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悠和蘇黎在衙門等了幾個時辰,直到天色擦黑之際才又見到餘捕頭,對方告訴她們張大人已經同意帶人去搜山。
但考慮到蘇二公子的身份,下令所有參與其中的人,必須守口如瓶,不準對外透露任何消息。
明白蘇府在琻城的地位,莫悠和蘇黎倒也能夠理解張大人這番顧慮。可唯一讓她們不滿的是,衙門以天色太晚爲由,決定明天一早再去搜山。
自從莫悠猜測到劫持走葛氏父女的人是蘇臨昶後,她倒是不怎麼害怕他們的性命會受到威脅了。畢竟他們之間的仇恨,還沒有深到讓蘇臨昶痛下殺手。
而且通過和蘇正的一番談話後,讓她覺得相較於殺人泄憤,蘇臨昶更喜歡以折磨、恐嚇對方爲樂。
可就算如此,莫悠還是希望能夠儘快找到葛氏父女,畢竟目前所有的一切都只是推測。
好不容易熬了一個晚上,等到可以去搜山了,結果老天爺又毫無預兆地給他們開了一個玩笑。
有了之前那些推測和分析,想要找到哪個山谷裡有住戶非常容易。只是山谷的入口找起來廢了些許時間,誰也沒想到入口會是一道細窄的石縫。
那石縫本是鑽不進去人的,可是隻要稍微施力就會發現那石縫推得動。本來這種石門並不稀奇,可是那特意留出來的細縫,反倒不會惹人注意,也很難想到那裡會是入口。
只不過他們雖然成功進入了山谷裡,可在那裡除了發現到一些流民和房屋外,根本沒有見到葛貞嵐和葛大夫的蹤影,就連一絲他們在這裡待過的痕跡都沒有,就更別說蘇臨昶了。
“莫姑娘,怎麼會這樣,難道是我們找錯地方了嗎?”回城的路上,蘇黎低聲問道。
莫悠看她一眼,沒有回話,仔細回想着這些天發生的事情,還有他們所得到的那些線索。
當她的視線緩緩移到前面那個人身上時,心裡猛地升起一股強烈的感覺,令她的眼神變得尤爲冷冽。
加大步子來到那人身邊,莫悠狀似無意般地問道:“餘捕頭,昨天下午您去向張大人請示搜山時,爲何會去了那麼久?難道那個時候張大人不在衙門裡嗎?”
“姑娘有所不知,張大人在辦公務的時候,最不喜被人打擾。當時張大人正巧在處理幾件棘手的事情,所以在下也不敢打擾,便一直在書房外等着。誰知這一等就是好幾個時辰,實在是抱歉,沒想到只是幾個時辰,事情就出現瞭如此大的變故。”餘捕頭看着她,抱歉一笑,解釋道。
莫悠露出一個原來如此的表情,接着又說道:“適才我們搜山時,看到似乎有幾位差大哥對去那座山谷的路非常熟悉,而且山門那般隱蔽,都能被他們發現,實在是難爲他們了。”
聽她這般說,餘捕頭臉上露出一抹滿意和欣慰之色,“多謝莫姑娘的誇獎,他們平日裡抓犯人的時候,經常會在山上走動,對這裡的環境自然也十分熟悉。至於能那麼快找到石門,都是運氣所致。”
“餘捕頭說的有理。”莫悠回以一笑。
看來她被人擺了一道,本以爲這琻城的衙門可靠,誰想到這些官商還是勾結在了一起。
葛貞嵐醒來時,天已大亮,屋外不時傳來一陣細微的走動聲,以及刻意放輕的交談聲。
她閉着雙眼皺緊眉頭,一副被打擾到清夢的不耐表情,稍稍動了一下,就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氣,身體各個關節處傳來一陣痠疼。
異樣地感覺讓她緩緩睜開了雙眼,看着頭上出現的華麗帳頂,腦袋裡懵懵的,有些分不清今夕何夕。
這是哪裡?山寨裡應該沒有這麼漂亮的牀,房間裡也不會有檀香味,而該是草木的氣息。
山寨,一想到山寨,葛貞嵐忽然一個激靈徹底清醒過來。
她忽地從牀上坐起來,全身上下再次傳來一陣痠疼,就好像是身體被什麼東西壓了一個晚上。
她揉着後頸朝四周看去,愕然發現屋子裡的佈置全變了,哪裡還有寨子裡的粗獷,到處都透露出精緻風雅的氣息。
難道她又被什麼人給劫走了?
