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多久,莫悠就從老者家裡出來了,神色有些凝重。
她剛纔趁着老者慌神之際,問過他的姓氏,但是對方不肯說。想到剛纔匆匆離去的鄭師爺,難道老者是想保護他?
莫悠靈機一動,又旁敲側擊地問他是否姓鄭,這次老者倒是沒有隱瞞,搖頭否認了。
不姓鄭,那就是說鄭師爺並非他的兒子。可是以師爺平肅的作風來看,不像是會來探望孤寡老人的善心人。
這位老爹和他一定有關係。
莫悠緩緩舒展開眉目,回想起老者剛纔得反應,本來還對她非常熱情,後來就以身體不適的理由,對她下了逐客令。
他的表現,讓她的好奇心越來越大。而且,她隱約覺得,此事或許和縣衙的詭異有關係。
莫湛一直想要查清楚縣衙裡的情況,這個線索對他或許會有很大的幫助。
回到驛站時,正瞧見顧清風在院子裡走來走去,像是在等什麼人。
“嫂夫人。”
見她走進來,顧清風立刻揚起了嘴角。
“你終於回來了,跟我來。”
“什麼事?”莫悠疑惑地看向他。
對方邊往小樓走去,邊說道:“我找來一位解毒高手。”
莫悠臉上劃過一絲詫異。
顧清風再次說道:“之前問的時候,嫂夫人有事離開了,也不知你身上的毒解了沒有。所以我就擅作主張,請人來了驛站。”
“多謝。”莫悠微微一笑,眼裡露出感動。
跟着顧清風來到一樓的花廳,還未踏進門,裡面就傳到一陣痛苦的嚎叫。
二人對視一眼,忙推門進入。
偌大的花廳裡只有兩個人,一個橫躺在地上,痛苦地翻滾着。一個人安靜地站在那裡,雙眼發亮地盯着地方的人,像是發現了什麼好玩的東西。
“姚聖手,這是怎麼回事?”顧清風快步走近站在那裡的女子。
姚聖手?
莫悠眸光微閃,江湖上的事情她也瞭解一些,被人稱爲“聖手”,又是解毒高手的人,只有一位。她叫姚舜華,無門無派,性情乖張且行事詭異,許多人都對她恨之入骨。
然而,這“毒醫聖手”之名,也並非浪得虛名,縱觀整個江湖,論對毒藥的造詣,也只有她有本事得此名號。
傳聞,這世間沒有她解不了的毒,也沒有人能夠解她的毒。是個讓人又愛又恨的人物。
沒想到顧清風請來的高人,竟會是她。
莫悠的表情中帶着一抹不可思議,原以爲顧清風只是一位普通的商人,誰料想他竟能請的動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物。最重要的是,這位毒醫聖手從不主動幫人,除非對方能夠提出讓她滿意的條件,她纔會考慮。
顧清風又和她做了什麼交易?
愣神之際,地上的人叫地越來越淒厲,莫悠猛地被震醒。
顧不得再去看那個着裝詭異的女子,蹲下來,查看地上的人。
此人莫悠有些印象,是秦白羽帶過來的官兵。此刻他正面色慘白地側躺在地上,一隻手握着另一隻手,高高舉起來。
莫悠看過去,眼神微微一沉,倒吸一口冷氣。
只見那隻被他握着的右手,已經變成暗紫色,手掌連帶着手臂都腫脹起來。更可怕的是,在這詭異的皮膚下,似乎還有什麼東西在不停的蠕動。
“你對他做了什麼?”
