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睿哼道:“還不是城西那家白雲觀的長海道人算的卦,說夜裡出去,才能保得平安!這妖道,一天到晚練丹,總有一天吃死他自己!”
齊敏本來也是不信練丹等神話的,但是現在自己經歷了穿越事件以後,倒是對這種事也不好斬釘截鐵地說“不”了。
齊長春道:“敏兒就交給你們兩個了,我先去京師,打探一下消息,看看到底如何。”
文氏對蘇睿道:“官哥兒,我知道你和敏兒兩個自幼便是合得來的,你也是個重情義的,這次路上,就煩你多照顧了。”
蘇睿忙道:“這是小侄應該的。”
齊寶道:“娘啊,你怎麼光說他,他只能護送敏兒去鳳陽呢,我可是要一路陪着敏兒去京城的!”
文氏瞪了他一眼:“你還好意思說!你也考了三回童試了,一次都沒有中,還有臉說麼!這次路上,你妹妹要是少了根頭髮,仔細你的皮!”
齊寶吐了吐舌頭,對蘇睿作了個鬼臉。
齊寶這幾年也一直由齊長春納了捐生的名份,與蘇睿同在縣學裡唸書,二人關係也自不錯,所以齊寶纔會說這樣的話,跟蘇睿開開玩笑。
衆人在這裡說話,前門候着的的劉管家進來,對齊長春道:“老爺,知縣大人已經來催過三次了,要不要啓程?”
齊長春嘆了口氣:“那就便走吧。”
文氏握着齊敏的手,垂淚道:“敏兒,娘沒把你照顧好,你別怨娘。等到了京師,你爹會盡量託關係照顧你的。”
齊敏點了點頭,道:“娘,我也不是小孩子了,你不用太擔心的,我會照顧好自己的。”
小蘭和小葒兩個攙着齊敏,齊敏邁着方步出去,然後被送上一輛小轎,直入縣衙。
齊長春和蘇睿、齊寶一起跟在後面,文氏卻是在裡屋暗自垂淚,齊芸和齊升年紀還小,都只有十一歲,一點也不知離愁,兩個人手牽手跟在後面看熱鬧,卻被文氏一把都拉了進去。
那邊縣衙裡的樊知縣早就等着了,一見齊敏到了,便有一個僕婦上前,將齊敏扶入一羣同齡女子間,然後知縣在當院又宣講了一遍聖旨,再祝這些少女能夠出一名太子妃,也好爲盱眙增光。
齊敏心想就算出了一名太子妃,只怕皇上也不會賞識你的,你這番做作,只怕是癡心妄想了。
不過偷眼看其他的女子,倒的確都沒有比自己更美貌的,齊敏也不禁有些得意。
女人對自己的容貌,從來都是很看重的,齊敏當然也是。同樣的,樊知縣也因此對齊敏特別照顧,不但讓齊敏可以乘坐自家的馬車,還特地派了幾名差役護送。
齊寶與齊敏坐在一輛馬車上,蘇睿自己備了一匹馬,騎馬在一旁相隨——沒辦法,衆目睽睽之下,他是不能與參選的民女同乘一車的。
齊寶爲此很是得意,齊敏看着他們兩個從小到大都是這樣鬥嘴,而蘇睿平日裡也稱得上一句能言善辯,但是一遇上齊寶,就被得笨嘴拙舌,心裡了是好笑——這兩個人真是天生的一對呢!
可惜齊敏不是耽美狼,不然也好在心裡YY一下他們兩個。
至於齊長春,他已經直接去了京師了,並不往鳳陽來。
齊寶見馬車四周都有差役相隨,便對齊敏道:“敏兒,你此番去了鳳陽,不知那知府會不會也這樣看重你。”
齊敏笑道:“聖旨裡只說生辰,並沒有要求家世和容貌,我看皇上也不會看重這個。”
齊寶聽了也道:“我也覺得奇怪,自古帝王選妃,不是重美就是重德,要麼就重出身門第,怎麼會有重生辰的。”
齊敏道:“我知道你不愛考功名,這幾年咱家裡也算富裕,也盡養得活你,但是你也總要有一個出身,不然也徒惹人笑。”
齊寶道:“功名也不是說考就考上的,我天天在家裡,還不是怕你太悶麼。你天天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有什麼意思。你看蘇睿每次一來,我不就走了麼。”
齊敏啐了他一口:“誰跟你說這個了,我又不要你陪,咱們從小在一起的,還沒待夠麼?”
