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8章

玉輕塵擡眸,眼底神色微冷,渾身散發出一抹凌厲之氣,直面盛氣凌人的許嫣兒,清聲反問,“許小姐,說話要有憑有據,沒有證據便是誣衊。今日明雪郡主出事時,幾位世子郡王以及許多小姐皆在場,大家親眼看到明雪郡主所用的是她自己帶去的古琴,且事發之時輕塵並未待在八角亭中,請問許小姐,輕塵如何搞鬼?”

見玉輕塵今日比之往日更加囂張,許嫣兒心頭動怒,眼底盛滿厭惡之色,冷笑一聲後嘲諷道:“玉輕塵,你素來刁鑽伶牙俐齒,如今大家均在相府做客,自是不會爲難你。可我眼中卻容不下沙子,你以爲你如此狡辯,我便會信了你的鬼話連篇?既如你所說,當時你並未在八角亭,那可有證人?你可別指出相府婢女是你的證人,這種證人,可是沒有半點說服力的。”

語畢,許嫣兒滿面得意之色地斜視着玉輕塵,似是在等着玉輕塵露出掙扎爲難的模樣。

湛然看着許嫣兒不分青皁白對玉輕塵的審問之姿,原本平展的眉不着痕跡地輕皺了下,目光不禁落在玉輕塵的身上,等候着她的反駁。

簡珏的目光卻是淡淡掃了湛然一眼,見湛然看向玉輕塵,想來湛然定是希望玉輕塵能夠提到他的名字,他便可以出來爲玉輕塵證明。

只是,玉輕塵真會如此做如了湛然的心願,不見得吧。

簡珏收回視線,氣定神閒地立於玉輕塵身側,與周遭緊張的氣氛全然不同。

而玉輕塵確實沉默了片刻,水亮的雙眸中閃過一絲猶豫,隨後微擡眸看了身旁的簡珏一眼,這才緩緩開口,“當時我正領着寧郡王參觀相府花園。許小姐,寧郡王不是相府中人,想來可以作爲玉輕塵的證人吧。”

聞言,許嫣兒一雙盛滿得意之色的美眸中頓時浮上震驚,猛地看向立於玉輕塵身側的簡珏,眼底滿是不可置信的表情,原本勾着冷笑的雙脣此刻卻微微張開,一時間竟忘了反駁玉輕塵。

“寧郡王並非孩子,難不成還會在相府迷路不成?玉小姐如今是相府大小姐,理應懂得避嫌,豈能不知男女授受不親?”見許嫣兒神色呆愣住,一旁的許炎周跨步上前立於許嫣兒身側,冷笑地看着玉輕塵嘲諷道。

“本王從未參加過宴會,自是不認識各府的道路。許侯爺以爲本王很閒?整日只需參加宴會?”許炎周的冷嘲尚未上玉輕塵開口,簡珏已冷言反擊。

簡珏此言便是嘲諷許炎周仗着大長公主只知吃喝玩樂,而自己辛苦鎮守邊關竟還落得他人奚落。簡珏平日少言,只是,一旦開口便直擊對手面門,讓其無話可說。

莫說許嫣兒此事語塞,就連許炎周亦是皺了下眉頭,目光不禁將簡珏與玉輕塵打量了幾番,只見二人神色均是冷淡無情,似是毫無關係,可簡珏適時的出口反擊嫣兒卻又仿若不是偶然。只是嫣兒方纔的話的確會引起簡珏反感,出口辯駁又似乎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一時間,許炎周眼底神色漸漸凝重,心底漸漸重新審視起今日出現在相府的簡珏,暗自揣測着簡珏的用意。

許嫣兒側目看了沉默的許炎週一眼,見許炎周面色陰沉似是動怒,又忙不迭地轉目看向簡珏,又見簡珏神色極爲冷淡,許嫣兒心底焦急,出口的話尚來不及過腦便已出聲,“郡王,我哥哥他與郡王相同,並無總參與宴會,他……”

“嫣兒!”一聲厲喝傳來,許炎周面上佈滿陰霾怒瞪向說錯話的許嫣兒,聲音洪亮卻又夾雜着一絲怒意,顯然他心底強烈壓制的怒意被許嫣兒方纔多此一舉的解釋給激怒。

許嫣兒只覺耳邊傳來一聲怒吼,一張喋喋不休的小嘴猛地閉上,牙齒卻不小心咬到了舌頭,疼得她滿面漲紅,眼淚包在眼圈中打轉,卻不再敢出聲。

許炎周強壓下被許嫣兒挑起的怒意,垂在身側的雙手緊緊捏成拳,這才強制自己用平靜的語氣吩咐許嫣兒,“你進去看看明雪郡主如何了?”