莫悠凝眸,起身望向旁邊的女子,神色冷然,眼光凌厲。
“此人手腳不規矩,老孃只是給他一些小小的教訓。”
女子的聲音非常好聽,纖細的聲線,悠揚婉轉的語氣,聽起來頗爲嫵媚。然而,在這嫵媚中,卻還藏着一抹寒意,不覺給人一種毛骨悚然的感受。
莫悠擡眼打量着她,一身暗紅色的衣裙,有着異域風情。她細白纖細的腰身和左肩,都特意露在外面,給人無限遐想。她的妝容更是濃豔,透着妖媚和詭異。
江湖這麼大,什麼奇怪的人都有,像姚舜華這樣的,莫悠也見識過不少。只是此女衣不蔽體,有傷風化。
她剛纔那些話,明顯是在指控地上的人對她不軌。
莫悠忍不住看了一眼地上的人,她雖不太瞭解男人,可是若換做是他,也會很難抵禦眼前這個妖豔女子的魅惑。
“姚聖手,在下代他向您陪個不是,還望您能解掉他身上的毒。”顧清風后退一步,拱手拜禮,誠懇地請求道。
姚舜華冷哼一聲,緩緩側過身,目光轉到了顧清風的身上。
“他膽敢冒犯於我,我斷他一隻手臂,難道不公平嗎?”
“姚聖手,您武功高強,又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前輩,他就算有心,也是近不了您的身。既然您並沒有真的被冒犯,還請聖手網開一面,賜他解藥。”顧清風擡頭看向她,直言不諱地勸道。
姚舜華生得美貌,表面看上去也不過是個十七八歲的小姑娘,可若真論起歲數,她已經四旬有餘。
憑她在江湖中的地位,即便是同輩之人也不敢如此與她說話,而今卻被一個小輩這般巧言強詞。面子早已掛不住,若非顧清風身
上有她顧忌的東西,只怕早就當場要了他的命。
“哼,依顧公子的意思,那些心存罪惡,卻因一些外力因素而沒有得手的人,就是無辜之人了?”姚舜華強制壓下心中的怒火,嗤笑質問。
“姚聖手誤會了,所謂得饒人處且饒人……”
“行了,少拿些歪理邪說來糊弄老孃。”姚舜華一揮手,誇大的衣袖便揚了起來,帶着一股異香,緩緩飄散在空中。
莫悠下意識地屏住呼吸。
姚舜華看她一眼,表情中帶着輕蔑和好笑,“兩個時辰後,他身上的毒自會解掉。好了,不是要我來救人嗎?”
她這個回答,並沒有讓莫悠和顧清風鬆口氣,只是喚人進來,將地上中毒的人給擡了出去。
這個女子真是歹毒,且不說她的毒多麼詭異,單看那男子痛苦的表情就知道,這毒定然十分折磨人。而姚舜華的意思,就是要讓那個人承受兩個時辰的折磨。
莫悠不自覺摸上自己的手臂,她能夠明白那個人的痛苦,就像她身上的蠱毒發作一樣,不是要人命,而是不斷吞噬着人體內最脆弱的東西。
“姚聖手,這位便是我向您說過的那位,您來看看她體內中的是什麼毒?”顧清風請女子坐下,同時指向旁邊的莫悠,向她說道。
姚舜華歪頭盯着莫悠,臉上似笑非笑的表情,讓人看不出她真正的情緒。
“就是她?”姚舜華的聲音中帶着質疑。
顧清風忙點頭。
“像她這樣的人,還怕死不成?”姚舜華像是看穿了一切,一雙眼直盯地莫悠心神一亂,心裡閃過厭惡和排斥。
她不喜歡這樣的眼神,像是猜透了所有,看到了她的內心,讓她無所遁形。
顧清風也有些驚訝,沒有料到對方會突然說這種話。
“姚聖手,她是秦家的人,也是聖上親封的四品夫人。”顧清風又重新介紹了一遍莫悠的身份。
這次倒是換姚舜華驚訝了,“一個深藏黑暗,手染鮮血的殺手,也能成爲朝廷的人,看來這個女子不簡單啊。難怪如此惜命。”
