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烏雲翻滾,很快壓過頭頂,遮擋住了午時的陽光,放佛提前進入了黑夜。
沉悶的氣息,讓馬車內的兩名女子倍感燥熱,裡面的薄衫已經被汗水浸透,黏在身上非常不舒服。
莫悠和苑寧不時擦拭着頭上的汗珠,把兩邊的窗戶全部打開。
可是,外面明明是狂風大作,還是阻擋不了車內的悶熱。
“夫人,我有點兒難受。”苑寧輕飄飄地說道。
“再忍忍,看現在的天氣,暴雨隨時會來。我們得先找個落腳處。”莫悠一邊觀察着外面的情況,一邊說道。
“再走十里,就有一座鎮子,我們去那裡落腳。”此時,竹隱的聲音也傳了進來。
馬車在狂風中疾馳,莫悠停留的窗外的視線,不經意瞥到一塊石碑,上面刻着三個字“靈石鎮”。
當他們趕到鎮子時,天邊忽然響起一聲炸雷,暴雨緊隨而至。
苑寧被嚇了一跳,忙拽着莫悠的衣袖,往她身後躲去。
“把門窗關上。”竹隱的聲音傳進來。
就是這樣一小會兒的時間,已有雨水潑進來,莫悠伸手關上兩邊的窗戶。接着就探身去拉車門,密密的雨幕中,街道上一片冷清,只偶爾能見到一兩個疾奔躲雨的行人。
路兩邊酒肆商鋪,也都緊閉房門,只餘屋內亮着的燈火。
這個鎮子不算很大,馬車很快就繞着整個鎮子轉了一圈,最後終於找到一座客棧。看樣子,這個靈石鎮只有一座客棧。
竹隱先跳下馬車去敲門,裡面很快有人應聲,開門一瞧是客人上門,眼裡先是喜色,隨後就是打量和警覺。
對方的所以表現都盡收眼底,竹隱也不動聲色地回望着眼前的人,看衣着該是這裡的掌櫃。
“這位公子看着眼生,不是本地人吧?”掌櫃的先開口問話。
竹隱更覺奇怪,通常情況下,不是該讓客人先進店嗎?
“店內可有空房?”在這種天氣,又趕了這麼久的路,竹隱實在疲於再應付這些,便直接問道。
掌櫃的一愣,隨後旁彎腰陪笑,“有、有,公子快請進。”
“等等。”竹隱說着,就轉過身,跑回到雨中打開車門,示意裡面的人下來。
掌櫃的在旁看着,不多時就見到兩位姑娘從馬車中走出來,看她們衣着不凡,又生得水靈俊俏,忍不住蹙起眉頭。
待到三人走近時,掌櫃的又收起臉上的表情,笑臉將人迎進去。
“三位是要兩間客房嗎?”掌櫃的目光在莫悠身上一掃,見她一身婦人打扮,想必是這位公子的夫人。
“兩間上房。”竹隱點頭。
“好咧。”掌櫃的立刻喜笑顏開,親自引領着三人上樓。
莫悠發現這個客棧的大堂裡非常冷清,除了掌櫃的,就是兩名閒着無事的夥計,沒有看到任何客人。
而樓上的屋子,沒有一間亮着燈,這表示客棧裡除了他們,就沒有其他客人了。
好生冷清,這個靈石鎮的人似乎也不多。
“公子,你們這是從何而來,要到哪兒去?”掌櫃的邊帶路,邊熱情地與他們攀談。
“鋅城,在下是陪夫人回家省親,途徑此地遭逢暴雨,不得不在此先落腳。”竹隱發現,此人似在有意無意地打探他們的消息,心中暗生警惕。
掌櫃的聽後,笑道:“這雨啊,恐怕要到明天才能停了,三位落腳算是落對了。不過……”
話到此處,掌櫃的忽而湊近竹隱,目光又掃向莫悠和苑寧,“公子可要當心些,最近咱們鎮子上不太平,這兩位姑娘又生得如此貌美,更要小心纔是。”
“此話何解?”竹隱挑眉,問道。
掌櫃的搖搖頭,憤怒又惋惜地說道:“一個月前,咱們這裡突然來了一個採花賊,糟蹋了不少女子,事後還將她們都殺了滅口。現在鎮子裡,凡是有女兒的人家,都日日緊閉門戶。就算是途徑這裡的人,一旦聽說了採花賊的事情,都紛紛繞道而行。您看,我這小店裡已經許久沒有客人來了。”
採花賊,真是走到哪裡都不安生,竹隱在心裡暗歎,看來雨停之後他們要馬上離開這裡才行。
怪不得這個掌櫃的看他們的表情如此奇怪。
兩個房間是挨着的,掌櫃的爲他們打開門後,莫悠和苑寧一同走向左邊的屋子。
“你住這邊。”竹隱一把握住莫悠的手腕,強勢地將人拉回來,直接走進另一個屋子。
苑寧愣在當場,好半晌纔回過神,眼裡流露出驚愕和緊張。
這、這、這個段、段侍衛長他好大的膽子,竟敢讓夫人和他住一間屋子,這事若是傳揚出去,豈不毀了夫人的清譽。
思及此,苑寧忙也跟着跑了進去。
“竹公子,現在這種天氣,你難道還怕我們跑了不成?”
