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纔過來的時候齊敏已經看到了,這裡的房間都是一排排的,裡面是不是有人,或者說住着幾個人,都不知道。聽唐賽兒所說的,好像平日裡也不許出去,那就是軟禁啊。就算不殺人滅口,把自己一生囚在宮裡,那也完蛋了啊!
——難道非要表明自己穿越者的身份麼?
這時唐賽兒見齊敏呆呆地發愣,就握着她的肩膀晃了晃:“姐姐你怎麼了?”
齊敏這時回過神來,強笑道:“我沒想到妹妹居然是習武的,有點吃驚呢。”
唐賽兒道:“我爹當年參加過朝廷的北伐軍,在黔國公麾下立了些功,就被任命爲武師了。”
黔國公就是雲南的沐晟,本來襲了他哥哥沐春的公爵,應該降一等。建文帝爲了籠絡他,讓他北伐去打朱棣,特意加封了他公爵。
而唐賽兒所說的鏢局,並不是後世武俠小說中的那種鏢局——因爲在建文十年,建文帝就下令,把各地的鏢局收歸國有,與驛站合併,在府州縣各設專門的官員管理。
這是爲了設置郵局作準備,很快在兩年後,也就是建文十二年,各地的郵局便興立起來了,原先驛站只是傳送公文,現在也送平民的信件,順便也可以由公家的鏢局押送貴重的物品——這一點也讓利用鏢局聯絡的各地不法之徒失去了庇護。
因爲鏢局不但賴於江湖上有強盜才能生存,而且同江湖和官府的關係都很密切。一些有罪在身的江湖人,進城後若住在鏢局,官府礙於種種錯綜複雜的關係,很難去緝拿這些所謂的黑白兩道的人物。
雖然現在天下平安無事,但將來保不齊有什麼事,那白蓮教之類的東西就又要叫囂塵上了。白蓮教對於統治者來說,是個一定要除掉的東西,但是這種秘密結社的不法團體,也不好大動干戈。
所以這個建文帝也是很聰明地一步步來,先是改善民生,讓起義者失去起義的基礎,然後把鏢局收歸國有,不讓民間自理,再把唐賽兒給找出來,提前消除隱患。
所以現在唐賽兒的父親,也算是個小小的公務員,齊敏心想要是白蓮教侵入了公丿員裡怎麼辦?
不過又一想,現在的鏢局武師的甄選都是很嚴格的,料想唐賽兒的父親也是個身家清白的。於是便道:“原來妹妹學武,也是家傳淵源。”
唐賽兒笑道:“所以啊,我對當太子妃也沒什麼興趣,如果能當個女將軍就好了。”說着臉色黯淡下來,“只可惜我是女子,最多當個女武師,當官是沒指望了。”
齊敏笑道:“妹妹別灰心,如今朝廷每年都有新舉措,說不定過個幾年,咱們女人也能參加科考了呢。”
唐賽兒驚喜道:“真的?”
齊敏看着唐賽兒,心想怎麼這樣快就輕信於人,一點也不像是個女領袖啊,隨即想到——或許就是這樣,纔會有那樣高的人格魅力,使得當地的老百姓在她起義失敗後,冒着生命危險來保護她吧。
於是便道:“別人我不敢說,妹妹你一定有機會的。”
齊敏這樣說,倒也不全是謊話——這個皇帝找唐賽兒,不見得就真是要殺掉她,說不定還真是要利用她的軍事才能做些什麼事。
唐賽兒高興了一回,然後又鬱悶道:“不過妹妹你這麼漂亮,我一定沒有機會啊。”
齊敏笑道:“這回是選太子妃,又不是選女將軍,等選將軍的時候,妹妹纔有機會啊。”
唐賽兒聽了也笑道:“是啊,我還去問過考武科的童生呢,他們有的連三十斤的大刀都舞不動,真沒用。”
齊敏聽了也是暗自咋舌——三十斤?如果換成自己,要運轉如飛的話,二十斤也難啊!更何況聽她的意思,三十斤對她來說還算是輕的。
不過現在的武科童試,更重文試,弓馬嫺熟,要到武科鄉試以及縣學裡的月考年考纔會逐漸加重比例。
於是齊敏便道:“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的纔算將才,妹妹也該多念念書纔是。”
唐賽兒道:“可是我爹孃都說女孩兒家的,讀書沒用,識得兩個字,已經算是很好了。”
齊敏心想這種思想在古代是主流,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於是便道:“我也只是識了些字罷了,不過平日裡多看了些雜書。妹妹若是想看這方面的書,我找人弄些武經七書的來,給妹妹看看便是。”
唐賽兒奇道:“五經七書?那是什麼?我只知道四書五經”
齊敏笑道:“武經七書的武是文武之道的武,不是數字五。”
唐賽兒這才點了點頭:“是說怎麼習武的書麼。”
齊敏道:“你看了就知道啦。”
說到這裡忽地心中一動——她到底是不是白蓮教的?別看了這種書,到時候真的造起反來了。
於是便問道:“妹妹家裡可有什麼往來的人?”