莫悠和顧清風都被她的話震了一下,眼裡露出愕然。
這個女人竟然看出了莫悠的真實身份,真是不簡單。
“你,過來坐下。”姚舜華指着莫悠,用眼神示意她坐在旁邊的椅子上。
面對她這般不友好的態度,莫悠雖心生不悅,但臉上還是保持着一貫的冷靜,看似聽話地走過去坐下。
“手。”
她剛坐下姚舜華便轉開了身子,側對着她,根本不拿正眼瞧她,態度也非常傲慢地開口說道。
莫悠抿起雙脣,在顧清風帶着歉意和擔憂的目光中,緩緩伸出手臂,放在桌子上。
她的手臂剛放上去,姚舜華就搭上了她的脈搏,並用力將她的手臂壓在桌子上,隨後才又鬆開一些力道。
然而就是這短短的一剎那,也足以讓莫悠感受到,對方的內力深不可測,比竹隱還要高出許多。
姚舜華很快收回手,臉上神色未變,看不出什麼情緒。
“姚聖手,怎麼樣?”顧清風輕聲問道。
姚舜華站起身,負手看了一眼莫悠,才說道:“她中的是蠱毒,此毒只有下毒之人才能解。而且,蠱毒分爲很多種,解它的方法也有很多種。”
“您的意思是說,此毒您解不掉嗎?”顧清風再次問道。
姚舜華面色冷下,顯然是他的質疑,讓她非常不高興。
“這世上還沒有老孃不能解的毒,給我三天時間,三日後我就送來解藥。”
丟下這句話,姚舜華就推門離去了。
“嫂夫人,您放心吧,只要姚聖手肯幫忙,您身上的毒就一定能解。”顧清風看向莫悠,安慰道。
莫悠莞爾一笑,點頭表示明白。對於解毒,她並沒有什麼很深的執念,畢竟也有大夫說過,這種蠱毒很是霸道,只能下毒的人才能接。剛纔姚舜華也這樣說了,那就代表這毒真的不好解。
其實如果不是顧清風的提醒,她幾乎都快忘掉身上的毒了。大約是因爲這毒很少發作,也未給她的身體帶來什麼異狀,以至於總是會忽略掉。
也因此會讓她以爲,這毒解不解的掉,對她都沒有多大的威脅。
“明日我要帶上官湄抒出去一趟,我去做些準備。”
上官湄抒的事情,顧清風已經從莫悠那裡得知,“你一個人能應付嗎?”
“放心,有莫捕頭和武館的人在,不會有事的。”
莫悠對他露出放心的表情,說完,便也離開了花廳。
竹隱連夜被莫湛秘密送往武館,他和莫悠對武館有恩,所以當他說明來意後,唐館主當即就同意了。並且吩咐下去,讓大家對竹隱的存在守口如瓶,也要嚴加看守,不能讓別人看出武館有絲毫的異狀。
次日午時剛過,莫悠就乘着馬車,來到唐氏武館的側門。
趙宜修早已在那裡等候着,見到馬車過來,忙迎了上去。
莫悠先從馬車內探出身子,趙宜修輕聲說道:“一切都已安排妥當,這附近沒有外人,夫人請下車吧
。”
莫悠點頭,先跳下了馬車,對他吩咐道:“上官小姐行動不便,你抱她進去。“
說完,就直接進了武館。
趙宜修面色微緊,尷尬地站在原地,好片刻才閉了閉眼,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走上馬車。
而當他看到躺在車裡的女子時,心裡又是一陣緊張。
“姑娘,得罪了。”
他低低說了一句,根本不敢正眼去看上官湄抒,表情詭異地將她打橫抱起。
女子非常瘦弱,輕盈的體態落入臂膀間,讓人覺得像是抱着一團棉絮,輕飄飄的,沒有多少重量。
趙宜修暗暗驚訝,這女子比婉妹要高上半個頭,可這體重只怕還不及婉妹。
她究竟是什麼人?與那個要害秦夫人的男子又是何關係?