齊寶看着齊敏的臉,嘆道:“怎麼能夠?你這麼漂亮,就是看一輩子也看不夠。”
齊敏心中一動,看了齊寶一眼,齊寶卻已經扭過頭去,掀開了車簾,向外看去。
其實這幾年齊寶對齊敏也很盡心盡意,只是齊敏知道文氏和齊長春都把自己當女兒,也完全沒有心思讓齊寶和自己有什麼別的發展——文氏更是怕人家說自己養了個童養媳,所以齊寶十五歲那年,就讓齊寶收了小菁做通房丫頭。
只是齊寶說從來沒有把小菁往那上面想過,所以一直不肯,後來索性把小菁賣給了縣學裡的一個同學。文氏也是無可奈何——後來總算看到齊敏和蘇睿算是兩情相悅,所以她也就把這事給壓了下去,準備等齊敏出嫁了,再給齊寶好好說一門媳婦。
齊敏也不是沒有想過,齊寶對自己是個什麼心思。要知道齊寶是知道自己與他不是親兄妹的,雖然文氏和齊長春絕口不提收養的事,但是高氏每次來,話裡話外總會說起。齊寶年紀漸長,對於幼年時的種種,自然也有印象,長大後細一想,哪裡還有不知道的。
面對齊敏這樣一個美貌佳人,正常的男人,心裡一想念想沒有,也有點不大現實。只是齊敏因爲文氏和齊長春的關係,並不想與齊寶發生什麼超友誼的關係,所以也就選擇了蘇睿,齊寶大概也明白她的意思,這半年多來,已經漸漸對齊敏保持距離了。
現在顯然是因爲齊敏要入宮,他對齊敏這樣的美人落選的可能並不看好,所以在覺得自己和蘇睿都一拍兩散的情況下,纔會說這樣的話。
齊寶道:“所幸皇上前年下旨說要廢除殉葬,不然我就是帶着你跑了,也不能讓你入宮!”
殉葬制度是一個極端殘忍的制度,自漢代以後,絕大多數皇帝不再做這種事,皇帝死後,無子的妃嬪宮女出宮有出宮的,也有勒令出家爲尼的(武則天就是),只有極少數的帝王以活人殉葬。
朱元璋死後,陪葬及殉葬的嬪妃足有四十個之多,在建文帝繼位之前,朱元璋的兒子裡有好幾個已經去世的,也都有側妃和侍女殉葬。建文九年十月,朱元璋的第二十子韓王朱鬆病故,殉葬的名單開到了京城,請建文帝封諡。
建文帝雖然追諡了殉葬的嬪妃,也厚恤了她們的家屬,但也明確下旨廢除了以活人殉葬的制度,不管皇親貴胄還是高官庶民,都不許殺生殉葬。
作爲一個現代的穿越者,廢除殉葬這種制度是應該的,不過齊寶現在所說的這句話,倒也讓齊敏挺感動的,不過齊寶和蘇睿一樣,都是沒什麼本事的,所以齊敏笑道:“跑?跑哪兒去?就算跑了,你是會打獵還是會種地?怎麼養活我?”
齊寶聽了,不禁一時無語。
齊敏看他那樣子,又道:“蘇睿說要帶我私奔,起碼他還會念書,你呢?你連唸書都不行。”
齊寶睜大眼睛道:“他說要帶你私奔?”
齊敏笑道:“是啊,不過我若是跟他跑了,你們怎麼辦?所以還是我跑一趟京師算了。”
齊寶道:“早說呀,我也跟你們一起跑,咱們三個一起,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咱們三個總比臭皮匠能耐大點吧。”
齊敏呸了一聲道:“你就是不學好,聽到搗蛋的事,就比誰都起勁!”
