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亂套

大概這兩人經常這裡說話,而且這裡又罕有人至,兩人並未提防隔着一道牆就有人。

先前那人似乎被這提醒嚇了一跳,隔了一會兒,何雅隱隱聽到:“御壺裡有血……蔣大人交待聖上不能吃甜的,但聖上昨個想吃芙蓉糕,我……”

前面那人等着何雅走過去,卻見何雅一動不動地站着。

御壺?那不就是皇帝的尿壺嘛,皇帝……尿血?

何雅站了一會兒,待一丁點兒也聽不到聲響了,纔跟着兩人離去,出宮坐上轎子仍是在思索這兩個宮女的對話。

這兩個宮女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這裡面透露出來的信息,尿血?今日才見過成帝,若是如此,成帝怎能爬的起來,何雅猛地想到一種可能,這小宮女可能有些誇大其詞,也許皇帝的尿液不過帶了些許紅色,那這樣的話,的確符合成帝病入膏肓的傳言,加上那小宮女所言蔣懷風不許皇帝吃甜食,莫非皇帝得的是糖尿病?何雅思索了好一會兒,覺得有可能,這病別人得稀奇,皇帝不稀奇,到了尿血這一步,怕是已經引發腎臟衰竭等一些列惡化,皇帝……真的撐不久了。

此時……突然出現了蔣懷風這樣一個人,又青雲直上……皇帝又不肯立太子,還坐視昭王陷害靜王,而成帝向來厭惡韃靼……何雅直覺這有着什麼關係,但是千頭萬緒,一時想得腦袋發暈也沒得出個結論。

還得再去問問何綱……昏昏沉沉回到福園,肉圓子急忙扶了她進去,何雅左右一瞧,福園裡外都增添了不少人手,知是沈澈安排,進屋將今日之事與肉圓子說了。肉圓子臉露不高興,抓住何雅手腕細細把脈,之後又叫何雅張開口來。折騰了良久才鬆了口氣。

何雅笑道:“只要我口中沒有破皮,那藥是滲不進去的……”

肉圓子急道:“幸而那蔣懷風出手!你可知這是什麼毒?夢璣散,當時沒什麼,等人一睡着,便會在睡夢中死去,根本查不出來!”

何雅嚇了一跳。想那烏木齊也算耗費心血。肉圓子又冷笑道:“你死了不要緊。你這肚裡面的兩個也要跟着去了,難道他們就不是一條命麼……”

說到這兒,她猛然說不下了。兀自眼圈紅了,何雅一看,知她想起了自己,被她數落的那點不快散去,忙低聲勸她:“我這不是好好的麼?我就是沒料到那烏木齊那麼狡猾,居然還逼着我喝下去,就算他逼我。有你姐夫在,他也不會看着我出事呀……”

肉圓子被那聲“姐夫”嚇了一跳,雖是破涕爲笑卻仍帶着怒氣道:“誰是我姐夫,他都沒替你攔住,我看還不如那蔣懷風呢!”

何雅慢悠悠吸了吸鼻子:“你讓他衝出來被皇帝給砍死麼?若是因爲我壞了大事,以後何家又怎麼辦?”

肉圓子情緒漸穩。卻也答不出話了。換了是她,當時也想不出什麼法子來。

何雅又道:“那烏木齊和昭王勾結。又特意召我前去,他定是事前查清我的嗜好,專意設了這個圈子,就算我拒絕,定還有別的法子……你姐夫,是個辦大事的人,他心裡必定比自己吃了毒藥還難受。”

話雖這麼說,何雅心裡卻有一股淡淡的失落,這話是安慰肉圓子,也是安慰自己,既然選擇了這條路,那麼她難免要有所犧牲。

肉圓子哼了一聲,還想說什麼,何雅推她一下:“現在不是沒事了麼,快去給我弄些吃的吧,你這兩個小外甥要餓死了。”

肉圓子被她逗的一抿嘴出去了,何雅用過飯後便倚着被子斜躺在牀上,到了半夜沈澈仍未回來,她沒法去尋,只按捺着性子繼續等着,不覺打盹,頭猛地一垂之時,覺得眼前有人,一睜眼,沈澈頭正貼在她肚子上停着,感覺到她動靜,連忙擡起頭來。

“回來了……”再多擔憂到了嘴邊只有這三個字。

沈澈望着她,伸手握住她手,只從鼻子裡嗯了一聲。

兩人就這麼望着,直到何雅肚皮突然一痛,忙摸了摸肚子:“這兩個傢伙也知道你回來了……你還沒用飯吧,叫他們趕快把飯送上來。”

沈澈沒笑:“不急,讓我好好瞧瞧你。”