葛貞嵐翻翻白眼,她這到底是什麼命啊,怎麼最近經常被人劫來劫去的?
待身體差不多恢復力氣後,她就走下牀,來到窗戶前,剛欲打開來看看外面的情況,這時門卻突然被人打開了。
她微微一驚,轉頭看過去,四目相對時,一個淡然含笑,一個驚愕複雜。
半晌後,屋子裡爆發出葛貞嵐的驚呼聲。
“蘇二公子,怎麼是你?”
蘇臨昶一彈衣襬,順手關上屋門,緩緩朝她走進,臉上帶着理所當然的表情。
葛貞嵐本就有些搞不清楚狀況,看到他這個表情後,就更加混亂了,指着這個房間問道:“難道這裡是青天闕?”
蘇臨昶停在她身前,輕聲一笑,點點頭。
“我不是在猛虎寨嗎,怎麼一覺醒來就跑到這裡來了?還有你是怎麼找到我的?”葛貞嵐敲敲腦袋,冥思苦想般地問道。
蘇臨昶忽而又走近一步,驟然出現在眼前的巨大黑影,讓葛貞嵐下意識地往後退上一步,眼裡露出戒備。
“你做什麼?”
蘇臨昶挑眉,再次跨進一步,與此同時伸出手拽住女子的手臂,令她難以動彈。
“你……”葛貞嵐皺眉瞪着他。
蘇臨昶卻全然無視了她足以殺人的眼神,用另一隻手輕輕挑起她略顯鬆散的衣帶,豔麗的喜服讓女子的眉頭皺得更深。
“這身喜服穿的可還舒服?”
“什麼意思?”
“昨夜拜堂可還順利?”
葛貞嵐抿起嘴脣,瞪大雙眼不再說話。
蘇臨昶倒是不在意她這種沉默,身體往前傾去,在她耳邊輕聲問道:“等了一夜新郎官卻沒到,一人獨守喜堂,葛姑娘心中有何感觸?”
他的這番話徹底驚住了對方,葛貞嵐神色一變,忽地轉過頭去,一時竟忘了對方的臉就近在咫尺。眼看着就要撞上去,她咬上牙往後仰着身體,誰知因爲動作過猛過大,腳下一個趔趄,人立刻往旁邊倒去。
不會這麼倒黴吧。
葛貞嵐驚呼一聲,還沒來得及考慮倒下那一瞬間要保護身體哪一處時,腰間就是一緊。一隻強健有力的手臂圈上來,猛地用力,立時將她扶穩。
逃過一劫的喜悅還沒來及冒上心頭,她馬上就拉下臉,推開身邊的人,並與他拉開安全的距離。
“你怎麼知道昨晚的事情,難道你和山寨裡那些人是認識的?”葛貞嵐質問道。
蘇臨昶不置可否地攤開手,走到桌旁撩起衣襬坐下。
“原來這一切又是你搞的鬼嗎?”雖然心裡已有猜測,可是親眼看到他承認,葛貞嵐還是十分震驚,再次質問道:“我和到底有什麼深仇大恨,你爲什麼三番五次地戲耍於我?蘇大公子和那個蕭姑娘不是都已經回府了嗎,你爲什麼還是不肯放過我?”
“葛姑娘當真不記得本公子了?”蘇臨昶停下倒茶的動作,挑眉看向她。
“您是家財萬貫又高高在上的蘇家二公子,如果不是因爲蕭姑娘,小女子哪裡會有福氣瞻仰到您的尊榮。”不用懷疑,這句話葛貞嵐說的相當咬牙切齒。
蘇臨昶放下茶壺,端起杯子,看着水面上泛起的細微波紋,語氣中多了幾分戾氣,“真是可惜啊,拜你所賜,這十年來本公子時常會做噩夢。卻沒想到,你這個闖禍的人,到頭來卻是滿臉的無辜,把本公子這個受害者忘得一乾二淨。”
“十年?什麼十年?”葛貞嵐茫然地眨眨眼。
啪的一聲,杯子被重重放在桌子上,立時嚇得她後退一步,緊張地盯着沉下臉的男子。
他的表情簡直太可怕了,好像是要把她生吞活剝了一般。
“經歷過昨晚的事情後,葛姑娘還是沒有想起那件往事嗎?”蘇臨昶一字一頓地問道。
昨晚的事情,他是指成親嗎?