齊寶笑了一下:“那蘇睿不也想到了私奔?我還沒想到呢!”
齊敏笑道:“你們兩個能一樣麼?”
齊寶道:“如何不同?若我們走到誰都不認識的地方去,那不是都一樣了麼?”
齊敏心頭一跳,忙低下了頭,不再說話。
若說齊寶對她齊敏,也全是一片真心,這一點齊敏也是知道的,只是從小在一起的時間太多了,總是沒有那一份心動的感覺,便是如今與齊寶有時手牽手,也都如同左手握右手一樣,沒有任何可稱得上心動的感覺,更不用說激情了。
而與蘇睿在一起,有時就是說說話,也有一種心神搖動的感覺——雖然礙於禮法,蘇睿還沒有做過太親密的舉動。如果說齊長春和文氏並不看好齊敏與齊寶的結合,那她齊敏就是一直沒有把這事放在心上。
現在齊寶和蘇睿對自己的情意似乎都有些不再諱言什麼,看來也都是把自己這一趟去京城,看做了是永訣了。
的確,一入侯門還深似海呢,要是入了宮,還真不知些生還有沒有福份相見了。
齊敏低着頭,過了一會兒,低聲道:“蘇睿說了,若是我入了宮做宮女,他會託關係把我弄出來呢。”
齊寶撇了撇嘴:“他能有什麼關係!別說他家那幾個錢不夠,就算夠,他父母肯爲了你花這錢麼?我看到時候還是指望咱爹咱孃的靠譜!”
齊寶說的沒錯,齊敏也只好嘆了口氣,不再言語——其實大家都何必呢,這一去應該沒什麼事的啊!搞得都好像要永別了一樣。
從晚上戌時出發,走到丑時,到了一個驛站,衆人便入站歇息,隨行的小蘭和小葒幫着齊敏把盛裝給脫了,然後洗漱了。
這一覺一直睡到第二天午時才起——這一回齊敏輕裝上陣,沒有穿那盛裝,其餘同行的民女,也都看到了齊敏的相貌。
昨天齊敏的珠冠下垂着珠簾,雖然珠光寶氣的,但是卻沒有今天這樣的素顏讓人感到震懾——齊敏現在只有十四歲,如果再過幾年,那那絕對可以稱得上一句絕世容顏。
蘇睿和齊寶,包括在齊家幹活的僕人,大概因爲在一起的時間長了,稍微有了一些免疫力。像這天中午,包括驛站裡的人,看到齊敏的相貌,一時間都呆住了。
齊敏也知道自己長得漂亮,本來還是挺得意的,但是現在見看到自己的人都有點失魂落魄的樣子,不免心裡也有點直打鼓——這算怎麼回事?真的這麼漂亮?
上了馬車,齊敏問齊寶:“怎麼了?她們看我的眼神怎麼都那個樣子?我真的這麼漂亮麼?”
齊寶笑道:“何止是漂亮,你沒注意蘇睿,他剛纔上馬都踩了三下才上去的,前兩下都差點摔下來!”
齊敏笑道:“我先上了馬車,自然看不見你們在外面是什麼情況。”
齊寶笑道:“是,我倒忘了。你沒看見,太可惜了。”
齊敏故意嘆了口氣:“天生麗質難自棄,一朝選在君王側啊。若是真的成了太子妃,該怎麼辦呢?”
齊寶愣了一下,然後道:“你害怕了?那我今晚和蘇睿商量一下,找個機會逃了吧——要不你和他逃,我想辦法在這拖着。”
齊敏見他說得真誠,倒也挺感動的,於是道:“好啦,跟你開玩笑呢。我這次去京城,肯定會回來的,你不用擔心。”
齊寶哼了一聲:“要是這皇帝看不上你,除非他是個瞎子!”
