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7章

“呀……”伴隨拿道溫潤之聲而來的是衆位千金受驚的輕呼聲。

“啊……”杜明雪的聲音亦在此時尖叫了起來。

玉輕塵瞬間壓下因爲古曲而引起的思緒,凝神往八角亭望去,只見亭內早已亂作一團,衆位千金均由左邊退到右邊,而湛然則伸出雙手將身子往後仰去的杜明雪攬入了自己的懷中,雖臉上不見過多的焦急之色,但卻浮上了顯而易見的凝重之色。

“明雪郡主……”衆位千金見杜明雪暈厥在了湛然的懷中,臉上神色均是十分難看,尤其注意到杜明雪那一臉的鮮血後,更是心有餘悸,不知杜明雪到底傷得有多重,紛紛想上前一探究竟卻又害怕那鮮血弄髒了她們的衣裙。

“走,我們去看看。”玉輕塵目色一沉,想也不想地出聲對身後簡珏開口,隨即邁開步子照着原路返回。

卻不想,玉輕塵腳步尚未邁出一步,她的手臂竟被簡珏輕輕拉住,迫使她停下腳步。

玉輕塵轉頭,眼底滿含疑惑地看向簡珏,忽然發現簡珏的注意力全然不在八角亭,反倒是饒有興味地凝視着她。

“玉輕塵,你沒看到那是一出英雄救美的戲碼嗎?你又何必急衝衝過去討人嫌?湛然若沒那個心思,就不會出手。”簡珏對八角亭內發生的事情絲毫不關心,雙目只緊盯着面前的玉輕塵,冷靜地開口。

玉輕塵神色沉着,臉上沒有出現半絲吃醋難受委屈的表情,冷靜的神態與簡珏相似,只是簡珏的阻攔卻並未讓她頓足停步,手臂微動想掙脫開簡珏的挾制,玉輕塵淡聲開口,“寧郡王不會忘了那八角亭乃是相府之地,今日衆人齊聚相府是爲了何事吧?”

縱然玉輕塵十分不喜杜明雪,但她今日作爲宴會的主人,豈能在賓客發生意外時不出現?

只是,不管玉輕塵如何動作,卻偏偏甩不開簡珏的右手,他的右手仿若是黏在了她的手臂上,雖不見簡珏用力弄疼她,卻牢牢地握住她的手臂不讓她掙脫。

冷目掃了眼手臂上的修長大手,玉輕塵輕擰眉,擡頭看向簡珏,口氣清冷道:“寧郡王若是中意此處美景,大可在此欣賞,不必硬拖着臣女吧。”

簡珏深深地看了玉輕塵一眼,見她眼底只有因他阻攔她去路而浮現的薄怒,淡聲道:“等等再去也不遲。”

語畢,簡珏鬆開手,而玉輕塵卻並未急着立即離開,反倒是與簡珏並肩立於湖邊注視着八角亭內的狀況。

事情發生不到半盞茶的時間,便見宋管家領着府醫匆匆趕到八角亭。隨後,湛然將懷中暈厥的杜明雪交給相府婢女,尾隨宋管家從另一條小徑朝着相府客房走去。

剩下的衆人見湛然離開,又十分好奇杜明雪的傷勢,便也紛紛跟隨在湛然身後往相府客房而去。

一時間,方纔還熱鬧的八角亭竟只剩下一張斷了弦的古琴。

玉輕塵望着八角亭內的情景,而簡珏則凝視着玉輕塵的側面,見玉輕塵面色平淡,簡珏出聲問道:“宋培臣可不是吃乾飯的,既然他今日敢讓你和宋書瑤獨自宴客,便已做足了準備。玉輕塵,你可瞭解宋培臣?”

玉輕塵聽之,緩緩收回視線,輕聲問道:“臣女第一次見到寧郡王時,原以爲郡王素來沉默寡言,卻不想竟也如此多話。郡王如此評論家父,難道不怕玉輕塵將此話說與家父聽?”

語畢,玉輕塵舉步,朝着早已沒了人氣的八角亭走去。

簡珏卻並未立即跟上,反倒是靜立於原地輕笑了片刻,低喃道:“第一次?”