唐賽兒道:“也沒什麼人,便與那些同是武師的往來些。”
齊敏點了點頭,道:“我聽說有些教派裡的人會武,妹妹家裡與這些人有往來麼?”
唐賽兒奇道:“教派?什麼教派?”
齊敏見唐賽兒的神情並沒有什麼異樣,心裡略略放心,便笑道:“哦,我們縣西有家道觀,裡面的道士好像都會練丹舞劍什麼的。”
唐賽兒哂道:“那算什麼,都是些花架子。”
齊敏見唐賽兒這樣說,也就順着她說了幾句,二人也是相安無事。
第二天,齊敏讓王四去買武經七書——京城裡,這種書很容易就能買到,半天工夫就就買了回了,齊敏賞了他一兩銀子,然後把那七本書送給了唐賽兒。
唐賽兒又是高興又是感動,簡直把齊敏當成大恩人了。
齊敏也是故意試試她,結果看她真的能看得下去,才知道這個唐賽兒果然在軍事方面有天賦——一般的女孩子,應該不會對這種東西感興趣的吧。
之後兩個人也真的就這樣天天的屋裡待着,就算想要出門,走不了幾步就有人攔着讓她回去——就是塞錢也不行,一定不能走出來,最多開了門在門口站一會兒。
外面的齊長春和齊寶的消息倒是偶爾能傳進來,說是還有幾個縣的民女沒送到,等都送到了才一起呈冊上去。
齊敏倒是也不急——唐賽兒還是很有意思的一個妙人兒,平日裡看一會兒書,還會站起來打一套拳,齊敏倒也跟着她學了兩套。
不過齊敏不是爲了習武,而是爲了鍛鍊身體。這裡只有一張牀,晚上兩個人要擠在一起——聽說有的房間有住三四個人的,齊敏算是家裡塞過錢的,所以這個房間只有兩個人。而唐賽兒長得太過高大,平日裡又喜歡耍拳腳,先與她住一起的兩個人,都要求換了屋子——人多,地方小,的確是耍不開。
齊敏對她練拳倒是沒什麼意見,不過晚上睡覺時,唐賽兒覺得齊敏的手腳還是涼了些,一問之下,知道了她是寒性體質,便要教她拳腳暖身。
齊敏在家裡時倒是也做些前世的廣播體操什麼的,只是當年她做的就不認真,這麼多年過去了,早就忘光了,只想自己平時做些伸展跳躍的運動罷了。
文氏雖然讓她注意大家閨秀的體面,但是也終究寵愛着她,並不怎麼嚴厲。這次唐賽兒教她兩套拳,也都不是什麼上竄下跳的,只是些如同五禽戲一般的拳腳。
唐賽兒道:“這些東西跟人動武是不成的,但是強身健體還是可以的。”
所以齊敏這才練起這拳腳。
如今是六月末,要到下個月齊敏才過生日(齊家把齊敏來到齊家的那天,也就是八月初九算作生日),所以她現在週歲其實只有十二歲,月事也還沒有來——聽說體質寒性的人,痛經會很厲害,而且還不調,很可能一來就來小半個月的,那還不疼死!
所以齊敏現在除了在飲食上下功夫,還千方百計地想動別的腦筋來改善體質,現在唐賽兒教她這兩套功夫,她自然也是跟着學了。
然後又過了幾天,宮裡來了人,一個個房間,一個個地詢問家庭出身和詳細情況,然後記錄下來,再呈送了上去。
齊敏心想——既不畫圖,也沒有專人來看容貌,問出身的時候,不但不關注出身比較高的自己,反而對出身低的唐賽兒更關注些,還問她是不是排行老三。
歷史上的唐賽兒,本來是山東人,但是這個穿越者大概怕自己改變了歷史走向,引起了人口的流動,所以在全國撒了網。
唐賽兒的確是排行老三,也有個名字叫作三姐,那兩個在登記的官員互相看了一眼,又對她詳問了半天,連她祖籍是什麼都問了出來,然後才走。
齊敏知道自己判斷得沒錯——這個建文帝花了這麼多的心思,不過就是爲了這個唐賽兒罷了。看來這個建文帝對於歷史方面也是很精通的,也許與自己是同行呢!
相比起起義造反的後果,還是花點錢以選美的名義把唐賽兒找出來的好——更何況還能得到一個人才,雖然是個女的。
唐賽兒卻是沒有想這麼多,還嫌他們問得太多,浪費了自己練拳看書的時間。
而過了兩天,就有人來帶唐賽兒離開。唐賽兒問他們要到哪裡去,對方說是要入宮面聖。唐賽兒很是吃驚,齊敏卻是笑着上面恭喜。
唐賽兒看了齊敏,然後對那兩個太監說:“真的是我?不是敏兒姐姐麼?”