“是。”許嫣兒不敢擡頭去看許炎周眼中的怒意,只低頭應了聲,便快步走入客房。

奈何,即便許炎周已及時讓許嫣兒住口,院中站着的衆人卻早已將許嫣兒說出的那半句話聽入耳中。

若說大長公主最爲失敗的,只怕便是因爲溺愛將許嫣兒養成了有口無心的蠢笨小姐。

方纔許嫣兒順着簡珏的話爲許炎周辯護,可她曾想過,許炎周是大長公主嫡孫,即便參軍,大長公主又豈會虧待了自己的嫡孫?

而簡王府世代鎮守大夏北邊邊疆,又因二十年前簡王與簡王妃紛紛去世,簡王府以及北疆頓時陷入一片混亂危險中。當時年僅一歲的簡珏是如何從那個困境中保住自己的命,又是如何一步步將頹敗的局面轉變爲今日的局勢,其中艱辛無人可知。

許嫣兒此時將許炎周與簡珏相提並論,簡直是無知至極。

園內一片寂靜,衆人皆沒有再開口。

客房的門被人打開,張太醫揹着藥箱快步退出了客房,臉上卻帶着一絲不耐煩,但當他走到宋培臣面前時,神色已恢復平靜,拱手道:“宋相。”

“有勞張太醫了,不知明雪郡主傷勢如何?”宋培臣自是注意到張太醫出門時的臉色,卻聰明的沒有提及,只獨獨詢問杜明雪的狀況,言語中帶着一絲關切。

“明雪郡主傷在眼周,幸而當時堯郡王爲明雪郡主擋了一下,否則琴絃掃入眼中可就嚴重了。”張太醫說得較爲委婉,但在場衆人卻聽得清楚。

若不是湛然眼明手快爲杜明雪擋了那麼一下,只怕杜明雪的眼睛早已瞎了。

“那明雪郡主眼睛處可會留下疤痕?”宋培臣再次開口,只聽得他語氣稍稍放鬆,似是慶幸杜明雪有驚無險。

“怎麼,宋相希望明雪臉上留下疤痕?”張太醫尚未開口,大長公主含着雷厲的聲音率先傳了過來。

衆人回身,只見大長公主領着那名劉大夫走了出來,而許嫣兒則被留在客房照看杜明雪。

“大長公主誤會了,老臣只是擔心明雪郡主,畢竟女兒家最重視容貌。若明雪郡主無事,這自然是最好不過的。”相較於大長公主的盛氣凌人,今日的宋培臣收起了他所有外露的霸氣,顯得謙和有禮。

“哼。”只聽得大長公主一聲冷哼,緩步踱步到宋培臣的面前,厲目冷冷地盯着宋培臣看了好半晌,這纔將視線轉向立於宋培臣身側的玉輕塵,冷然的眸底驟然劃過一抹殺意,寒聲道:“玉輕塵,你這嫌避得可真是時候。”

玉輕塵半斂着眼眸,並未與大長公主對視,只是在聽完大長公主滿含質疑的問話後,淺淡地回道:“臣女與寧郡王方纔已前往八角亭檢查斷了的琴絃,只見那琴絃的斷口處整整齊齊,仿若是被利器所割開,而非正常因彈奏而斷裂。在明雪郡主彈奏之前,那古琴均是由明雪郡主的貼身婢女抱着,旁人皆無從碰觸。且明雪郡主在自己彈奏前曾極力要求臣女獻醜一曲。若非臣女琴藝不佳,此刻躺在客房的,只怕便是臣女了。”