葛貞嵐垂下眼眸,仔細回想着在猛虎寨裡發生的事情,思來想去也記不起來十年前發生過和成親有關的事情。況且那時候她還只是個六歲的稚童,怎麼可能和成親這種事情扯上關係呢。
“二公子……”葛貞嵐看着對方的表情,小心翼翼地說道:“您是不是認錯人了,小女子敢保證,十年前我絕對沒有見過您。”
蘇臨昶冷哼一聲,“葛貞嵐你就算化成灰,本公子也能認得出你。”
葛貞嵐再次心驚地垂下眸子,這到底是多大的仇恨,才能讓蘇臨昶記了十年。最可怕的是,她根本不記得自己得罪過這位大爺。這都十年過去了,大家的相貌也都有所變化,就算他有過目不忘的本領,也是有可能認錯的人。
如果真的認錯了人,那她豈不是太冤了。
“二公子,我想咱們之間一定有誤會,要不咱們坐下來好好談談?”葛貞嵐暫時壓下所有情緒,擺出一副萬事好商量的表情。
“本公子和你沒什麼好談的。”蘇臨昶立馬拒絕了她的建議,看着她的眼神裡有不甘亦有忿然,片刻後纔再次開口,說了一句,“葛貞嵐你有一個厲害的好姐妹,多虧了她,本公子現在不得不放你們父女離開。”
“什麼意思?你真要回放我和爹爹離開嗎?”葛貞嵐一時被這個消息衝昏了頭,臉上有掩飾不住地喜悅,全然沒有注意到對方的臉色更加黑沉了。
“有張大人親筆書信要求本公子放過你們父女,我這一介草民哪敢不從。”蘇臨昶這番話說出來,倒是有那麼些賭氣的意思。
葛貞嵐雖然不算很聰明,也不是什麼大仁大義之人,可見好就收這種道理她還是懂的。
既然現在對方答應肯放他們走,而且聽他的意思,還是不得不放,她也就沒什麼好懷疑的。
至於以前那些恩恩怨怨,鑑於她現在還沒有那麼大的本事和這個蘇二公子對抗,就只能當成是吃了幾次啞巴虧吧。
“二公子,多謝您的寬宏大量,您放心,日後小女子一定不會再出現在您面前,免得礙到您的眼。”
葛貞嵐笑眯眯地朝他拜上一禮,問道:“那、那二公子打算何時放我們走?”
“葛貞嵐你別得意的太早,以後我們還會再見面的。本公子就不信那個女人會一直跟着你,好了,我現在就去讓人準備馬車送……”
“不勞煩二公子備馬車了,我和爹爹走路回去就行。”一聽到馬車,葛貞嵐忙打斷他的話。
開玩笑,上次就是坐了他的馬車,纔會被拐到山賊窩裡。她可不敢再坐一次,免得又生出什麼事端來。
蘇臨昶放佛能猜透她的想法,起身看着她露出諷刺的笑,似乎是在嘲諷她的愚蠢,緊接着便佛袖而去。
兩個時辰後,當莫悠和蘇黎聞訊趕回青宇鎮時,葛貞嵐剛剛把鋪滿灰塵的醫館打掃乾淨。
“莫姐姐,梨子。”
二人的身影剛剛出現在醫館裡,就被站在那裡擦拭櫃檯的葛貞嵐發現了,立刻發出驚喜的喊聲。
蘇黎先莫悠一步抓住她的肩膀,翻來覆去把她看了好幾遍,才鬆口氣說道:“貞嵐,你終於回來了,可急死我們了,你沒事真是太好了。”
“阿嵐,葛大夫呢?”莫悠在外堂瞅了一圈,回頭問道。
“爹爹在後院休息,這些天真是難爲他了,都怪我。”葛貞嵐懊悔地摸摸頭。
一聽她這話,蘇黎就不樂意了,拉着人坐下,替她打抱不平,“這怎麼能怪你呢,都是那個蘇二公子,都這麼大的人了還跟個小孩兒一樣斤斤計較。你說那都是十年前的事情了,他到現在還惦記着。老人不都說童言無忌嗎,那個蘇二公子自己倒黴,偏要都賴你身上……”
“等等,梨子,你記得十年前的事情?我們真的見過蘇二公子嗎?”葛貞嵐趕忙打斷她的話,問道。
“那我哪記得啊,是蘇正告訴我們的。”蘇黎摸上鼻子回道。
葛貞嵐沉默片刻後,看着另外兩個人問道:“十年前究竟發生過什麼?”