那兩個太監自然說肯定就是唐賽兒,唐賽兒無法,也只有跟着去了。
當天下午,這裡的人就被分批地送了出去——出身高的,有家人僕人跟着的,是前幾批走的,窮苦人家的姑娘,都由朝廷派專人送回去。
齊長春和齊福、齊寶早得了信,就在門口候着。齊敏被人引着出來,見到父兄,笑道:“怎麼樣,我說不用擔心吧,我這不是好好的。”
齊寶說:“你總是有先見之明,快走吧,別在這裡了,人怪多,挺亂的。”
齊敏愣了一下,齊福笑道:“敏兒你不知道你如今已經豔名遠播了麼?還不快回去,咱們的馬車這回是直接回盱眙的,不去城裡。這段時間咱爹可是被上門提親的人弄得頭都暈了。”
齊敏這才知道,原來這裡的僕人也早都被城裡的一些人買通了,一些好看的女子,她的家人若是在京城附近的,早就被上門預定式的求親了。然後就等着這些女子被遣送出來,然後再正式提親。
於是齊敏也不再多說了,趕緊上了馬車,卻見小葒和小蘭已經坐在了裡面,笑着對她說:“姐姐你來啦,那裡面怎麼樣啊?”
齊敏笑道:“很好啊,只是你們沒機會進去看了。”
這時齊寶和齊長春也鑽了進來,齊福在外面催着趕車的啓程。齊敏從車窗露出臉來,對齊福道:“大哥,只見了兩面,還沒說上幾句話呢,就要分別了。”
齊福笑道:“今年過年我回來,到進我們再細說。敏兒不必擔心,這裡的事由我來打發。”
齊寶這時在裡面把齊敏拉了回去,道:“你這張臉還嫌沒惹麻煩麼?就是因爲初到京城時,你把臉露了出來,讓那些人看見了,纔會上門來求親的。”
齊敏吐了一下舌頭:“原來如此。”
齊長春道:“敏兒你不必擔心,這些事自有爲父處置,你年未及及笄,不必考慮這些。”
齊寶卻道:“也已經不遠了,再過幾個月就十五歲了。”
齊敏笑道:“那你呢?你的冠禮還要再拖下去麼?”
原來齊寶自從那次見識過了齊福的冠禮後,一直心有餘悸,不願自己親身體驗一下。這次齊敏笑了他一下,他笑了一下道:“那好呀,等你及笄時,我和你一起辦,也省得叫人家來兩次,城裡鄉下的跑,也怪累的。”
齊敏笑道:“山不來就我,我便去就山。我們也去鄉下辦好了,我們也很久沒回鄉下了呢!”
這幾年裡齊敏和齊寶一直在城裡,也的確沒有回白河村了,齊敏這一提,齊寶也拍手道:“好好好,我們一起去。”
齊長春見兒子女兒感情深厚,心中也高興,便道:“既是如此,等你這次回去了,我便去蘇家提親。”
齊敏紅了臉:“這麼急做什麼,我還想多在家裡陪陪爹孃呢!”
齊長春笑了笑,並不說話,心裡卻想——這夜長夢多的,誰知道以後會怎麼樣,還是早點嫁出去的好。
於是又想到蘇睿平時的表現,又覺得他聰明能幹,將來必是個有前途的,自是決意要上門提親,不再拘着自己舉人的身份和體面。
回到盱眙的家裡時,已經是七月初五。文氏早得了信,家裡上上下下都打掃遍了,讓管家劉恭去城外候着。
齊長春這邊纔到盱眙城外,劉恭便接着了,然後換了轎子,一共三頂,便要往家擡。
齊敏道:“天天坐車,腳也麻了,腰也酸了,便走着回家吧。“
齊寶也道:“就是就是,哪裡還坐得轎子。”
齊長春道:“你們到底年輕,不知人舌頭底下的厲害。敏兒這次沒有被選中,不知有多少人要看咱的笑話,何必讓人指指點點的。”
齊敏道:“那究竟是誰選中了?難不成還是鳳陽府的人?還是這盱眙縣的人?天下出色的女子那麼多,便不中,又能怎的。”
齊寶也道:“爹爹太注重面子了,便是坐了轎子去,就能讓人不說了?我和敏兒都是不畏人言的——若是蘇睿敢對妹妹有什麼別的心思,我先揍他一頓!”
說着還揮了揮拳。
齊敏道:“去去,別胡說了。蘇睿哪裡經得住你打。”
齊寶哈哈一笑:“你可真心疼他,我保證輕輕地打不成麼?”
齊敏瞪了他一眼:“再胡說我撕你的嘴!”
齊長春見兩個人一邊說一邊便往前走,也只好在心裡暗歎少年不識愁滋味,然後對劉恭揮揮手,讓他先退後,擡着空轎子跟着,自己跟在兒子女兒身後,一起走回家去。
齊敏這時臉上也沒化妝——回家裡來何必還要化妝,素顏朝天的在街上走着——她也很久沒在盱眙城的街上逛逛了。齊寶陪着她,故意走得很慢,卻見路上街道兩旁的店鋪已經比六年前多了不少,很多當街的住家已經變成了店面。
不過還是沒有公廁——如果有機會的話,在城裡開一個公廁,如果人民的生活水平進一步提高的話,再讓縣令宣講一下衛生習慣,應該是個好生意纔是。
齊敏在幾年前就一直這麼想,只是自己年紀小,說了也沒啥用,所以就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