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皇上早早的來了鹹福宮,瑤月正穿着一身素色芙蓉錦席地長衣,端坐着輕撫琴絃,一頭潑墨似的長髮大概是剛剛洗過,直直的搭在後背,遠看似仙子一般。越墨看入了神,待到曲罷才擊掌叫好。
瑤月愕然,擡頭看見是越墨,急忙起身行禮,不覺得紅了臉:“怎麼皇上今日來的這樣早,瑤月還一絲準備都沒有呢。”
越墨上前扶起她,輕輕將那雙微涼的手握在掌心:“方纔彈的是春江花月夜?怎麼想起來這首曲子?”
瑤月淺笑道:“一時興起罷了,臣妾不善曲藝,讓皇上見笑了。”
越墨擁她在懷:“怎會,朕就知道唯有你,懂朕,也能幫朕。”
瑤月佯裝不懂,問:“皇上所謂何事?”
越墨收斂起笑容,正色道:“河南一事,朕私下見了溧陽王,讓他想辦法調兵平息禍亂,沒想到的是竟然最後沒有動一兵一卒,便悄然平息了整件事情,你說朕是不是該大賞?”
瑤月微微偏過頭去:“皇上,後宮不幹政,您忘了?如今跟臣妾說這些是爲何,萬一被那個耳朵尖的聽去了,老佛爺怪罪下來,臣妾可不敢當。”
越墨曲起手指輕輕勾過瑤月的臉:“還在記得那件事呢?朕向你保證,往後不會再有那樣的事情發生。”
勾起往事,瑤月溼了眼眶:“臣妾不是怪老佛爺,宮裡有宮裡的規矩,臣妾明白,若是不然,錦姝也不會險些死在臣妾腹中,裴容也不會險些廢了一條腿。所以皇上有些話還是不要對臣妾說了,臣妾害怕…”
越墨輕輕拂着瑤月的臉:“朕不會再允許那樣的事情發生了,今天朕就是想跟你聊聊心事,說說話,跟政事無關。”瑤月在他懷裡嗯了一聲,不勝嬌弱,越墨喃喃道:“他們總是覺得朕不能成,一定要靠着汝陽王才行,因着朕疏遠了皇后,汝陽王藉故不肯出兵,這些事情朕都知道。”
“皇上”瑤月擡眼望向越墨“皇后是後宮之首,也是皇上的髮妻,若總是敬而遠之,恐怕老佛爺心裡頭不舒服,皇后心裡頭更是不好受,衆姐妹們都看着呢。”
這番話看似在替皇后求情,可瑤月明白,真正的髮妻是若棄,是皇上心中永遠抹不去的痛,她就是希望越墨牢牢記住這個痛,而皇后身後的老佛爺,也是皇上的心病。果然,瑤月見越墨臉色暗沉下去,便不再說話。
越墨口氣依舊平靜的如一汪秋水:“這些朕都知道。皇后是朕後宮之首,卻不是前朝之首,若是汝陽王總是把眼睛盯在朕的後宮,朕不會再將半分情面,君臣之禮,他不懂,朕便教他懂就是了。”
瑤月似懂非懂的問:“可是老佛爺一向重視汝陽
王,皇上您貿貿然的動了汝陽王的脛骨,就不怕老佛爺怪罪下來?”
越墨不經意的咬緊了牙根,又很快恢復笑容:“老佛爺是朕的皇奶奶,打小看着朕長大,朕敬她,但是前朝的事情,她怕是也幫不上什麼忙的,朕只希望她能安康。”續而又問:“你想不想知道爲什麼溧陽王不用一兵一卒便拿下了河南?”
瑤月嬌媚的笑笑,用慵懶的聲音道:“臣妾對這些沙場的事情,沒興趣,臣妾倒是想聽聽皇上講講有趣兒的事。”
越墨用下巴輕輕抵住瑤月的頭頂,溫柔道:“聽朕講講罷,你會感興趣的。”瑤月乖巧的嗯了一聲,越墨道:“溧陽王只徵集到小部分人馬,朝中大多武將都畏懼汝陽王、楚氏等一族的勢力,不敢出兵相救,河南一戰,凶多吉少。溧陽王臨出發前,向朕舉薦了一人。月兒,你猜猜,是誰?”
瑤月假嗔:“皇上戲弄臣妾,朝廷的事情臣妾能知道多少?朝中大臣也不認識幾個。”
越墨笑了:“是安歌。”
那抹清涼的笑意凝在嘴邊,瑤月嚐到舌尖一絲苦澀的味道:“安歌?是臣妾的哥哥?”
