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入年府的日子很安靜。
因爲年將軍不在,省去了早起拜見爹孃的習俗,婉柔沉沉的睡到很晚才醒來,昨夜又做了那個夢,在很小的時候,這個夢就一直纏繞着她,隨着年齡的增長,夢,越來月清晰了。
夢裡煙霧繚繞的林子,從未見過的參天大樹,卻開着紫色的花,星星點點的綴在樹杆兩旁,一條細長的小路從林子中間延伸往前,淹沒在迷霧之中。青色素衣的女子背對着她,發如潑墨,直直的披在肩上。婉柔跟着那個背影一直走,可那條路似乎沒有盡頭,那個女子沒有停下來的意思,也不願回頭。慢慢的,女子走遠了,消失在迷霧裡,婉柔擡頭看太陽從樹叢的頂端擠下來...光線好刺眼...
早晨,刺眼的陽光從紙窗透進了房間,婉柔從睡夢中醒來,年家指給婉柔的丫鬟樓月端着洗漱的清水走了進來“少奶奶,您醒了?”
對這個新的稱呼婉柔還沒有適應,思考了片刻才答應。
“少奶奶,從今往後就是樓月服侍您了,有什麼事您儘管吩咐”一邊說一邊已經打好了擦臉的手巾遞給婉柔。
婉柔微笑了一下接過來擦擦臉,用茶水漱漱口就準備更衣。
“少奶奶,您今天打算穿什麼衣服,我昨兒給您收拾了一下,今兒是大婚第二天,穿這件粉色長裙可好?”似乎樓月這個丫頭很伶俐,手腳也很勤快,婉柔順着她手指的方向,陪嫁帶來的衣物等已經一一整理好。
“那就這件吧,有勞了”婉柔笑着說。
樓月很白皙,臉蛋圓圓的帶着一些孩子氣,說話清脆動人,很討人喜歡“少奶奶,您啊長的美,穿什麼都美。”婉柔只是由她擺弄換好衣服,剛進入年家,一切都是陌生的。
婉柔竟然不知道下一步該幹嘛,樓月似乎看懂了她的心思:“少奶奶,我傳廚房把早飯先拿上來,等您吶,吃完了,樓月引您府上到處看看”
身邊能有這麼一個機靈的小丫頭服侍似乎不是件壞事,婉柔對這個看起來歲數不大,卻懂得察言觀色的小丫頭產生
了幾分好感。
用罷早飯她在樓月的陪同下到年家到處走走,一路看着陌生的風景,聽着樓月清脆的聲音爲她介紹房間、宅院、家僕,年家的後庭很大,不像蘇府那般精緻小巧,花草樓亭,卻是視野開闊,遠望去,一片綠地遼闊,靠邊的假山旁有一座小涼亭,只是那片綠地這麼空着似乎有些浪費。
“少奶奶,你看,那塊綠地啊,就是大少爺經常習武的地方呢”樓月果然機靈。
“嫂嫂起來了?”身後傳來男子的聲音,軟軟的,如春風颳過耳際。
婉柔心竟加快跳動了,定定神纔敢回頭“二少爺”
“嫂嫂已經是自家人了,就不要叫我二少爺這麼見外了吧。叫我慕禮就行”男子細長的眼睛彎了彎,真是好看。
“嗯,慕禮”話剛出口,臉就有些紅了。
“二少爺,您陪着大少奶奶逛逛後園吧,樓月先去準備今兒中午的飯菜”樓月對慕禮一副很親的樣子,說完不等回話就徑直的走開了。看來兩人關係已經不是主僕那麼簡單了。
望着樓月遠去的背影,慕禮轉過身說:“樓月是有一年荊州水災,我跟大哥隨爹爹一起去發糧救災的時候無意救下的,因爲父母雙亡,當時還重病,爹爹不忍心就帶了回來,這些年長在年家,雖說是丫鬟之身,可情誼上就如同我們的妹妹。”說完看了看婉柔繼續道“我把她指給你,也是希望讓您能在年家過的舒心些。”
“二少...”婉柔意識到自己又叫錯了,趕緊抿抿嘴改口“慕禮你真是費心了”
“嗯,當然,若是大哥他在家,也會這麼安排的”慕禮大概是覺得有些唐突,改了話風“走吧,嫂嫂,我帶你去看看書房”
年家雖說是武將,但是書房的藏書卻着實很多,文房四寶也收藏了幾套,都是頂好的,紫泥硯臺,善蓮湖筆,松煙玉墨,京城御墨閣的宣紙。婉柔有些意外,她一直以爲這樣的武將家裡,除了刀就是劍,沒準還應該有幾尊每天用來舉重的大鼎。
慕禮看婉柔的樣子也猜到八九分,忍
不住笑了“嫂嫂,是不是很意外啊?”
婉柔回過神來,噗哧笑了,一副心思被猜透的害羞模樣“是啊,我還以爲...”
“以爲什麼?年家只有刀劍麼?”
“嗯...”
“其實我爹是不喜書畫的,我娘喜歡,我隱約記得娘總是在這裡練字,只是那時候我太小了,聽帶我嬤嬤說,我有次玩鬧打碎了孃的松煙玉墨,被狠狠的揍了呢。”慕禮回憶着往事,嘴角又微微的翹了起來,婉柔擡起眼皮看着他的臉,心裡想,真好看。
見婉柔沒說話,慕禮繼續“後來,我三歲,娘病了,那個時候嬤嬤不讓我進孃的房間,說怕我年紀小,嚇着。我只知道娘是得了重病,最後去世的時候樣子很恐怖。娘走的時候,書桌上還有半塊松煙玉墨沒用完呢。”慕禮情緒有些波動了,眼角泛起淚光,婉柔收斂了自己的笑臉,卻拘束的不知道怎麼去安慰。
“我怎麼說說,就提到這些傷心事了?”慕禮自嘲了一下。
“你娘在天有靈,看到你現在的模樣,一定會很開心的”婉柔都不知道這話是說給慕禮聽的,還是給自己聽的。
慕禮想起了什麼似的,喃喃的說“娘若是看到大哥娶了這麼漂亮的嫂嫂,也一定會很開心的。”
“你還記得你孃的模樣嗎?”婉柔很好奇。
“不太記得了,我只記得,那時候她最喜歡廣陵謝馥春的胭脂,擦一些在手上化開,輕輕的暈在臉頰上,真是好看,還有一股淡淡的花草香味。”
“我,連我孃親都沒有見過。”婉柔半響冒出這麼一句。沒等慕禮說話,門外就傳來了樓月的聲音。
“大少奶奶,二少爺,飯菜都準備好了,就來前廳準備用餐吧,今兒樓月特意讓廚房多準備了幾個菜”樓月永遠一副沒有煩惱的樣子。
走完前廳的路上,樓月陪在婉柔旁邊,慕禮走在前面,不急不緩,他的背影修長。
樓月一口一個大少奶奶,婉柔悄悄舒出一口氣。大少奶奶。對,我是年家大少奶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