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壽宮,老佛爺面色凝重,端莊在正位之上,手中的佛珠緩慢的滑動着,福媛小心翼翼得在旁邊伺候着,大氣都不敢出。雖已是入春,天氣漸漸暖和,可眼下永壽宮的裡卻透着絲絲寒意,大殿內靜悄悄的沒有一點聲響,福媛保持着一個姿勢站久了,腿麻都不敢動彈。
許久,老佛爺緩緩開口:“打聽過了沒有,慎刑司那邊怎麼說?”
福媛略略動了動已經麻木的腿:“回老佛爺,據說慎刑司用刑極恨,但那人到底還是沒說什麼。”
“用刑極恨?”老佛爺從鼻子裡哼了一聲。
福媛輕輕嚥了一口口水:“是,慎刑司的胡嬤嬤對此事十分上心,每次刑罰必定盯緊,並且絲毫不肯鬆懈。”
老佛爺撥動佛珠的手停了下來:“給哀家打聽打聽,這個嬤嬤的來歷。”
“都打聽了,崔嬤嬤說,這個胡氏是六年前送來慎刑司做嬤嬤的,原先伺候過梅氏,後來梅氏被賜死,就由內務府分配去了浣衣局,再後來不曉得怎麼的就進了慎刑司。似乎在宮裡走動的不多,奴婢會再派人多打聽打聽。”福媛輕聲道,悄悄的擡眼瞄了一眼老佛爺的臉色。
老佛爺再次轉動那串紫檀佛珠:“梅氏?真是想不到身邊竟然還有這般能幹的人兒。當初也真是小覷了她。”聲音平靜的聽不出任何情緒,可福媛還是緊繃着神經不敢再說話。
“福媛,那宮女這般傲氣哀家很喜歡,就是可惜了,受不了這般拷打畏罪自盡,年紀輕輕的,回頭替哀家送些銀兩給家人打點打點。”
福媛道了一聲“是”緩緩退了出來,走到殿外才敢噓出一口氣,劉玉迎上來:“老佛爺現在如何?”
福媛苦笑:“這麼大的事兒,能好到哪去?只是現下一聲不吭的,倒是讓人擔心。”
劉玉將兩隻手抄進袖口,輕輕嘆了一聲:“皇上這次,也不知道心裡頭怎麼打算的,長公主回宮,太后那廂也總是不得安生,如今這嘉嬪也省心,咱們皇后到如今竟是無一用武之地,唉...”
“噓”福媛一面捂着他的嘴,一面回顧四下,看沒人留意這邊才小聲道:“你這是活膩了麼,萬一被老佛爺聽着,小心腦袋搬家。皇上皇后那是咱們能背地裡議論的麼?”
李玉咧開嘴嘿嘿一笑:“姑姑您這是多心了,老奴雖然老了,但是眼睛看着真真的,皇上這次是動了真格的,老佛爺再威武,那也是畢竟是過去的事兒了,這麼多年經歷了這些事情,老奴我啊,是看的開了,兜兜繞繞終究是個圈,因果報應還是會來的。”
福媛使勁掐了一把李玉的胳膊:“真是愈發渾了,這麼大逆不道的話,你怎麼說的出口,老佛爺這些年可曾
虧待過你?”
李玉胡亂揉了兩下生疼的胳膊:“咱們這些做奴才,有什麼資格說虧待不虧待?姑姑您是老佛爺身邊最親近的人,可問你一句,是不是一樣每天提着腦袋過日子?是,咱們原先是風頭十足,當年老佛爺在後位的時候,哪個宮裡頭的人敢小瞧了咱們?可又如何?你不知道背地裡那些人都恨毒了我們麼?平陽長公主爲何回宮,你我心中最清楚不過。如今吶,皇后不頂用咯,您且等着瞧吧,咱們做過的事情,少不得一一報回來,我呀,就指望留個全屍...”
這番話驚的福媛心中如針刺一般恐慌,想訓斥李玉卻愣愣的張不開口,李玉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您且忙着去吧,老奴進去伺候着了。”說完哼着小調走開。
福媛瞪着他的背影啐了一口:“這老奴才真是瘋了。”心裡卻總是回想着李玉說的那番話,不由得覺得十分忐忑。
慎刑司拷問的宮女突然暴斃,說是受不了刑罰自盡,但也有傳言說那宮女死的蹊蹺,手腳明明都被綁着卻是窒息而死,皇上也沒有再追究,只說這宮女跟宮外人私通,屍體掛在玄武門外示衆三天,以儆效尤。
那一晚皇上歇在長春宮,看見皇后桌上的字帖便問:“皇后平日裡愛習字?”