“是,曾經跟朕一起在學院唸書的安歌,你從小一起長大的安歌,洵陽王的長子安歌。”越墨像是在默數家珍一樣,一一道來,瑤月沒有說話。
皇上擁着瑤月道:“安歌從小天資就很不錯,學院的先生沒有不一個不誇,即便是兒時,常常對朕無禮,朕卻能感受到他的膽識。在朕看來,若是好好利用應該是個將才,只是可惜…”
“只是可惜老佛爺不喜歡洵陽王,不喜歡安歌,所以,也不喜歡我?”瑤月回過頭,哀怨望了一眼皇上,又轉過去。
越墨的手擁的更加緊:“老佛爺不喜歡,可是朕喜歡。安歌雖然性格倔強,但是足智多謀,此去河南他獨自一人去找那幫歹匪,不說旁的,就說要入幫派,深居數日,教幫中孩童識字讀書,教幫中婦女如何識別草藥,甚至教那些山賊如何修葺房屋。深居數日,才見到山賊的頭目,竟然是個面目清秀的斯文人,問了,才知道,他原本並非山賊,而是當地衙門的文書,本是一個有才的人,可衙門的太爺總是讓他交些孝敬的錢,文書娶了個貌美的妻子,原本也算是幸福,可縣太爺的兒子看中那媳婦,活活搶走不說,竟然還是吊死在家裡,事後將那屍體丟在文書的家門口。文書申訴無門,不但丟了官職,連家中僅有的房子也被燒了。”
瑤月驚詫:“河南竟然混亂至此?當地就沒有官員能管?”
“都是一幫貪官、飯桶,那文書逃出去,被幾個山賊救了,那些山賊原本也就偷偷附近居民的牛羊,文書的腦子活絡,慢
慢開始出謀劃策,領着他們進城搶掠,因爲民心不穩,山賊隊伍竟然不斷壯大。他們也只是搶些富貴人家。”
瑤月疑惑的問道:“可皇上不是說他們燒殺搶掠,無惡不作麼?”
越墨苦笑,搖搖頭:“都是謊報的,官官相護,都朕是傻子麼?月兒,你說可笑不可笑,一個人被官員打了,卻被山賊救了。這世道都亂了。月兒你知道河南當地的百姓說朕是什麼麼?”
瑤月急忙捂住越墨的嘴:“皇上,百姓不懂您的心,都是胡言,您又何必望心裡去?如今既然河南未費一兵一卒就拿下,皇上應該開心纔是啊。”
“他們叫朕昏君!”越墨輕輕掰開瑤月的手,執意說下去“一個河南就能如此,朕的江山這麼大,恐怖還有更多的事情朕是不知道的。楚氏,以爲就這樣可以一手遮天了麼?”
瑤月慌忙攔住他繼續說,匆匆的關上窗戶:“皇上,您不怕被旁人聽去了?”
“怕?朕不怕。自從溧陽王和安歌回來給朕稟告後,朕就知道,自己已經不能再姑息了。安歌告訴那文書,朕一定會爲河南百姓做主,調換新的官員去任職。可朕連調令都還沒下,這邊汝陽王又來了奏書,說是邊疆情況不妙,需加派人手和經費。朕的江山,不能讓旁人奪了去。”
瑤月起身給越墨倒了一杯茶:“皇上,江山社稷的事情,臣妾不懂,只是臣妾覺得,皇上是否有誤會老佛爺之處,老佛爺深居後宮,連出永壽宮的時候也不多,怎麼會有消息從老佛爺那傳達給汝陽王呢。”
“哼”越墨一聲冷笑,不再說話。
初春月夜,一泓月光下,庭院裡的樹木倒影在地上,倒是一副美圖。屋裡,喘息過後緊緊依偎在一起,瑤月緊緊的閉着眼睛,越墨看着她熟睡的模樣,一夜未眠。
第二天,蓮心悄悄走進瑤月的廂房,伏在耳邊低語:“聽說,給老佛爺傳信那宮女被抓到了,如今已經扣在了慎刑司拷問呢,聽說慎刑司的嬤嬤都鉚足了勁兒的。看樣子,也夠那宮女受的。”
瑤月正在習字,輕輕將那毛筆擱在一旁,輕描淡寫的問:“那宮女招了沒有?”
蓮心撇了撇嘴:“那宮女嘴巴硬的很,說骨頭都打斷了,硬是不肯吐一個字。”
瑤月冷冷的笑了笑:“替我帶句話給胡嬤嬤,就問問她兒子今年是不是該捐官了。”
蓮心退下後,一直在默默研墨的裴容才說話:“看樣子小主的法子起效果了,永壽宮那邊有些按捺不住了。”
“那是必然,許久沒有消息來源,心裡自然是慌得,何況,皇后這裡一點動靜都沒有。本宮猜她也等不及要傳些消息出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