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雪衣挑眉,“你知道我要去哪裡?”
夜青玄輕嘆着道:“聽聞這個小鎮上有一座寺廟,雖然不大,卻已經歷經千年,寺裡的僧人不多,卻個個都是嚴教謹學,住持代代相傳,每算每靈,是以十里八鄉的人都喜歡到這裡來禮佛。”
說到這裡,他頓了頓,低頭看了雪衣一眼,將她放下,“孃親過世這麼久了,近來一直忙忙碌碌,沒能找個時候爲她好好祈禱,確實不該。”
聞言,雪衣沒由來的一愣,怔怔看着他,直到自己着了軟榻,這纔回過神來,“你……你都知道?”
夜青玄淡淡笑着,“我怎能不知?你最近做夢時不時地會喊娘,想起自從我們成親之後,幾乎就沒有消停,讓你好好休息過,又何來時間爲孃親做些什麼?”
雪衣喉間不由一哽,她垂首仔細想了想,道:“所以,其實這也是你執意要早這裡落腳休息的原因?”
見夜青玄默認地點點頭,她頓覺心頭一酸,伸手緊緊抱着他的胳膊,“你,你爲什麼……”
“又要問那個很傻的問題了。”夜青玄有些無奈地點了點她的額頭,繼而順勢將她拉進懷裡,“你是我的女人,我不對你好對誰好?”
“撲哧——”聞言,雪衣驟然忍不住輕笑出來,到了嘴邊的“謝謝”也嚥了回去,下意識地伸手環上夜青玄的脖頸,笑得輕快。
第二天一早,雪衣尚未醒來,夜青玄就起了個大早,照例將雪衣抱到了馬車上,一直到了那座寺門口,纔將雪衣叫醒。
擡眼望去,只見山下的石柱上刻着三個大字:雪寒寺。
他們來的已經很早了,此時天色纔剛剛亮起,卻已經有很多香客在排隊等着,好不容易進了殿內,剛一進門,一名小僧便快步走來,對着兩人行了一禮,“阿彌陀佛,二位施主可是從北方來?”
雪衣側身看了夜青玄一眼,有些疑惑,夜青玄的眼底也緩緩升起一絲不解,略一沉吟道:“從北方來,往京都去,又或,生於北方。”
那小僧便會心地笑了笑,“兩位請隨小僧來,住持要見二位。”
雖然心裡疑惑重重,然見夜青玄一副自信十足的模樣,便又放了心,隨着那小僧一道朝着後院去了。
遠遠地便看到一間外觀簡樸普通的禪房,隱隱聽到一陣唸佛的聲音,待走近門前,小僧又行了一禮,道:“住持說了,只見這二位施主。”說着指了指雪衣和夜青玄。
離洛不放心,下意識地上前一步,卻被夜青玄一道凌厲的眼神給壓了回去,而後他吩咐了將離和離洛在外候着,自己則和雪衣隨着小僧進了房內。
一如雪衣意料中的,禪房內收拾得很乾淨整齊,也很樸素,出了基本的生活必需品,幾乎沒有多餘的東西。
不遠處的香案上,一爐檀香青煙嫋嫋,緩緩升起,沁人心脾。
小僧對着佛案前正盤坐唸經的老者行禮道:“住持,兩位施主已經到了。”
“好。”那邊傳來一道蒼老卻渾厚的聲音,對着小僧揮揮手,待小僧退下從外面帶上了門,那人終於緩緩起身轉過身來。
一襲素白色袍子的,一張乾淨的面容,雖然看得出來有些年紀了,卻與雪衣想象中的身披袈裟、留着很長鬍須的老者形象相差很大。
似是看出了雪衣的心思,那素袍老僧淡淡一笑,攤手示意兩人坐下,給兩人沏了茶,“二位是從此路過的吧。”
夜青玄看了看雪衣,道:“由北到南,由南到北,此番是從北疆回南陽,可算是路過,只是不知大師的路過具體是何意?”
住持輕輕一笑,“也許,於你們而言,不管是北郡還是南陽,都只是路過吧。”
聞言,兩人神色皆是一驚,住持繼續道:“或許可以說是,南陽並非你們的最終目的地,即便暫時在那停留,今後也還是會離開那裡的,因爲你們根本就不屬於那裡。”
說着頓了頓,朝着夜青玄看了一眼,深沉一笑,意有所指道:“尤其是這位施主。”
夜青玄眼底閃過一抹厲色,面上卻始終波瀾不驚,芊芊笑着,“敢問大師,既然我不屬於那裡,那我屬於哪裡?”
