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倡武淡然地看着洛盼桃做着面前的這一切,不以爲意。
從前的洛盼桃最是率性可愛,在段墨舒的身邊就好像是從天上走下來的小仙童一般,又因爲精通醫術,得了谷長留的真傳,所以渾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晶瑩透亮的氣質。
可是這一次看到她,好像總有心事重重的樣子,一時之間也不知道應該如何勸慰,此刻便是站在一旁,看着洛盼桃的心思與目的。
洛盼桃慢慢地走到了樑倡武的面前,與他作了一個揖,樑倡武也連忙回禮。
“盼桃,你也是個不眠人嗎?”
便是這麼說着,眼神之間已經慢慢地泛起了一道的清冷,父親如今病入膏肓,若是不能勸解了洛盼桃去爲他的父親治病,他情何以堪呢?
只是他也明白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苦惱,所以也不願意強迫了洛盼桃去,明天才是洛盼桃給自己答覆的時候,晚間,樑倡武卻已經焦躁不安了。
洛盼桃的眉目之間慢慢地泛起了笑意,眼神的餘光撇到了樑倡武房子裡頭那亮堂的燭火之上,笑着說道:“怎麼,你的房間裡頭燈火通明,你不也是沒睡嗎?”
說話之間便是輕輕地拂了拂衣袖,剛纔與段墨舒見面之後,洛盼桃的心中已經有了決定,所謂醫者父母心,若不是因爲有事纏身,今天必定是會與樑倡武一塊到了樑宇國去的。
對着自己所愛的人總是百般擔憂,這中間的苦楚,洛盼桃怎麼回不明白,所以此刻她也決定要好好地寬解樑倡武一番。
樑倡武淡淡地嘆了口氣,說道:“你既然知道我的心事,又何必揭穿呢?”
樑倡武的眼神慢慢地飄到了遠處的房頂,這樣好的時候,若是在樑宇國,定是有好心情的,只是如今身在宣城,心中卻不能得了自由。
洛盼桃莞爾一笑:“其實要治療令尊大人的病也不算什麼難事,只是如今我有難言之隱。”
洛盼桃此話一出,樑倡武整個人好像突然之間就被注入了五金的力氣一樣,他晃盪着問道:“姑娘此話當真?”
洛盼桃狡黠地笑了一下,說倒:“我什麼時候會騙人了?”
說話之前便是拿出了方帕子來擋了一下風,這樣的夜晚縱然是有舒爽的味道在裡頭,但是對於洛盼桃來說,也未免有些過於涼快了,只因爲她本身就是偏涼的體質,所以也不能不服了這對風塵的不適感。
樑倡武見狀才發現自己竟然沒有請人家到屋子裡頭去坐一坐,只是這晚上孤男寡女的共處一室,也實在不算是什麼大丈夫,便小心翼翼地試探道:“我見姑娘很是怕冷,不知道可以禦寒的方法?”
樑倡武的話說得小心翼翼的,但是其中的意思已經算是昭然若揭了,洛盼桃緩緩地笑了一下,說道:“我常聽段墨舒說你有儒雅的氣質,如今看來,當真是名副其實。”
說話之間稍微看了一眼屋內的景緻,說道:“只是我們原就是光明磊落的,又何必拘泥於凡人之禮呢?”
說話之間,洛盼桃感受到有淡淡的冰涼從她的後頸上慢慢地滑落而下,整個身子好像是要被凍住了一樣,若是從前在段墨舒身邊的時候,他肯定是要小心謹慎地照顧自己了。
只是想到剛纔谷芽兒與她說的那些話,她的心裡頭一陣的寒涼緩緩滑過,反而是看到面前這個男人之後有了難以言說的信任感。
“若是姑娘不覺得爲難的話,我自然也是無礙的。”
說話之間,樑倡武已經慢慢地將步子賣了出去,那洛盼桃看了,也笑盈盈地說道:“我最是隨性的人,這有什麼好怕的?”
那樑倡武原本在樑宇國的時候就以喜歡結交各路朋友而聞名,只是聽說宣國裡頭的女子大多比較溫婉含蓄,所以就算存了與洛盼桃交朋友的心思也不願意明說。
如今看到洛盼桃的性格疏闊,反而覺得很對胃口,便是笑着,做出了一個請洛盼桃先進到屋子裡頭的動作了。
等到入了樑倡武的屋子裡頭之後,洛盼桃着實眼前一亮,原來在堂堂的樑宇國王子的房間裡頭,也有這麼整潔的景緻。
牀都是鋪的整整齊齊的,而且桌子上的茶具分明已經被換過了一套,並且還帶着什麼濃厚的樑宇國風格,看來這個太子不管在什麼樣的窘迫境遇中都是不會虧待自己的呀。
這麼想着,洛盼桃慢慢地站定,細細地看了一眼窗櫺上的風光,都說樑宇國最崇尚的便是驍勇善戰的武士,他們國家因爲連年征戰,多是在馬背上度過的歲月。
妻兒老小總是要託付給鄉里頭的機構來照管,樑倡武體恤這些軍中的豪傑,就准許了他們佩戴代表兄弟之情,父母之情的茱萸。
果不其然,在樑倡武房間的窗櫺上,分明掛着茱萸的嗎,此番場景倒是讓洛盼桃想到了當初在藥林谷中的景象了。
那樑倡武看到洛盼桃的目光完全被窗臺上茱萸給吸引過去了,便笑着說道:“讓姑娘見笑了,這是我們國家的傳統,我雖然身在宣城,卻日夜爲軍中的將士懸心。”
這麼說着,又想到了實在不應該與洛盼桃太多自己國家的事情,便也稍微停住了嘴。
洛盼桃看樑倡武這般爲自己軍中的將士考慮,難免就想到了當初隱逸閣中人被大肆屠殺的時候,常常是帶着被滿門抄斬的命運,不覺得神傷。
若是樑宇國中也有像樑倡武這般懂得尊重他人性命的君主,洛盼桃的境遇又何必是這樣的聊到呢?