“真是巧舌如簧啊,玉輕塵。”聽完玉輕塵的回覆,大長公主面上冷笑連連,冷冷地吐出這句話,雙目卻死死地盯着玉輕塵,望着她絕美無雙的嬌顏,想到客房內杜明雪狼狽的模樣,大長公主心底便涌上一股怒意。

玉輕塵方纔所言,便是暗示那張古琴本是杜明雪爲她而準備。若非她琴藝不佳,只怕她早已中了杜明雪的圈套,慘遭毀容的便是她。

如此言論,直接點明杜明雪心思惡毒,爲了陷害他人不擇手段。

大長公主目光突然轉向簡珏,卻見簡珏並未開口否定玉輕塵的話,顯然此事是真的。

“大長公主,明雪郡主仗着自己的身份,竟敢在本相的府上暗算本相的嫡女,此事不知大長公主如何看?”這時,宋培臣出聲反問大長公主。宋培臣出口,便針對杜明雪暗算玉輕塵一事,更暗指杜明雪這般受傷乃是罪有應得。

大長公主微皺眉,她聽聞杜明雪受傷便急急趕來,雖在途中知曉事情的來龍去脈,但思索最多的便是問罪於宋家。

可如今被宋培臣反問一句,倒是讓大長公主心底略有些犯難。

畢竟杜明雪衆目睽睽之下讓自己的婢女取來古琴,又力邀玉輕塵彈奏,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

而玉輕塵方纔一番辯論更是得到簡珏的默認,看來宋家是打算藉着這個破綻翻身。

“大長公主,草民有一事稟報。”卻不想,原本安靜跟在大長公主身邊的那名劉大夫突然出聲。

“說。”大長公主心思微轉,卻允許劉大夫開口。

“是。回大長公主,草民方纔爲明雪郡主診治,發現若是琴絃所傷,郡主的傷口不會那麼深,更不會流那麼多的血。琴絃即便繃得再緊,它的力道還是有限的。更何況還有堯郡王爲明雪郡主擋去了一部分的衝力。”劉大夫聲音平靜地陳述着自己的意見。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目光卻是轉向了率先一步離開客房的張太醫,宋培臣皺眉問道:“張太醫,您認爲呢?”

張太醫看了劉大夫一眼,這纔將目光轉向宋培臣,微微點了下頭,這才沉穩開口,“下官在替明雪郡主治療時,確實發現明雪郡主傷口較深,且流的血的確較多。若真是琴絃所傷,恐怕不會有這麼大的殺傷力。且下官看堯郡王的衣袖上有破損,方纔也詢問過府醫,堯郡王手臂傷口雖不大,傷口卻也較深,下官也認爲琴絃尚不能在割破衣袖的情況下再傷人。”

院中漸漸安靜了下來,衆人均是低頭沉思,不明白此事到底是那一個環節出了問題。

而大長公主的聲音卻在這時響起,“本宮記得,玉輕塵你是會武的。即便你當時不在八角亭內,想必也有把法令明雪受傷吧。”

“大長公主這是在指責本王爲玉小姐做僞證?”卻不想,接下大長公主發難的卻是簡珏。

衆人轉目看向簡珏,卻發現他面色始終冷若冰霜,但目光卻沉穩,大有泰山崩於眼前而不驚之勢。

大長公主目色一沉,眼底涌上怒意,頓時將矛頭轉向簡珏,冷笑道:“寧郡王今日十分袒護玉輕塵。”

簡珏絲毫不爲所動,極爲冷靜地反問,“簡珏只是實話實說。大長公主若想查清此事,爲何不詢問當時在八角亭內的慕世子與堯郡王?爲何總是盯着不在場的玉輕塵?難不成,大長公主這是夾帶私怨故意爲難玉輕塵?”

