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遠冷冷一笑,“其實我們的探子早就收到風聲,知道吳宮和劉家有這樁交易,當時就打定了主意要做這筆買,所以二哥才專程去了趟吳國,混入宮中打探消息。爲了讓你順利出嫁,他當然是有求必應,要不然,他那麼珍貴的人皮面具怎麼可能隨隨便便就送人?可惜這劉家倒也不算太笨,前二十萬兩都是託人送了銀票到吳都才取出來的,我們沒什麼好機會下手。等到你出嫁,從山下經過時,我們一直就在山上看着呢,你以爲我們爲什麼這麼好放你過去?不是姓劉的那小子有膽識,是因爲山下埋伏的人早就看清你的嫁妝里根本沒什麼值錢的東西。二哥當時就篤定,以你們吳王的個性,那劉大人回去時必定是要帶現銀的,所以我們不想打草驚蛇,結果真的被他猜中了。說起來,我們劫上山的那些黃金都是拜你所賜呢。至於二哥,以他的精明根本不可能相信你剛纔那套鬼話,只不過是他不想揭穿而已。”
“原來如此。”安寧眼神一黯,心中未免有些失落,還是自己太單純了,周復興初見面時送她人皮面具,她一直以爲只是他心地好而已,原來,這件事從一開始,就是一個圈套。他看起來又那麼謙和溫文,誰知心機竟如此深沉。
“怪不得你身上藏着那些奇奇怪怪的東西,成天想着逃命。”秦遠語氣忽又冷了,“你不想當公主,現在卻想當這裡的二寨主夫人,是不是?”
“啊?不!”安寧道,“我沒有這麼想過。我不知道周大哥會……”
“你一口一個周大哥,你跟他到底有什麼?”秦遠道。
“沒有,什麼都沒有,是他讓我這麼叫的。”安寧道。
“沒什麼?沒什麼你跟他去騎馬,還讓他天天來給你揉腳?”秦遠越說越生氣,“還有,摘下你的面具來!”
安寧驚恐的掩面道,“不,不要!”
“爲什麼?”秦遠道。
“我,我的臉很難看!”安寧道。
“我二哥看過的吧?”秦遠道。
安寧猶豫了下,還是點了點頭。
“既然他都不怕,我怕什麼?去,快點摘下來!”秦遠道。
安寧的眼淚又掉了下來,她真的不願意讓人看到她醜陋的面容,可秦遠卻絲毫不爲所動,“是不是要我來動手!”
安寧流着淚,坐到桌前,對着鏡子輕輕的揭下了面具,她埋着頭,一動也不動。
秦遠伸手用力托起她的下巴,安寧緊閉着雙眼,淚流滿面。也不知多久,秦遠才鬆開手道,“這是怎麼弄的?”
安寧扭過頭去,“小時候,生了場大病,後來就這樣了。”
“有沒有什麼法子醫?”秦遠道。
安寧緊閉的雙眼略眨了眨,“沒有!”
秦遠離去了。
等着屋子安靜了好一會兒,安寧才睜開了眼,他是真的走了。她擦了擦眼淚,他是被自己的臉嚇壞了嗎?安寧的心裡覺得有些羞辱,又有股憤怒的火苗在燒,憑什麼這麼算計她?本來以爲這山寨是個清靜地方,沒想到一樣的暗潮洶涌,罷了罷了,自己還是另找他處容身吧。她收拾了隨身的幾套衣裳,打成一個小小的包袱,準備等到天亮辭別了楊大媽就走。
這一夜怎麼都睡不踏實,天剛矇矇亮,安寧就起來了。推開院門,還有些薄霧沒有散去,朦朦朧朧的,光線不是很好。
剛踏出門口,只聽有人道,“你想去哪兒?”
安寧嚇了一跳,轉頭才瞧見是秦遠站在門口,冷冷的望着她。
“我要下山。”安寧黯然道,“三當家的,你們要的金子已經拿到手了,我再留下來也沒什麼意義了。就算你們再把我送回吳宮,也拿不到什麼賞銀,吳王不會管我死活的。”
“誰說要拿你去換賞銀?”秦遠有些生氣了。
“那我留下來做什麼?”安寧苦笑道,“除了做針線,我什麼都不會。”
“那你下了山,想去哪裡?”秦遠道。
“天地之大,豈會無處容身?”安寧道,“隨便尋個地方,做些針線刺繡,總可以餬口吧。”
“你未免把這世道想得太簡單了!”秦遠道,“就憑你,若是下山,我敢保證不出三個月,就會讓你生不如死!”
