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沒有想象中的那麼溫熱,看來這個時候連她這個半個局外人都心灰意冷起來了吧?
“扶我上牀吧。”
凌貴妃的聲音沉沉地響起,沈樹玉思索了片刻,除了這,似乎也沒有更好的,能驅散凌貴妃心中苦悶的方法了,便是沉沉地點頭答應了。
春夏之交的晨光總是到來得要比平常更快一些,凌貴妃只覺得自己不過是稍微打了個盹,便能聽到屋外有鳥雀鳴叫的聲音了,在她的世界中,鮮少能真切地聽到萬物生靈歡唱的聲音,今天不知道怎麼了,許是有感什麼事情要發生,所以聽覺更加靈敏了一些。
外頭有宮人在窸窸窣窣地來回走動的聲音,凌貴妃看了一眼屋外,沈樹玉早早地就端着供她穿戴的華服和珠翠立在了一邊,神色之間慢慢地有了一絲的倦怠。
凌貴妃思忖了片刻,小聲地咳嗽了一下,沈樹玉原本就有站着睡覺的本事,如今想着這時辰也不是凌貴妃平日裡起來的時間,便是以爲自己聽錯了。
咳咳咳——
更加明顯而又尖銳的聲音傳了過來,沈樹玉連忙睜開眼睛來,卻是看到凌貴妃自己就撩開了幔帳,要下牀來的樣子。
“娘娘,是奴婢錯了,還以爲是自己的聽力出了問題。”
說話之間,沈樹玉已經麻利地爲凌貴妃端來了一小杯的漱口水,便是聽到裡頭傳來了主僕二人說話的聲音,一羣宮人也有條不紊地進了門來,一時之間,正陽宮中也變得熱鬧非凡了。
凌貴妃的眉頭輕輕地蹙起,她的眼神落在了外頭稀薄的晨光上,便是感受着太陽穴上輕輕的痠麻和疼痛,昨天晚上好像是又犯了頭痛病了,便有些痛苦地說道:“怎麼?今天是陰天?”
凌貴妃縱然是喜歡春夏之間那種蓬勃茂盛的生命力,但又十分不喜其中的陰霾水汽,這幾天恰逢是回南天了,平日若是沒有沈樹玉提醒的話她自己也是不會注意的。
這時候沈樹玉也感覺到了娘娘滿心的不歡喜,便連忙陪笑道:“正是了,雖然是陰天,但是鳥雀叫得可歡暢了,娘娘若是覺得悶得慌,不如就在廊下坐着吧,奴婢去找了那金絲雀來,讓您也能開心開心。”
金絲雀?
一提到金絲雀,凌貴妃的臉上又流露出了一些不開心的樣子來。
那金絲雀原本就是正陽宮中有一隻,太子的景仁宮中有一隻,如今再看去,可不是觸景生情嗎?
便是在自己的心心念念之間,卻發現太子對她這個母后的安危全然不放在心上。
手指之間觸碰到的冰涼讓凌貴妃忍不住將自己的手伸了回來。
哎喲——
便是一陣清冽的叫喚,伺候着端水的那個侍婢有些慌張,一時之間竟將水給潑在了地上。
“你這個混賬,做的是什麼事情?”
沈樹玉連忙上前來,卻也算是小心翼翼地將這個做了錯事的女子護在了自己的身後,捻着一小塊的方帕子在凌貴妃的手上來回地擦着。
凌貴妃的注意力反而不是在責罰宮人身上,而是細細地想了一下:“怎麼,這水怎麼更涼了一些?”
凌貴妃的心中自然是有疑惑的,正陽宮中有專人掌管着其中的晨起梳洗,宮人要細細地檢驗過每一道程序是否有出差錯,如今這麼看來反而是奇怪了,難道說中間有人在做手腳?
又或者是自己的身體出現了什麼不爲人知的錯處?
便是這麼想着,那雙丹鳳眼中又迸發出了絲絲的涼意,凌貴妃的神色倦怠之間,又惹得沈樹玉有些心疼了,這幾天凌貴妃都是這樣的狀態,隨便就傷春悲秋了起來,若說其中的原因,恐怕還是要靠着東宮的那個太子殿下才能夠得到解決啊。
“樹玉,你說是不是本宮真的不如從前了?”
凌貴妃的聲音裡頭帶着一些戚徨的味道,那沈樹玉什麼時候見到娘娘這麼落寞過,連忙擺了擺手,說道:“娘娘,您說什麼呢?都是宮人的錯,今天早上奴婢也是懈怠了,一天沒看到就成了這個樣子。”
說着又是狠狠地看了下面的人,下面的宮人看到沈樹玉這般嚴肅的樣子,沒有一個人不害怕的。
好端端的,責怪別人做什麼?