眼眸擡起,精湛的目光落在玉輕塵閒庭信步的身影上,簡珏突然輕聲問着始終守護在身後的袁天,“袁天,本王今日是不是很多話?”

袁天粗黑的眉頭頓時打成結,卻還是實話實說,“是。”

聞言,簡珏仰天長呼一聲,略帶感嘆地低喃,“唉,果然,沒經驗很可怕。”

見簡珏似是露出困擾之色,袁天沉思片刻,提醒道:“少說話多做事。”

“那是你的職責。”簡珏冷聲反問,連一個眼角餘光也懶得給袁天。

“郡王,不如參考兵法書?或許兩者有異曲同工之妙?可將玉小姐當作一座難以攻克的城池。”袁天靈光一動,他家郡王最擅長的便是行軍打仗,參考兵法書自是不會有錯,不禁好心建議道。

簡珏聽之,陷入短暫的沉思中,片刻後拿冷然的目光掃了袁天兇惡的面孔一眼,隨後失望地搖了搖頭。

望着不遠處玉輕塵冷靜理智的面孔,簡珏突然低笑了聲,低低地吐出一句話,“原來逗人開口說話,是這麼有趣。”

語畢,簡珏不再開口,但腳下步子微轉換了前進的方向,隨着玉輕塵的腳步往八角亭而去。

玉輕塵來到重歸寂靜的八角亭,目光看向石桌,只見上面放着一張古琴以及三杯已經冷掉的茶水。

玉輕塵將八角亭上下均是掃視了一邊,卻並未發現異樣,這才緩步走到石桌前,纖細的手指輕撫上殘留的琴絃,最後才執起那根斷了琴絃,卻見琴絃的切斷口整整齊齊,並不像自然繃斷,反倒更像是被利器所割斷。

玉輕塵目色微微一冷,隨即放下琴絃,繼而繞着石桌慢慢地走了一圈,卻無任何發現。

“既然她有所準備,定不會讓我們發現任何破綻。”在玉輕塵沉思時,簡珏已站到她身後,更是伸手執起垂在石桌邊沿的琴絃細細觀察了起來。

簡珏的突然開口,卻讓玉輕塵心頭一驚,猛地轉過身,果然見簡珏立於她的身後。只是玉輕塵卻絲毫沒有發現簡珏的氣息與腳步,不可掌控的事情突然發生在眼前,讓玉輕塵眼底劃過一絲防備,更覺簡珏當真是深不可測讓人捉摸不透。

而簡珏卻似乎沒有發現玉輕塵眼底神色的轉變,依舊是認真地檢查着桌上的古琴,黑亮的眸子聚光處微閃,隨後卻見簡珏扔掉手上的琴絃,擡頭看向玉輕塵,精準地捕捉到玉輕塵眼中漸起的冷漠與防備,正要開口,卻見相府宋管家領着小廝快步朝着八角亭走了過來。

“奴才參見寧郡王。”宋管家率先看向簡珏,立即領着小廝對簡珏行了禮,這才躬身對玉輕塵開口,“大小姐,相爺請您前去客院。”

玉輕塵看了簡珏一眼,見他在宋管家出現在眼簾時便已恢復成冷漠難以親近的模樣,即便宋管家對他行禮依舊不見簡珏神色有任何變化,神色轉變之快,當真令人咋舌。

收回視線,玉輕塵對宋管家微點頭,輕聲道:“走吧。”

“等等。”卻不想,簡珏卻在此時叫住玉輕塵等人,而接下來的話則是對宋管家而說,“堯郡王傷勢如何?”

宋管家腳步微停,有些詫異簡珏會出聲詢問自己,只是他比較是相府大管事,在片刻的驚訝之後,立即沉穩地回道:“堯郡王傷了手臂。”

玉輕塵只覺一道探尋的視線在宋管家回話時掃過自己的臉龐,待她想要追蹤那道視線時,卻發現早已失去了蹤跡,而落入她眼簾的卻是簡珏那張冷峻的俊顏。

“本王也隨你前去看望堯郡王。”不是詢問他人意見,簡珏已下了決定,語畢便見他已率先邁開步子走出八角亭。

“大小姐?”宋管家表情微愣,轉目看向玉輕塵,似是詢問她的意見。

“帶路吧。”玉輕塵穩住心神,低聲囑咐了宋管家一句,隨後也邁開步子踏出八角亭。

宋管家小心翼翼地領着簡珏從方纔的捷徑走向客院,途中玉輕塵輕聲問道:“明雪郡主情況如何?”