心裡暗暗猜測着,多少減去了些尷尬。
昨晚上官湄抒聽到莫悠說,要帶她來見竹隱後,興奮地一整晚沒有睡着。剛纔在馬車上一路晃悠着,加之她身體還很虛弱,沒多久便睡着了。
當她醒來時,人已出了馬車,可是那種顛簸感還是沒有減少。
上官湄抒恍然看向周圍,這才發現自己竟是被一個男人抱着,當下就是又驚又恐。忙掙扎着要下來,嘴上叫道:“你是誰?臭流氓,快放我下來……”
女子突然間的叫聲,讓趙宜修剛剛平靜下來的心情又亂了,還沒有來得及開口解釋,對方就又劇烈地掙扎起來。
縱使他身懷武藝,可是面對這種突如其來的情況,而他自己又理虧在先倍覺心虛,一時半刻竟被一個女子佔了上風,險些被她帶着摔倒。
腳下一個趔趄,趙宜修面色微驚,立刻騰出一隻手扶住旁邊的假山。因此,本來在懷裡的女子,立刻就往下掉去。
“小心。”趙宜修低喝一聲,另一個手快速落在女子的腰間,手腕暗暗施力,帶着女子,讓她的雙腳穩穩落在地上。
上官湄抒也被嚇了一跳,驚叫一聲後,只覺得眼前一陣天旋地轉,待她雙腳站穩後,才逐漸回過神。
只是這一回神,又讓她臉上一陣羞惱,面色紅潤地推開身前的男子,從他懷裡逃脫出來。
“抱歉,在下並非有意冒犯,還望……”
顧清風道歉的話還未說完,就被一個巴掌給打了回去,緊接着就算對方咬牙切齒地罵聲:“下流。”
趙宜修行事向來光明磊落,且修養極好,就算是被他面對愛慕在心的唐婉婉,他也從未做過任何逾矩的行爲。
今日本是出於一片好心,確切的說,是對秦夫人下令的無奈,他纔會稍稍違背原則。結果……還是被人當成了登徒子,還莫名其妙捱了一個耳光。這種事情換誰,都會覺得委屈。
趙宜修本想甩袖離開,可是自己有命在身,只能勉強壓下心裡的不快。
“姑……”
“大師兄,你們怎麼還在這裡?”
趙宜修剛要說話,就再次被人打斷了。
轉身一看是唐婉婉,心裡又是一陣發虛,不知婉妹是何時過來的?有沒有看到剛纔的事情?
萬一看到了,她會不會誤會?
當初他一時心急向婉妹袒露了心跡,雖然結果被拒絕了,可他心裡始終還是放不下這麼多年的感情。
如果婉妹真的誤會什麼,他的心裡,定然比無辜捱了一巴掌還要難受。
“是你。”上官湄抒盯着突然出現的小姑娘,很快就想起來,他們曾在薈蔚城的酒樓裡見過。
當時竹哥哥就是抓了他們幾個,以此來牽制秦夫人。
想不到今日他們又見面了,原來秦夫人要帶她來的地方,竟是這裡。
唐婉婉自然也還記得她,平生第一次遭遇那種事情,她對那次的經歷可是記憶猶新,包括那些曾參與其中的人。
“是我,又見面了。上次是我落在你們手裡,而這次,卻是你們成了階下囚。”唐婉婉走近上官湄抒,面色不善地瞪着她,問道:“你剛纔爲何打我師兄?你可知,這裡是我的地方,敢傷我的人,這隻手不想要了嗎?”
她猛地拽上對方的手腕,眼裡迸發出冰冷的笑意。
上官湄抒抿起嘴,用力想要抽回手。
兩個女子較量着,卻全然沒有注意到,趙宜修在聽到唐婉婉那番話後,整個人都呆住了,眼裡隱隱閃爍着驚喜。
婉妹剛纔是,他是她的人?是他聽錯了,還是婉妹終於察覺到了自己的心意?
如果真是這樣,那這一巴掌也捱得值。
上官湄抒的個頭比唐婉婉高,可力氣卻不如她,很快就落於下風,只能放棄了掙扎。
“今日我落入你們手中,要殺要剮悉聽尊便。還有,我提醒你一句。”她說着,瞪了一眼旁邊的男人,“這個登徒子可不是什麼好人,剛纔還抱着我呢,你……”
“不是,婉妹,你聽我解釋。”
她的話讓趙宜修面色驚變,忙打斷,看着唐婉婉,着急地解釋道:“我剛纔會抱、抱她,都是因爲秦夫人下的命令,並非是要佔她便宜。你我相識這麼多年,婉妹,你一定非常瞭解我,知道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