何雅不覺抿脣,沈澈手撫上她下顎,拇指在她脣上摩挲片刻,確定眼前的人從頭到腳都是好好的,才從胸腔中呼出一口氣。

外間傳來動靜,梅蘭竹菊將飯食送了上來。

沈澈坐下用飯,待他拿起筷子來,何雅才注意到他手背上一圈滲着血跡的抓痕,瞧着他大口吃飯好一會兒,才下牀來去翻小箱子。

“我兒子想不想吃牛肉?”見何雅在他對面坐下,沈澈夾了一塊牛肉送到何雅嘴邊。

她向來不會虐待自己,尤其肚裡還有兩個貪吃的傢伙,所以這會兒並不餓,卻也張嘴接了。

沈澈便挑着肥瘦均勻的牛腩給她,自己把蘿蔔吃了,何雅等他把碗裡飯掃乾淨了,才拉過他手,慢慢將藥塗在他手背上。

“聽說你知道我看着的時候比自己吃毒藥還難受?”沈澈恢復了生氣,擠着眼笑她。

何雅手上動作沒停,慢條斯理道:“要是你早這麼精,我想我應該是你大嫂了。”

沈澈用空着的一隻手捏了捏她臉:“壞蛋,想都別想。”

停了一會兒正色道:“雅雅,以後這種事情,讓我來想辦法,我……以後會強的。”

這一場劫後餘生,再不想經歷,原來對那些東西的渴望並不明顯,此時卻恨不得全握在手裡,將那烏木齊給碾成碎末。

何雅見他這麼認真,本想給他開個玩笑,話到嘴邊卻是嗯了一聲。

兩人收拾完躺在牀上天都有些矇矇亮了,沈澈眼帶血絲卻是毫無睡意,這一番親熱極其自然,似帶着一番慰籍,又似確認並未有失去,沈澈愈發溫柔,何雅卻有些承受不住,費力撐着身子由沈澈盡興,好在他本便是個有節制的人,匆匆泄了春潮後,兩人相擁而眠。

次日,何雅醒時沈澈人已不在,卻差人送回來一張禮單請何雅過目,原來是特意備給蔣懷風的。

有沈澈出面,何雅自不用再費心了,雖然無法預料若無蔣懷風出面,自己會遭遇什麼,但這份情總是欠下了。

何雅等了幾日纔去尋何綱。

去了便大吃一驚,原來那日晚宴之後,韃靼王連發三道金牌急召左賢王回國,烏木齊抵不住這三道金牌,已經回去了!

韃靼使團尚在京城,不過已經換了頭目,是與一個素於左賢王不和的韃靼王子,留在京城商議迎娶怡冰公主的事宜。

這其中大有玄機哪!

從韃靼發道金牌到大周京城至少也得一個月,三道金牌連發,說明韃靼王本來對左賢王就心存懷疑,定是早有準備,甚至另派了一批人埋伏在左賢王周圍,只是這個時機……何雅眼珠轉了轉,問道:“哥哥,這是怎麼回事?難道是我朝中人所爲?”

何綱看了妹子一眼:“我還想問你呢,你說這是怎麼回事?”

何雅道:“他從來沒說過在韃靼有暗線……算了,不管了,這烏木齊走了纔是好事,我還有事問你呢,怎麼烏木齊會逼我喝酒,在你的夢境中,這酒鑑完了不就完事了麼?”

何綱眼直直地盯着妹子,半響吐出一口氣,極深沉道:“妹妹,這事兒爲兄已經思索好幾天了……當初鑑酒的也不是你啊,烏木齊落敗之後也沒有回韃靼,在京城一直呆到迎娶怡冰公主回國……還有,當初也沒有蔣懷風救人。”

何雅臉色漸漸難看:“你是說,現在所有的事情都亂了套了……那還有多少沒有發生的?”

何綱苦笑:“在我的經歷中,此時已經到了靜王登基的時候了。”

何雅心中猛然一震,爲何到現在靜王仍未登基,難道整個大周整個運勢都發生了改變?假如靜王無法登基,那沈家、沈澈的命數……

她不知不覺後背溼了一片,肚子也不舒服起來,忙起身走了兩步,回過頭來道:“哥哥,咱們非得走這條路不可?就算是經商,我也能照拂住整個何家。”

何綱望了她一眼:“我倒是無所謂,反正玉狸他爹一直看我不順眼,倒是爹爹……”

一提起何世平,何雅有些蔫了,並非她不敢忤逆何世平,而是這世這份難得的親情,也因瞭解何世平所擔負的責任。

“罷了……再等等看,如今你是御前侍衛,離皇帝最近,有什麼消息……”

何雅未說完,何綱便道:“這個毋需多言,我很看好妹夫。”

何雅揚了揚眉,趁何綱漫不經心時道:“那個……沈澈已經謝過了蔣懷風,不過你若見他他,也幫我謝謝他……哥哥,你是怎麼認識他的,我都沒聽你說過。”

提到蔣懷風,何綱來了精神,將在西南時如何遇險,蔣懷風又是如何出手相助講得唾沫橫飛。

“原來他還救過你和爹爹,那算是我們何家的恩人了。”何雅道。

“那是,哥哥覺得這蔣懷風委實不錯,他現在尚未婚配,要不是你……哎,真是可惜了!”何綱瞥了一眼妹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