聞言,宋管家微靠近玉輕塵,低聲回道:“明雪郡主傷了眼角肌膚。相爺已命人前去張太醫的府上。”

聽完宋管家的回稟,玉輕塵面色越發冷淡,宋培臣真不愧是權臣,心思深沉似海,僅僅這樣一件小小的事情,他亦能翻雲覆雨想方設法打擊對手。

古往今來,女子容貌總是女子最爲在意的一部分,宋培臣捨近求遠的不讓府醫醫治杜明雪,反倒讓人前去府外請太醫,一來是不願承擔醫治失敗所帶來的麻煩,二來怕也是爲了拖延杜明雪的就醫時間。

不管杜明雪今日是不是故意將自己弄傷讓湛然心疼,若傳出她破相的消息,莫說將來入宮爲妃,只怕官宦之家的公子亦不會娶她,這無形中便爲宋書瑤掃除了一個強而有力的對手。

而宋培臣在賓客出事後表現出的積極處理事情的態度,恐怕會讓他的聲望更上一層樓吧。

不得不說,宋培臣當真是不會放過任何的機會。

而以今日湛然對杜明雪的態度看來,只怕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這一次,杜明雪怕是賠了夫人又折兵了。

“郡王、大小姐,這邊請。”幾人穿過一片桃林便看到一排粉牆,宋管家領着二人走上鵝卵石的小徑,自己則率先踏入那圓形的拱門。

待宋管家的身影隱沒在粉牆之後時,簡珏突然停下腳步,低下沒有表情的臉看向玉輕塵,用只有二人能夠聽到的聲音說了句,“那琴,原本是爲你準備的。”

“郡王的意思是?”玉輕塵擡眸,眼底同樣是平靜無波。

“本王救了你一次。”語畢,簡珏越過玉輕塵踏進拱門,隨宋管家朝着客房而去。

惱怒猝不及防地攻上心頭,玉輕塵盯着簡珏的背影,卻只能跺跺腳,隨後立即調整好情緒邁步前行。

幾人來到客院,卻見客院內十分安靜,顯然宋培臣早已請離了想看熱鬧的賓客。

只是,正是這份安靜,讓人能夠清楚地聽到客房內傳來低低的啜泣聲,而宋培臣則與湛然湛子慕立於院中。

“父親。”玉輕塵走上前,對宋培臣輕福了福身。

三人聽到玉輕塵的聲音同時轉身,卻意外看到走在玉輕塵身前的簡珏。

宋培臣神色自然,湛子慕面色平淡,湛然眼神漸冷,三人同時將簡珏與玉輕塵打量了一番,這才收回了各自的目光。

“看到你沒事,爲父便放心了。”想不到宋培臣開口的第一句話竟是這個。

但從宋培臣的話中不難聽出他早已聽聞了八角亭中發生的一切,此時只是慶幸自己的女兒沒有受傷。無論從哪一個方面觀察,此時的宋培臣都是一名疼女若子的好父親。

“謝父親關心,輕塵很好。”玉輕塵微垂着螓首,淡聲回了句。

見玉輕塵此時還算乖巧,宋培臣微點了下頭,隨後轉目看向立於玉輕塵身後沉默冷靜的簡珏,有禮地開口,“沒想到寧郡王會隨小女一同前來,老臣失禮了。”

語畢,宋培臣等着簡珏開口,卻不想簡珏僅僅只是立於客院中,神色寡淡清冷不見多餘的表情,就連目光亦只是平視前方,未將眼前的所有人看入眼中。

宋培臣不由得再次打量起玉輕塵與簡珏,只見二人一個低頭不語看不清表情,一個寡情寡言看不出表情,兩人仿若沒有半絲瓜葛,讓宋培臣不着痕跡地皺了下眉頭。

“本王聽聞堯郡王受了傷,便前來看望堯郡王。”半晌,簡珏收回視線看向對面的湛然,目光恰巧落在湛然垂在身側隱於衣袖下的右手的位置上。

湛然面色尚好,顯然雖然受了傷,卻似乎傷的不重。

聽到簡珏的問候,湛然面上淡雅一笑,緩緩開口,“多謝寧郡王關心,本王很好。”

簡珏聽之微點了下頭,淡聲問道:“英雄救美,即使受了傷,想必堯郡王心中亦是開心的吧?”