楚芮笑道:“眼下入春,人也總是乏乏的,練練字,還能提提神。”
越墨輕輕翻閱了幾張字帖,雙手復而背在身後去:“皇后卻是要多習字,靜心又能多思考,這後宮裡頭事情大大小小也不少,你一個人確實過於勞心,只是遇到什麼事情也毋須急躁,多學着便是了。”
楚芮聽出皇上言中有別的意思,如今後宮風聲正緊,都傳言說永壽宮的宮女私通朝中大臣,雖說那宮女死前沒說什麼,但是出自永壽宮,老佛爺總是脫不了干係,而老佛爺正是楚氏的人,楚芮悻悻的只做答應並不多說話。
越墨看了她一眼偏偏問道:“皇后對那宮女勾結外臣,畏罪自盡一事怎麼看?”
楚芮打了個激靈,佯裝鎮定,勉強笑了笑:“這件事是皇上親自過問,臣妾愚鈍,只覺得那宮女膽大妄爲,死不足惜。皇上命人懸於城門之上,更是能讓衆人警戒,不要輕易犯了宮規。”
越墨伸過手來將楚芮拉進懷中,楚芮不明白他的意圖卻又不能拒絕,僵硬的靠在皇上的懷裡。越墨在她耳邊低聲道:“倘若此事交由皇后處理,該如何?”
楚芮將惶恐掩在心底,她明白皇上是在試探她,她若是袒護着永壽宮,他日皇上查出永壽宮和朝中大臣私通,自己洗不清,於是她輕輕抓住越墨的手:“若是臣妾,必然是要嚴加追查。這個宮女不說,那永壽宮其他人也不能完全脫開干係,此事
事關重大,臣妾願爲朝廷着想,寧可錯殺不可放過,永壽宮一干人等皆應該查問清楚。”
“哦?是嗎?”越墨淡淡的問“只是查問永壽宮的人,那等於就是至太皇太后的面子於不顧,你身爲楚氏的人,又怎麼想家族的人交代?”
楚芮緩緩跪下,百般柔情:“皇上,臣妾嫁於您已經三年有餘,雖不像嘉嬪一般青梅竹馬,可臣妾打小就知道,將來是要嫁於皇上爲妻爲妾,心心念唸的總是皇上的模樣,皇上的喜好,臣妾在家中所學的一切都是希望能投合皇上。皇上登基,臣妾從大清門擡進來的那一刻,就註定了臣妾是皇上的臣妾,是這後宮的皇后,臣妾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打着皇族的烙印,而跟楚氏無關。臣妾榮辱是關乎楚氏一族,但是臣妾的心,卻是在皇上和這後宮的。”
越墨笑了,探出手要扶起楚芮:“朕只是無心一問,你又何必這般認真?”
楚芮沒有伸手,淚眼漣漣擡頭望着皇上的眼睛:“皇上,您對臣妾就懷疑至此麼?若只是因爲臣妾出身楚氏,臣妾甘願跟楚氏斷絕所有關係,安心做您一人的皇后。”
到底是結拜夫妻,楚芮舉手拭淚,不勝悽婉,越墨還是動容了:“你先起來說話,朕何嘗怪過你,身世自然是你所不能決定的,朕如何不懂?朕只是隨口一問罷了,你是後宮之主,這種事情少不得需你決斷,朕如今只是想知道你作爲後宮之主會如何考慮,沒曾想倒讓你誤解了,是朕不好。”
楚芮破涕爲笑:“皇上慣會了戲弄臣妾。”
那一夜相安無事,楚芮閉着雙眼卻整夜無眠,越墨早晨起身,楚芮伺候着更衣出門。
楚芮冷着臉在雕花紅木大椅上坐下,佩兒急急引了一個人進來。
“奴才陳年叩見皇后。”
楚芮看了都沒看他一眼:“不必拘禮,直接說吧。”
陳年見皇后心情不佳,也不敢再多廢話:“回皇后,這幾日都是嘉嬪娘娘陪在養心殿的,至於永壽宮宮女一事,奴才聽見好像是...”
楚芮瞄了他一眼,問:“好像是什麼?難不成如今你也要跟本宮打啞謎麼?”
陳年急忙道:“奴才不敢,那日奴才在殿前伺候,嘉嬪陪在皇上身邊,奴才聽見有人傳報說是慎刑司那宮女自盡了,皇上本只是氣那宮女自盡,但嘉嬪提醒皇上要查清楚宮女死因真相,防止有人背後下黑手。又說如此明面上查下去必然沒有結果,不若把那宮女示衆,警示衆人。”
“你可聽的清楚了?是嘉嬪的主意?”佩兒在一旁小聲的提醒了他一句。
陳年道:“千真萬確,當日奴才就在外頭候着伺候,裡頭說的話,幾乎全聽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