齊敏笑道:“這話你又說了,爹是不在,若是在時,非打你板子不可。”
齊寶道:“唉,宮裡那些個門道,你一個小女孩子,怎麼鬥得過那些人。”
齊敏道:“放心吧,我看這次的選民女入宮,不會這麼簡單,皇上一定另有所謀。”
齊寶道:“那還能謀啥!不過是不好意思說爲自己選妃,所以打着給太子選妃的名義罷了。”
齊敏見與齊寶說不通,也只得不去理他。過了一會兒,忽地伸過來一面鏡子,齊敏一愣,往那鏡子裡看去,只見一張還未長開的花容月貌正在鏡子裡瞧着自己。
齊敏在家裡平時也只是略施粉黛,從來沒有正式化過妝。昨天吃過晚飯化妝時,齊敏根本就沒照鏡子,只顧安慰替自己上妝的文氏了。
文氏也只顧着傷心擔憂的,根本就沒在妝成後給齊敏拿過鏡子看一眼。今天早上洗漱完後,小蘭和小葒按着昨天的妝替齊敏補了一下,也沒特意拿鏡子過來,也只顧着自己在這邊驚豔了。
現在齊寶拿了面鏡子遞過來,齊敏見了自己也是嚇了一跳——沒想到自己上妝後會變成這般模樣!
齊敏先是歡喜讚歎了一番——如果前一世有這樣的容貌,那一定參加選美去呀,就算冠軍有黑幕拿不到手,前三甲不是問題啊。
不過接下來倒也有點擔憂起來了——如果這樣的話,說不定還真的要被人相中了,那可怎麼辦?
齊敏可做不出爲了愛情和自由先自我毀容的事,現在這樣,卻也讓她有點惴惴起來。
齊寶卻在一邊道:“怎麼樣,知道自己是什麼樣子了吧。我說的沒錯吧,你這副樣子,選不中才是怪事!”
齊敏被齊寶說得心裡亂了起來,一時也不知該怎麼說纔好,便不理他,只是自己倚着車壁。齊寶見她神色不愉,知道她也有點心亂了,便也不再多說什麼。
於是這一路上齊敏不再讓小葒和小蘭不再給自己補妝了,準備素顏去鳳陽。
小葒小蘭也不敢違了她的意,只說是到了鳳陽後再上妝。
“姐姐你也不必擔心什麼,到了宮裡,都是有專門的人給你們上了妝再去面聖的,這會兒便是把自己弄得再醜也沒用啊!”
小葒把齊敏扶上車,自己和小蘭也坐了進去。
齊敏說:“怎麼?你怎麼知道要面聖的?”
小葒道:“我晚上和那幾個姑娘說話,有幾個姑娘說她們是那樣聽說的。”
齊敏笑道:“全國得有多少人,皇上日理萬機,哪有工夫一個個來看我們。”
小蘭道:“不是說選太子妃麼,來看小姐的人應該是太子吧。”
小葒道:“誰信啊,哪有爲太子選妃花這麼大陣勢的!”
齊敏卻不料小葒還有這般見識,便笑道:“小葒見識倒不淺。”
小蘭道:“還不是跟那些姑娘說話聽來的。”
卻原來又是羣衆的智慧!
齊寶在一邊笑道:“你們兩個倒和她們挺說得來的。”
小蘭笑道:“她們見了咱家姑娘的容貌,都死了心了,說這次選妃,她們一定都沒希望了,現在就指望着選不上的能給放回家去了,要是都進宮裡當宮女,那能不能活着出來都說不定了。”
齊敏道:“少胡說,沒的讓寶兒擔心。”
小蘭自從小菁被賣掉後,就被文氏給了齊寶做帖身丫環,平日裡與齊寶和齊敏也沒有太大的規矩,聽了齊敏這話,笑道:“大公子一路上都擔着心呢,咱們說不說的,又能有個什麼用。”
齊敏看了一眼齊寶,齊寶卻對小蘭道:“咱們誰不擔心?就你們兩個丫頭,整天沒心沒肺的,以爲入宮是件好玩的事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