的手腕:“我牽着你。”

他手骨骼大,五指修長,握住諶冰手腕時掌心滾燙。

諶冰低頭看別的地方,葉片積攢着雪塊,他走近剛抓了一把,被蕭致直接揪着手掰開拂下去:“不涼嗎?”

“……”

“多大年紀了,還玩雪?有病。”

蕭致嫌棄又粗暴的語氣像極了一個爹。

諶冰掌心什麼都沒有了,但被雪凍過,指尖微微泛紅。

蕭致抓着他的手,放到掌心輕輕暖着,揉得他骨骼慢慢體會到熱度。

諶冰側頭,還沒說出句話,被蕭致指尖頸部的圍巾上拉,擋住尖瘦的下頜:“好了,現在隨便玩兒。”

“……”

諶冰垂眼呵出一口白霧。

走了沒一會兒,大概到了離入口有幾分鐘的距離,雪突然開始下得急,伴隨着雨和風聲。

蕭致低低罵了聲操:“沒帶傘,現在回醫院?”

回去的路上肯定淋溼透了。

諶冰想了想,說:“往裡走,有個亭子。”

蕭致:“真的?”

諶冰:“走吧。從這兒回醫院大廳估計三分鐘,亭子拐個彎就到了。”

蕭致握他手腕的動作改爲了牽手,等諶冰磨磨蹭蹭走到亭子,周圍漆黑,只有不遠處的路燈亮着。

蕭致替他抖去圍巾的雪絮:“你來過這兒?”

“沒——”

剛說完,諶冰突然怔了一下。

他住院期間,沒到這裡走過,因爲根本下不了牀、走不了路。

至於爲什麼記得這裡有個風雨亭?

因爲重生前自己住院太長,時常下樓散步,醫院的區域都走遍了。

“……”

想到這些諶冰心裡突然涌出一陣傷感。經過了快兩年的時間,諶冰總覺得自己當初可能是做了一場噩夢,或者心理有些問題,纔會總認爲自己死過一次。

可現在看來,一切都是真的。

這個亭子,這一世他從來沒來過,記憶裡卻一清二楚。

諶冰心底冰涼,走神的間隙,蕭致注意到了自己的異常:“怎麼了?”

諶冰用力地呼吸了一下。

蕭致有些緊張:“是不是不舒服?”

諶冰還是沒說話。

蕭致走近,將他抱進了懷裡,問:“冷嗎?”

諶冰變得有些想說出這件事,他想告訴蕭致,自己沒來過這個亭子卻記得的原因,因爲自己早已死過,現在是重生回到了以前的時間。

但是,話輾轉在喉頭,卻莫名說不出口。

他覺得蕭致不會信。

他也不想把以前的絕望帶到現在。

如果可以,諶冰不想承認重生前的那一世,不想承認自己曾經不管不顧任由蕭致走向絕路,不想承認自己那麼冷漠孤獨地活過。

諶冰眼底微涼,不自覺抵着蕭致的頸側,用耳朵輕輕蹭了蹭。

耳鬢廝磨。

蕭致的熱意渡送到頸側,身體慢慢變熱起來。

蕭致看着諶冰在他懷裡拱來拱去,剛纔還擔心,脣角莫名有了些弧度:“怎麼了啊?”

諶冰半晌,說出一個字:“冷。”

“冷?”

蕭致確認似的,抱着諶冰摟到了更深的位置,在他臉上親了親:“還冷嗎。”

諶冰:“冷。”

蕭致往前輕輕靠了一步。

隨即,手指抓着他頭髮輕輕往懷裡按,也不顧周圍有沒有監控了,堵住他的脣瓣:“那帶你熱身一下。”

“……”

吻了很久。

旁邊燈光黯淡,因爲是夜晚,周圍幾乎沒有人,只有很遠很遠聽到說笑的聲音。

本想等外面的落雪變小一起回去,不過始終沒有減小的趨勢。

蕭致鬆開他後退一步:“你在這兒待着,我回去拿把傘,馬上過來。”

諶冰確實有些熱,坐下等了不到幾分鐘蕭致回來,渾身裹挾着與風雨全然不同的凜冽熱氣。

他撐開傘,說:“走了,你頭髮點兒溼,回去給你洗個澡。”

諶冰洗澡不太方便,之前是個男護工,由於諶冰一直嫌棄別人碰到自己,過程一直冷着張臉,不僅自己煩,護工壓力也很大。

一會兒蕭致給他洗,諶冰覺得尚且可以接受。

走到樓道,諶冰卻看見門口站着三個人,正向門內探頭探腦。

一男,一女和一個小女孩兒。

女人手裡拎着水果,小女孩手裡捧着花,他倆正跟男人說些什麼。

“你也來吧,跟人家好好道個歉。”

走男人說:“哎,我這段時間道歉嘴巴都說幹了,他們家根本不想見我。你們進去吧,我在外面等。”

他佝僂着腰,頭髮很短,穿一件黑色的馬甲,身材幹瘦。

女人面色無奈:“那行,你等我。”

“嗯。”

男人轉過臉。

諶冰隱約覺得面熟,卻沒想起來是誰。身旁蕭致突然點燃了似的,散漫地晃了晃掌心雨傘骨,兩三走近,背影高大。

那男人看到他,跟耗子見了貓似的,嚇得臉色微白,調頭準備從另一邊走。

不過蕭致卻前跨一步,直接抵住了他的退路,聲音壓着火。

“你想躲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