宋培臣聽之,沉穩的目光微閃,似是若有所思,卻顯然是將簡珏的話聽入了耳中。

湛然聽完簡珏的問話,臉上淺笑微微一凝,隨後不慌不忙地澄清,“寧郡王說笑了,事出突然,本王也只是不願看到有人受傷而已。”

“是嗎?本王當時怎麼聽堯郡王喊出那句‘小心’時十分擔憂緊張?玉小姐,你說呢?”說着,簡珏將目光轉向玉輕塵,冷淡的視線中則含着一抹詢問之意。

客院中的幾人聽到簡珏的提問,頓時將視線盡數轉向低頭不語的玉輕塵,似是在等着她判斷簡珏與湛然二人誰說的纔是真話。

玉輕塵微擡首,見客院中四人的視線均投放在她的身上,看來她若不開口,這四人定不會收回目光,心下思索片刻,玉輕塵只淡淡地回道:“臣女沒有郡王聽得清楚仔細。”

模棱兩可的回答,既可以讓人認爲湛然雖喊出了‘小心’二字,卻並未含有太多情愫;又能夠讓人覺得簡珏所說的事實是真實存在的。

玉輕塵用極淡的聲音、平靜的表情,四兩撥千斤地將簡珏所出的難題給揭了過去。

只見湛然與湛子慕聽完她的回答,兩人面色坦然自若。簡珏神色依舊並未繼續追問玉輕塵。

唯有宋培臣眼底劃過一抹狐疑,不禁多看了玉輕塵兩眼,卻發現玉輕塵冷冷淡淡沒有半點心虛的表情露出,這才略帶失望地收回了視線。

“相爺,張太醫來了。”此時,宋管家走進宋培臣身側,低聲提醒。

“快請。”聞言,宋培臣立即出聲。

張太醫一身官服,肩上揹着藥箱,隨着宋管家快步走入客院,對眼前四人拱手道:“下官見過宋相、慕世子、堯郡王、寧郡王。”

宋培臣點頭,出聲道:“張太醫請入客房爲明雪郡主診治。”

“是。”張太醫應聲,在宋管家的引導下踏入客房。

見張太醫入內,宋培臣對受傷的湛然開口,“堯郡王不如讓張太醫再診治一番?”

湛然優雅一笑,搖頭道:“多謝宋相,只是小傷。”

“相爺,大長公主來了。”正說着,門外迎客的另一名管事快步走了進來,只是他的話剛說完,大長公主便疾步闖了進來。

望着氣勢洶洶的大長公主,宋培臣表情穩重,揮手讓管事退下,自己上前一步,拱手道:“微臣參見大長公主。”

大長公主厲目一掃客院中站着的幾人,隨即冷哼一聲,出聲質問道:“宋培臣,這就是你相府的待客之道?大夏誰人不知本宮視明雪如親孫女,可卻獨獨在你的府上出了事情,你該當何罪?”

相較於大長公主的怒氣沖天,宋培臣始終平靜以對,尤其在面對大長公主的指責時,依舊沉穩面對,“大長公主息怒,這一切只是一個意外。且張太醫已在房內爲明雪郡主診治,相信以張太醫的醫術定會治好明雪郡主,不如請大長公主稍等片刻。”

“稍等?本宮等得了,明雪等不了。劉大夫,你進去好好替明雪檢查一番。”語畢,大長公主再也不看客院衆人,領着身後揹着藥箱的劉大夫疾步走入杜明雪暫時所待的客房。

大長公主離開,而許炎周與許嫣兒則留在客院內,只見許嫣兒滿面怒容地衝到玉輕塵面前,咬牙切齒地質問道:“玉輕塵,又是你搞的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