蘇黎看了一眼莫悠,見她並沒有開口的意思,便主動把那件往事講了出來。
葛貞嵐是萬萬沒想到,自己這段日子所受的折磨,全因爲當年的一句話。當她得知事情的來龍去脈後,有種哭笑不得的憤怒感,可是就算再氣,她也明白自己什麼都做不了。
還是那句話,她權當是吃了幾次啞巴虧吧。
兩天後,青宇鎮的鎮口處站着三人一馬。
“莫姐姐,你這次走了還會回來嗎?”葛貞嵐不捨的拉着女子的手,問道。
“如果事情順利的話,我一定會再回來看你們。”莫悠看着她們說道。
“那就這麼說定了,你路上一定要小心。”葛貞嵐的手又握緊了一些。
“莫姑娘,這個送給你。”這時蘇黎拉過她另一手,塞進去一隻小木盒,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你是我在這個世上認識的第二個朋友,如今你要走了,我也不知道該送些什麼,你別嫌棄我手藝不好就行了。”
莫悠莞爾一笑,打開木盒,裡面赫然整齊地排放着十幾只木製的梅花針,上面還雕刻着花紋。
看着這些東西,雖然粗糙,卻讓她的心裡生出一股暖意和感動。
蘇黎見她的表情有些怪異,以爲是自己做的不好,忙解釋道:“我不經常做這些東西,所以做的不太好……莫姑娘你武功雖好,可是身上總是帶着那種鋒利的暗器,總歸有些危險。這些木頭做的東西,雖然不夠厲害,可是帶着身上既輕便又安全……”
“多謝,我很喜歡。”莫悠合上盒子,將它放進包袱裡,繼而翻身上馬。
她低頭看着旁邊的兩名女子,抱拳道別,“我走了,你們也要保重,告辭。”
說完,便毫不猶豫地策馬離去。
葛貞嵐和蘇黎站在原地,目送她的背影漸行漸遠,直至看不見方纔轉身回去。
莫悠用了半日時間趕到槐陵縣與顧清風匯合,看着對方氣色不錯,腿腳也能自由活動了,便放了心。
“想不到這所有的事情皆是一場鬧劇,依着葛姑娘的性子,定是氣得不輕吧。”當顧清風得知了這幾天在琻城所發生的事情後,忍不住感嘆道:“她和那位蘇二公子倒真是一對冤家,歷經十年還能再見面,可謂是緣分不淺呢。”
莫悠彎起嘴角,附和道:“確實是緣分不淺,就不知是孽緣還是福緣了。”
“依在下之見,這位蘇二公子一定還會再去找她。”顧清風撥弄着手裡的茶杯,十分篤定的下定論。
莫悠聳聳肩,無可奈何地嘆口氣,倒是沒有多少擔心。
“對了,我們明日就出發去都城吧。我打聽過,從這裡到都城,只需四個時辰的路程。”顧清風言歸正傳,正色說道。
“好,我聽說前兩日楚思齊登基了。”莫悠點點頭,看向他問道:“你那裡可有什麼消息嗎?”
“沒有。”顧清風臉上露出一絲猶豫和不確定,“在我們沒有遇襲前,我還曾和白羽身邊的人取得過聯繫,可是自從我醒來後,那邊就什麼消息都沒有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