凌貴妃並非是偷奸耍滑的人,若是自己出了問題,那就是了,也不會沒皮沒臉地怪罪別人。
便是輕輕地嘆了一口氣,才慢慢地坐直了身體,想必那金絲雀今天也不願意外出了吧,一時之間又稍微養了精神,淡淡地說道:“去將那金絲雀找來吧。”
沈樹玉面露難色,早膳的時間要到了,娘娘卻這般給記掛着金絲雀,恐怕是要誤了吃飯的時辰了,再加上之前就已經聽說,凌貴妃這兩天茶不思飯不想的,又不願意在別人的面前示弱,所以總是願意裝出這麼一般什麼都不擔心的模樣來,心中多有些心疼。
想到此處,便笑嘻嘻地說道:“娘娘,現在時間也不早了,不如您就先吃了飯再去逗鳥兒吧,要不然您也餓着肚子,金絲雀也餓着肚子,奴婢可是於心不忍啊。”
說話之間已經輕輕地爲凌貴妃傳上了一件錦緞袍子,那錦緞袍子上鑲嵌着數顆珍珠,一針一線都是宮人們細細趕製出來的。
當年可是皇上最喜歡的一件宮裝,如今給凌貴妃拿出來,也算是成全了她的一些心思。
凌貴妃怎麼不知道這是沈樹玉在周全她的身子?
只好淡淡地說道:“如此也好,總不能因爲看鳥兒就忘記了身體。只是昨天賞了這麼久的花了,也有些累了,不如就將那早膳放在本宮的宮中吧,你一個人來伺候着就好了。”
沈樹玉好歹也能周全凌貴妃吃一些東西下去了,心中自然是高興的,連忙說道:“是,娘娘。”
須臾之間,便是將凌貴妃一副花容月貌的姿態給擺了出來,此處也暫且不表,只知道凌貴妃看着自己頭上偶然出的一根白髮,心中也覺得寂寥。
沈樹玉小心翼翼地去了,她就裝作不知道,只是細細地爲自己描畫眉毛。
且說景仁宮這裡,段墨淵早早地就起了牀,做事不可謂不快。
昨天一個晚上的沉潛,也明白瞭如今要去討好凌貴妃了,喚了身邊的王世友來,他看到王世友的臉上總有一種揮之不去的油膩,便是輕輕地擺了擺手,說道:“我昨天晚上跟你交代的事情,你是不是已經做好了?”
王世友自從進宮以來,早就習慣了段墨淵對他這樣的揮之即來,便是諂媚地笑着說:“太子殿下交代的事情,我王世友什麼時候沒有上心過?”
說這便慢慢地退到了角落去,給在外頭的王進讓出了一條路來,那王進在外頭等了好久,原本就是趨炎附勢之輩,如今看到太子殿下竟然一反從前對他的惡劣態度,主動來找他,怎麼會不新生喜悅?
早早地就等在這裡了。
其實段墨淵對王進的選擇也有自己的考量,一來,這個人本性就是最貪財的,按照段墨淵對段墨舒的瞭解,之前段墨舒對這奴才必定很不待見,卻忘了這種見利忘義的人是最容易把我在自己的手心上的。
所以他纔有意拉攏。
二來嘛,是他自己私人的原因了,這麼多年在外風吹雨淋,他已經習慣了查顏閱色了,所以遇到王進這樣的聰明人,他自然是有一點心靈相通之處的。
若是可以將這個後宮之中的老油條牢牢地掌握在手掌心的話,也是一件好事情。
這麼想着,便是揮了揮手,讓王世友把王進請進來。
“奴才參見太子殿下,太子殿下萬福金安。”
王進畢恭畢敬地說道。
段墨淵扶起了王進來,笑着說道:“這麼早讓你來是爲了讓你與我去做一件事情。”
王進什麼時候能得到過主子這樣客氣的對待,便是在這後宮中,他雖然圓滑,吸引來的卻是同等宮人這樣的貨色,主子對他向來不聞不問,連忙說道:“太子殿下有什麼事情直接說就好了,何必與我多言?”
段墨淵便將等一下要去參見凌貴妃的事情詳細地告知了面前這個男人,王進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轉動了起來,笑着說道:“太子殿下要去見自己的母親,去就是了,爲什麼有這麼多疑惑?”
段墨淵默默地嘆了一口氣,眼神凌厲。
王進可不是在唬他嗎?
之前他爲了逃過父皇過分注意,已經閉關不出許久了,昨天又聽說母親在後花園中因爲爲他爭辯,不得父親的好臉色,如今若是再去,就是去請罪的,怎麼不愧疚。
等到將所有的疑慮全盤托出之後,便是擺了擺手。
手觸碰到了桌子的雕花之上,多少覺得冰涼了一些。
王進想了想,如今段墨淵難堪的無非是兩件事情。
一件是自己這幾天沒有去參見凌貴妃,覺得失了兒子的孝道,另一件事情,恐怕纔是最重要的,就是他自己也覺得不能失去凌貴妃這靠山了吧。
王進雖然平日是個混蛋潑皮,但是很懂得看人心,從這個太子第一次住進正陽宮中的時候就已經察覺到了他與從前那個人一點都不同了。
從前的那個太子殿下做什麼事情都要穩重一些,倒是不如面前這個人來得狡黠,可是真真假假與他來說有什麼關係呢?
他想要的無非就是自己的飛黃騰達罷了,便是這麼想着,一雙手已經緩緩地在自己的膝蓋上摩挲着,眼神閃過了狡猾。
“太子殿下這般仁義之人,怎麼也會犯了這樣唯唯諾諾的毛病?凌貴妃娘娘的心思原就是在你身上的,若是能夠將今天的業障完全放在了圖謀大業的事情上去,您覺得娘娘還會怪罪您的不懂事嗎?”
聽了王進的話,段墨淵才稍微有了一些寬慰,王進這個人平日裡雖然油腔滑調,但是在關鍵時候還是能夠成大器的。
所以這也是在這個時候,段墨淵更願意請教他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