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柔替婉怡出嫁的事情就這麼定了下來,蘇嘯天也派人給年家去了書信,稱婉怡怪病,治癒無效,逝者已去,悲慟之餘,願許配小女兒入年家,以續姻親。
年家也很快回了書信,大意是爲婉怡的離世種種惋惜和悲傷,也願意續這門親事。
婉柔只是覺得悲哀,一個女子枉死很快就會因另一樁喜事被淡忘,這是命,婉怡如此,自己又何嘗會逃脫這種命運?蘇府已經開始籌備婚禮的事情,大家都希望用喜事沖淡死亡的陰影。
人們,總是健忘的。
可婉柔沒有,在她嫁出蘇府之前還有一件事,需要求證。
月夜如鉤,大夫人的房門虛掩着,月光順着門的縫隙透進去,婉柔輕輕推門進去,大夫人端坐在榻上。
“大娘,知道我要來?”
“婚事,我替蘇家感謝你能答應。你想要個明白,我給你”大夫人的聲音跟今晚的月光一樣清冷,婉柔打了個冷顫。
“既然大娘知道柔兒的來由,就開門見山吧,婉怡的死是不是跟蘇政有關?”
“跟我有關!”房門再次被推開,大夫人見了來人忍不住叫出了聲,全然沒有剛纔的冷靜。
婉柔看着一身素衣的婉香,細細回想,自蘇年兩家訂婚以來已經有些日子沒有見到婉香了,她看着她,默默不說話。房間裡靜的讓人發慌,夜色像濃墨一般,連那月光都化不開。
“我只想知道婉怡爲什麼會死,不用繞彎子,我不希望蘇家有枉死的人”婉柔打破了沉默,聲音在這黑幕籠罩的房間中響起,竟有淒涼的感覺。
“是我...”
“娘!”大夫人剛要說話,婉香打斷了她“我來說,婉怡的死是因爲我。因爲婚事本應是我的,婉怡她橫刀奪愛,我心裡氣不過,婉怡的孩子是我找人借她酒醉侮辱了她,事後也是我借蘇政之口說年家退婚,才導致婉怡投湖自盡,都是我一手設計。”
婉柔的心一點一點的涼了,她沒有想到一個男人會讓柔弱的女子變得如此惡毒,她彷彿看到婉怡無聲的掙扎,和臨死前的不甘。
“所以,我欠的債,我來還,年家,我嫁。婉柔
你走你的路去吧”
婉柔在黑暗中望向婉香的方向,她看不清對方的臉,看不到對方臉色的表情,她手指冰冷,腿像灌了鉛挪動不得,事情不該是這樣的,她悲哀的想。
“香兒...你這是何苦?是我...”大夫人許久不說話,聲音顫抖,壓抑在喉嚨裡,像是被撕裂開的錦帛。
"娘,一命換一命"此刻的婉香冷的讓心裡發慌。
“爲什麼爲此狠心?只爲嫁進年家嗎?就要毀了婉怡一生的清白?”婉柔一字一字的問,每個發音都很艱難,即便不是同一個生母,但是十幾年的姐妹情份還是有的。她還記得年幼的時候三個人常在後院玩耍,她還記得婉怡每次闖禍都會拉着婉柔墊背,她還記得婉怡第一次偷摸戴了二夫人的玉鐲卻摔碎的手足無措的樣子,她還記得王夫人每次來府上都會讚美婉怡精妙的刺繡...可是,婉香,這邊似乎記憶中很少欺負婉柔,也很少偏袒婉怡的姐姐,卻因一個男人,毀了一個性命。
手足相殘,她一直以爲只在話本子裡纔有。
“對,我纔是人們心裡最好的那一個,爲什麼年慕仁不選我?只要沒有了婉怡,我就可以如願”
“香兒,婚事不能再改了。婉怡的命,娘來償還,香兒...蘇家不能再改婚約了,會讓天下人笑話的”大夫人已經開始哽咽。
“娘,作孽是要還的,我不想一輩子不安心”
“夠了”婉柔打斷了她們,她不需要她們母女這個時候在這裡演戲,她只需要冷靜迅速的思考。這件事不能告訴爹,若是知道自己最喜歡的女兒竟然是殺人兇手,他會承受不了。但是也不能如了婉香的意,就這麼讓她嫁入年家“大娘,婚事不改,但是婉香也不能姑息”
大夫人在黑暗中微微的彎了彎嘴角,沒有人察覺“待你出嫁之日,我會送香兒去神居山上神居寺帶髮修行,彌補罪孽,直到她清醒爲止。”
“娘...”婉香還想說什麼,“啪”一聲清脆的掌聲,大夫人打了婉香一個耳光低低吼了一聲“畜生!”婉香跪了下來。
婉柔覺得頭很疼,轉身想離開,路過婉香的時候被她伸手抓住了裙角,低
頭,藉着月光,婉香的眼神竟是那般絕望。婉柔沒有停留,甩開了那雙手徑直走了,身後又是一記耳光的聲音。
債,是要還的。婉柔這麼想。
目送着月光裡婉柔悄然離開後,大夫人關上了房門返身走到還跪在地上的婉香面前,低下身子雙手扶着婉香的肩膀:“蘇家就你哥哥一個兒子,不能斷了蘇家的根,香兒,也許你覺得娘無情,但是娘這麼做,都是爲了你和政兒”
蘇婉香久久跪在地上,很久之後才擡起頭,淚眼婆娑“娘,就爲了蘇家的面子,就需要有人去死麼?如果一定需要有人死,我寧願是我。”
“胡說”大夫人嗔怒,但也壓低了聲音。
“婉柔這一嫁,難保一輩子也毀了,娘,我求你,就此收手吧”婉香死死的拽着大夫人的袖口哀求。
大夫人換去臉上的悲傷,一副冷峻的模樣,在黑暗中直起了身子,甩開婉香的雙手,那聲音冰寒刺骨冷的讓人絕望“政兒是蘇家唯一的希望,我只想保他一生平安,爲蘇家續香火。孟氏這麼多年事事於我針鋒相對,連婉怡都敢與你爭嫁進年家的機會,這本來並不關她們母女的事情,只是老天有眼,要懲罰她們罷了。”
“可是,婉柔...”
"婉柔?婉柔那個孽種,早在十六年前,就應該跟她生母和雙胞的姐姐一起死了!"
婉香癱坐在地上,地磚很涼,透過薄薄的衣裙刺骨的寒意凍的婉香直打顫,她努力的仰起頭去分辨那個站在黑暗中的女人,她的孃親,平日裡柔聲細氣的孃親。此刻,她面對的好像是一個陌生人。不行,不能這樣,她掙扎想站起來,去告訴爹爹,這個念頭在她鬧鐘閃過。
“白芷”大夫人喚了一聲。
門,吱嘎一聲輕輕的被推開,月光再一次從門縫中透進來,投在地上,細長的一道,像一把鋒利的劍。
“送大小姐回房,今日大小姐受了些風寒需要多加休息,派幾個人看着小姐的房間,不要讓小姐隨意出門走動,以防再受風寒,加重病情”
婉香忘記了自己是怎麼被白芷強行拖走的,只清晰的記得,那日起,她熟悉的孃親,不在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