“放肆。”一聲厲喝在安靜的客院響起,大長公主面色緊繃,雙目含威含怒地射向簡珏。

簡珏卻依舊立於原地,表情淡漠、神色堅定,全然未將大長公主的動怒放在心上。

湛然沉默良久,卻在大長公主動怒之時出聲爲玉輕塵作證,“大長公主息怒。當時玉小姐的確遠離八角亭,且亭內並無相府之人,還請大長公主明察。”

“大長公主,本相的女兒還不會笨到會在自己府內對人不利。”緊接着,宋培臣開口。

只是,宋培臣話中有話,藉着此事暗諷許嫣兒的愚笨,竟在蔚山的範圍內埋伏刺殺他的女兒與兒子。

“玉小姐真是左右逢源,不但有寧郡王作證,此時又能讓堯郡王開口,果然厲害。”許炎周目色冰冷地看向玉輕塵,語氣極具冷嘲熱諷。

“二位郡王所說皆是事實,且公道自在人心,又豈是他人污衊所能得逞?玉輕塵問心無愧!”玉輕塵迎上許炎周的視線,清澈的目光中含着清冷之色,坦然地面對一切不公。

許炎周看着玉輕塵清澈見底的目光中倒映着他的身影,赫然發現自己此時惱怒的模樣,眉頭一皺,許炎周沉下心,這纔對大長公主開口,“祖母,如今要緊的是治好明雪的傷。還是將她帶回大長公主府,由劉大夫好好診治。”

大長公主見許炎周改口,不由得轉目看向自己的嫡孫,卻見許炎周對她微微點了下頭,大長公主這纔開口,“來人,將本宮的軟轎擡來,扶明雪上轎,回府。”

語畢,大長公主如來時般,不與任何人告辭,便領着大長公主府衆人離開了相府。

“炎兒,你爲何放過玉輕塵那個小賤人?今日本可藉着此事將宋培臣這個女兒除掉。”馬車內,大長公主面帶薄怒,語氣稍硬地問着許炎周。

“簡王府雖經過二十年前的事後衰弱過一長段時間,但自從簡珏重掌王府大權後,簡王府又恢復了往日的勢力。孫兒在軍中這些日子,更加能夠體會到簡珏的厲害。難怪乎皇上一面倚重簡王府鎮守邊關抵禦匈奴,一面卻又忌憚簡王府壯大強盛。至於湛然,這次與匈奴一戰和解,湛然功不可沒。別看他平日裡溫文爾雅,可上了戰場的湛然卻是殺神,但上了談判桌的湛然又精明無比,就連彪悍的匈奴人也拿他無可奈何。湛王府在四大藩王府中實力最強可見一斑。今日有這兩人護着玉輕塵,咱們只怕暫時動不了那丫頭。祖母,咱們總不能一下得罪兩大王府吧。更何況,只是爲了一個杜明雪。”許炎周開口解釋,將如今的形勢以及他在北疆看到的感受到的一一分析給大長公主聽。

聞言,大長公主眼底怒意散去,換上一抹沉思,渾身散出一抹深思之色。

“今日多謝兩位郡王。”送走了大長公主一行人,宋培臣轉身對湛然簡珏開口。

“不必,本王只是實話實說。袁天,回王府。”簡珏卻是目不斜視地帶着袁天離開了客院。

“宋相留步,本王也回王府了。”相較於簡珏的難以親近,湛然即便受傷卻依舊風度翩翩,只見他阻止宋培臣的送客,與湛子慕一同步出客院。

“輕塵告退。”玉輕塵也緊接着對宋培臣福了福身,隨即往宋園走去。

宋培臣看着玉輕塵的背影,卻並未出聲叫住她。

途徑相府花園相鄰的一條走廊,玉輕塵微頓足,卻看到宋書瑤與齊王端坐在涼亭中。玉輕塵冷笑,宋培臣好手段,兩個女兒利用得當,一個陪着四大藩王,一個則陪着皇室,真是兩手都要抓。

“二弟,你又何必在最後開口。”馬車內,湛子慕出聲,目光卻是落在湛然受傷的手臂上,眼底含着真切的關心,“既然決定爲玉小姐作證,你又何必去救杜明雪。如此一來,你救杜明雪的用心不就白費的?”

湛然端坐馬車內,靜心聽着湛子慕的問話,末了,只出聲吩咐車外駕車的湛秀湛青將馬車駕去簡王府。

“二弟,你……”湛子慕皺眉,不明白湛然爲何要前去簡王府。

“有些事情,還是說清楚比較好。”湛然目色平靜溫潤,卻又含着不能忽視的堅定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