便是這麼想着,洛盼桃慢慢地將自己眼中的淚水蓄了回去,說道:“你你們的士兵有你這樣的統帥是三生有幸啊。”
樑倡武淡淡地笑道:“其實我也有很多不得已的地方,雖說我的父親是在馬背上奪得的這片江山,但是我的想法卻不希望我們樑宇國在戰爭中拓展自己的領土。”
樑倡武的話倒是說出了自己的十分真心來,與樑忠庭爭強好勝的性格不同,他更希望能打定主意來發展樑宇國的經濟與民生,只是父親一輩子都披荊斬棘,怎麼可能忍受得了不在軍中成爲的狀況呢?
洛盼桃對樑倡武的話十分了然,以前與段墨舒在一起相處的時候,時常也會聽到段墨舒提到關於戰爭的看法,便是能夠明白身爲王者的無奈和心酸,她笑着說道:“你的話我明白,只是若已知身不由己了,爲何不暫且放下情感,這一串茱萸已經體現了你的拳拳之心。”
樑倡武說着便是小心地將自己的手放在了椅子上,那椅子上透着冰涼的質感,頓時讓洛盼桃的心思變得更加透亮了一些。
樑倡武驚喜地看着面前的這個女子,段墨舒果然是好眼力,對這樣有智慧的女子,難怪要更加偏疼一些,便是笑着說道:“你看我,雖然是個男子,但是看事情還不如你這個小姑娘通透,你可喜歡喝茶?”
樑倡武的眼神不像剛纔那版哀怨了,大概是因爲遇到了知心人,能更加舒緩了對父親的擔心之情。
洛盼桃淡淡地笑了一下,心想,反正今天晚上是睡不着覺的了,不如就捨命陪君子吧,縱然胃部已經有隱隱的疼痛了,仍是笑着說道:“喜歡。”
宣城人都喜歡喝油酥茶,可是樑倡武不喜歡其中的味道,只覺得過於油膩,再者說,這油酥茶原本就是爲了抵禦飢餓嚴寒,並沒有一點品嚐風雅的悟性,索性就完全棄了。
樑倡武最喜歡的還是樑宇國境內的烏龍茶,只覺得其中的清冽與芬芳並不是一般的茶葉可以比擬的,便是這麼想着,默默地拿出了已小盒的烏龍茶來,笑着說道:“姑娘不介意喝綠茶吧。”
洛盼桃想了想,笑着說:“實不相瞞,我與師尊在藥林谷中的時候,每天都要品上三盅的茶葉,若是要說我這喝茶的本事,我還是有的。”
此處,洛盼桃是掩蓋了自己有畏寒的毛病,若是每天喝茶過了量,只怕那胃裡頭又要不好受的,剛纔和谷芽兒已經品了三盅,若是在樑倡武這裡喝了,便是超量了。
但是洛盼桃今天分外高興,也不計較其中的道理了。
樑倡武淡淡地笑了一下,說道:“早就聽段墨舒說了藥林谷的風景,只是到現在都不能去感受一二,當真是遺憾啊,若是以後有機會,一定是要去看一看的。”
說話之間,樑倡武已經將蓄好的一小罐的露水倒進了茶壺裡頭,到了現在洛盼桃終於知道爲什麼覺得樑倡武與衆不同了。
原來是在樑倡武的房子裡頭,那原本是坐着壺子的火爐子中始終都燃着火苗,難怪洛盼桃覺得這個屋子要比自己的房間更加明亮一些,更加溫暖一些。
便是這麼想着,已經看到樑倡武慢慢坐了下來,他的神色之間透着某種平,倒是讓洛盼桃看着十分舒服的。
洛盼桃突然想到樑倡武提到的藥林谷,現在就算是去了藥林谷又怎麼樣,那裡早就沒了從前的樣子了。
師傅雲遊四海,她與谷芽兒又流落在外,若不是爲了段墨舒,洛盼桃這個時候應該是在藥林谷中做快活神仙的,但是換句話來說,就算沒有段墨舒的這個劫難,自己願意過平凡的一生嗎?
大概是沒有師尊這樣的悟性,洛盼桃總覺得她的心性該是更大一些的。
便是這麼想着,洛盼桃笑着說道:“你如今再去藥林谷中,恐怕也看不到往日的情景了,我與我的小師侄在這裡困守着,我的師傅呢,也雲遊四海去了,若是你早些時候來的話,還好一些。”
說話之間,那爐子上已經在咕嚕咕嚕地冒泡了,樑倡武知道自己說話冒犯了,便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實在是對不起啊,我又說了讓你傷心的話了。”
樑倡武這般客氣倒是讓洛盼桃有了興趣,一般情況下,爲自己所喜歡的人擔心的時候多有兩種情況,要不然就是恨不得將所有的脾氣都發泄在對方的身上,要不然就是鬱鬱寡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