“是死是活也是我自己的事,不勞你操心!”安寧也有些生氣了。
“你想都別想!老老實實就呆在這兒,哪都不許去!”秦遠道。
“憑什麼!”安寧道。
“你難道忘了?你上山時可說過,要把命留給寨子的,想反悔嗎?”秦遠道。
安寧愣道,“那是李大狗他們要報仇,我又沒要人去報仇。”
“我不管,反正你們一路來的,你就是這寨子裡的人。”秦遠惡狠狠的道,“你不要想着偷跑,若是我發現你不見了,我就把你的李大哥他們幾個全丟下那山谷去,你若是不信,就儘管試試!”
安寧怔怔地望着秦遠,他到底想幹嘛?
秦遠又道,“昨晚的事情,你一個字也不許對別人提起,誰都不行!”然後一轉身,走了。
天一天冷似一天了,日子平凡的過去,沒什麼特別之處。秦遠照樣對安寧愛理不理的,偶爾碰面,不是一臉不屑的眼神,就是陰陽怪氣的說幾句莫名其妙的話。
安寧沉默着,視而不見,充耳不聞。
快過年了,大家都很忙,只有安寧不忙。本來廚房裡事情是很多的,要醃肉醃魚,準備過年的東西,可冬天的水冰冷刺骨,楊大媽不捨得讓她來廚房幫忙,只派給她一些縫補的活。魏小桔也不來了,聽說周復興走的那天,她也去送了,可只遠遠的站着,並沒跟她師兄講一句話。回去以後,就再也不到寨子裡來了。
安寧很閒,閒得很寂寞。她找楊大媽去收羅了許多後山婦人們做綢緞衣裳剩下的布頭,每日裡拼拼湊湊,做着荷包、香囊這些小玩意,繡着最精緻繁複的花紋,打發每一個白日和漫漫長夜。有時在昏黃的燈光做着針線,恍惚間,她想起在吳宮的那些日子,似乎也如今沒什麼不同,換了的,只是場景和流年。
這天,天空一直陰沉沉的,象用舊的老棉絮,皺着灰灰的臉。到了傍晚,終於飄起了小小的雪花。這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場雪,安寧興奮的站在院中,伸出兩手接着一朵又一朵小小的雪花,日子似乎過得總算有些不一樣了。
秦遠回來的時候,看着安寧那麼開心的追逐着一朵朵雪花,心頭又涌現出一股奇異的感覺。
這女子的外貌真的不算太美,面具下的臉更令人驚心,可爲什麼,有時又總會讓人覺得她美呢?就象在山谷下那晚的火堆旁,她笑得一臉燦爛,讓人失神;陽光下她在院子裡做鞋,她笑得恬靜淡然,讓人失神;馮金寶來拿鞋那天,她笑得毫無心機,讓人失神;現在,她笑得純真無邪,又讓人失神。
起初,秦遠覺得自己會有這種感覺是因爲這女子身上有他熟悉的宮廷味道,而且,她的眼睛生得有些象那個人而已。其實仔細看,這女子的眼睛與她的並不太象,只是笑起來的神采有幾分相似而已。那麼,自己的目光爲什麼還是會情不自禁總被她吸引呢?二哥既然早知道她的真容,又爲什麼會迷戀上她呢?
秦遠在院門口靜靜的站了好一會兒,直到注意到安寧身上仍是穿着單薄的秋衣,他微皺了皺眉,輕咳了一聲。
安寧頓時停了下來。
秦遠冷哼一聲,“都多大了,還玩雪,若是病了,山上可沒大夫伺候你!”
安寧立即轉身回了房。
白雲城的上空,此刻也飄起了雪花。
窮人家怕過冬,富人卻是不怕的,因爲他們有錢,住得起結實的房屋,燒得起旺旺的火爐,吃得起美味的酒肉,蓋得起厚厚的棉被。可需要溫暖的,不僅僅是這些,最重要的,是人的心。
此刻,劉府的主人正坐在火爐邊,一面看着家中的賬簿,一面拔拉着算盤珠子。他的眉頭緊鎖,似乎甚是不滿,半晌,他才停下來,揉了揉酸脹的眼睛。
厚厚的門簾一挑,一個女人帶着些寒風走了進來。
他有些不悅,“青瓊,說了不讓你來的,你怎麼又來了?”
青瓊微笑着將一個小燉盅放在書桌上,“少爺,我燉了碗人蔘雞湯,你趁熱喝吧。”
“你怎麼又去弄這些?夜黑風大,外面好象是下雪了吧?要是你滑了跤,可如何是好?”劉良行道。
“雪下了好一會兒了,不過不太大。”青瓊手搭着微微隆起小腹道,“不過幾步路,我很當心的。”
劉良行把她拉近些,輕撫着她的小腹,柔聲道,“今兒感覺怎麼樣?辛不辛苦?”
青瓊臉上滿是幸福,“他很乖,一點也不辛苦。”她把燉盅蓋子揭開,遞到劉良行的手上。
劉良行笑着接了,青瓊站在他的身後,替他捏着肩膀道,“我進來時瞧你看那賬冊好象不是很高興,怎麼啦?情況不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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