住持緩緩道:“從哪來,往哪去,一切皆自由。縱是佛有佛法,人有人倫,可這世間還是有很多東西是不受這世間綱常倫理所控制的。”
說這些時,他已然將目光從夜青玄身上挪開,移向雪衣,由始至終都不曾在意夜青玄那凜凜的氣息和若隱若現的殺意。
雪衣原本還在想着他說夜青玄的那些話,突然被他這麼一看,頓覺心頭一凜,那種眼神看來很是平靜淡然,卻似一柄利刃,又似能看穿人的心思。
然,若是他當真能看透她的經歷和身世,也未見得是壞事了。
這麼一想,被他這麼盯着看得心中不安的雪衣漸漸冷靜下來,回了一笑,道:“大師說的對,這世間確實有些東西的不受世間綱常和倫理所控制,一旦掙脫,就連自己都不知道會發生什麼樣的事,也許是輪迴不破,又或是萬劫不復,換言之,要麼生還,或是死絕。只是不管是哪一種,對於那個人來說,都是一場歷練,一場生死的博弈。大師,你說是嗎?”
聞言,住持終於忍不住哈哈大笑出聲,連連點頭,“這位夫人看來是爲佛緣中人,看你年紀輕輕,卻能看透這麼多,着實不易。只是……”
他突然話音一沉,有些擔憂地看着雪衣,“夫人既然是如此聰明之人,又精通醫理,卻爲何沒有發覺自己中了毒?”
“中毒?”這一次雪衣是真的驚訝,夜青玄也暗暗吃了一驚,俊眉沒由來地蹙起一峰,看向住持,“大師此言何意?”
住持仔細看了看雪衣的臉色,道:“夫人,請把手伸出來。”
雪衣略一沉吟,緩緩伸出手,只見住持搭上她的手腕,小心探了一番,擰眉道:“老衲果然沒有看錯,只是,如今這世間會使用這種毒的人不超過三個,那……究竟會是誰給你下了這種毒?”
雪衣沉住氣問道:“敢問大師,您說的是哪一種毒?”
住持神色異樣地瞥了夜青玄一眼,沉聲道:“阡陌。”
“阡陌?”雪衣和夜青玄同時疑惑出聲,看兩人的表情,顯然都是對此毒有所瞭解或是耳聞。
繼而雪衣問道:“那大師說的那三個人,又是哪三人?”
住持沒有回話,向夜青玄看了一眼,只見夜青玄臉色沉冷,對雪衣淡淡道:“我師父、一位已經失蹤許久的師伯,以及……”
他頓了一下,只一瞬間,雪衣清晰地看到他眼底閃過的殺意,毫不隱藏,難得他會將自己的情緒躍然面上。
“以及一位師叔。”
雪衣輕輕搖頭,“這三人之中,我只見過師父,可是師父萬萬不可能對我下毒,而且還是這種詭異的毒。”
她沒有把話說得太明白,鳳眉卻緊緊蹙起,阡陌此毒很是詭異,在身上的潛伏期也無可估料,在毒發之前,任何人都不會察覺,而誘發毒發的原因,便是男女同房,最明顯的症狀則是精神萎靡。
細細想來,似乎正是在那一夜之後,她的精神就大不如前,時常睏乏疲累,好多次衆人都已經起了身,她還睡的昏天暗地,醒不過來。
原本以爲是因爲最近奔波勞累不停,太過辛苦了,所以纔會常常一睡不醒,現在想來,竟是因爲阡陌之毒!
千機子是夜青玄的師父,看得出來師徒二人很是互相信任,所以下毒之人斷不可能是他,那還會有誰……
“我知道是誰下的毒。”夜青玄淡淡一言,將雪衣從沉思中拉回神,她愣了愣,問道:“是誰?”
夜青玄道:“我那位久違謀面的師叔。”
頓了頓,又道:“也是我的叔叔。”
雪衣驀地一愣,垂首斂眉沉思,似是相同了什麼問題,一直以來讓她疑惑的真相就在眼前,呼之欲出,她知道,既然夜青玄已經願意把話說到這麼明顯的份兒上,只要她開口問,他一定會告訴她,可是……
“大師既是能辨識出此毒,想來也有解毒的法子吧。”
沒想到住持卻搖了搖頭,“並非老衲不想救夫人,而是老衲實在無能爲力,此毒的解方並不在老衲手中,而是在我那位最小的師弟手中。”
“大師你……”雪衣又是一驚,像是從他的話中聽出了一些什麼。
隨即只見夜青玄對着住持深深行了一禮,叩拜道:“弟子見過師伯。”
聞言,雪衣驟然輕輕笑開,抿了抿脣,道:“其實我早該想到的,姑奶奶還在的時候就曾跟我說過,阡陌此毒,世間只三人能識,這三人是師兄弟三人,大師既是能辨識出我身上的阡陌,自然就是師父的師兄,阿玄的師伯。”
住持淡笑道:“老衲與司老太太早年前也曾有交情,就在去年她回南陽之前,老衲外出遊歷,途徑南方,我們還曾見過一面。”
正說着,他又收斂了笑意,“可惜的是,當年我離開得早,師父只教給了我阡陌的配方,而並無解方,兩位師弟手中則是有藥方和各一半的解方,可是後來我聽說出了些變故,二師弟手中的解方也落入了小師弟手中,換言之,如今知道解方的,怕也只有小師弟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