屋內,莫悠和竹隱對立而戰,語氣不善地說道。
“這個小丫鬟我管不着,她隨時都可以離開,可是莫姑娘不行。”竹隱沒有明說,但他這番話儼然已經表明了他的立場。
“你放心,我們都不
會走。”莫悠看着他說,“竹公子應該還沒有忘記掌櫃的剛纔那番話吧,苑寧一個人住實在太危險,我是她的主子,自然要負責她的安全。”
“既然如此,我們三人住一間。”竹隱沒有絲毫猶豫地下決定。
莫悠真想扶額,這個男人真難纏,防她防的這麼緊。
“夫人,這樣恐怕不好吧,如果將軍知道您和他……”苑寧悄悄扯住莫悠的衣袖,小聲說着,話到最後,已經有些說不下去。
“算了。”莫悠對她搖搖頭。
段礬如果能夠這麼輕易就被說服,她也不要每天爲睡覺的事情感到頭疼了。
索性以後都有苑寧陪着,量那個男人也不敢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
正如掌櫃的所說,這場大雨恐怕要到明日纔會停了。
莫悠三人便就安心住下了。
“夫人,奴婢就守在您的身邊,絕不會讓人靠近您半分。”
莫悠躺在牀上,看着始終守在牀邊,不肯上來的小丫鬟,心裡一陣挫敗。不管她軟硬兼施,說了多少遍,這小丫頭反反覆覆就是那麼一句話。
而她所說的某人,想必就是竹隱。
“你當真不肯上來睡覺?”莫悠有些無奈,又問道。
苑寧再次堅定地搖頭。
見此,莫悠也不再費口舌,直接躺到裡面去,在外面空出一個位置。
“我先睡了,你困了就上來。”
說完,就真的閉上了雙眼。
外面電閃雷鳴,大雨磅礴,嘩嘩的雨聲,讓這深夜變得一點兒都不寧靜。
苑寧支着頭靠在牀邊,昏昏欲睡,不時地搖頭晃腦。一時清醒,一時又云山霧罩。
就在這時,伴隨着一道白光,天邊再次響起一聲炸雷。
苑寧瞬間被驚醒,忍不住朝窗戶那裡看去,隱約能看到上面映出的斑駁影子。
她站起身,稍稍吸了口氣。所謂人有三急,她現在想要去茅房,可是外面的聲音,讓她又不太敢走。
尤其是想到掌櫃的那些話,更是害怕的要死。
她捂着肚子在牀邊又忍了半個時辰,最後實在憋不住了,深呼一口氣,直接奔出屋子。
大雨下了一整夜,衝散了空氣中的熱氣。
莫悠是在一陣清涼的晨風中醒來的,下意識地看一眼身邊,沒有苑寧的影子。人也不在旁邊,被褥沒有動過,看來昨晚真是守了她一晚上。
這是個傻丫頭。
莫悠失笑搖頭,洗漱完後,就下了樓。
本以爲其他兩個人已經在樓下等着她,誰知到了大堂纔看到,只有竹隱一人。
“苑寧呢?”莫悠走過來坐下。
“不清楚。”竹隱說的毫不在意。
莫悠看向櫃檯後的掌櫃的,招手喚他過來,詢問有沒有看到她的同伴。
掌櫃的也說沒有,而後像是想到了什麼,緊張地說道:“她不會是被採花賊給……”
“掌櫃的,麻煩您去問一下,看看店內有無其他夥計看到苑寧,或者說問一下一次見到她的地點和時間。”莫悠心裡有些慌亂,邊在心裡祈禱,邊冷靜地囑託道。
“行,您先別急,我這就去問問。”掌櫃的滿口應下,快速朝後院走去。
大約一炷香的功夫,掌櫃的去而復返,並帶來一名夥計。
“這位夫人,在下已經詢問過,最後見過您那位丫鬟的人就是他。”掌櫃的指着身邊的夥計,說道。
莫悠看向那名夥計,瘦高的個子,看起來還很年輕,不等她問,夥計就躬身說道:“大約是昨晚丑時,小人因爲雷聲的緣故一直睡不着覺,就下牀走動。後來,我聽到外面有動靜,便打開窗戶去看,然後就看到您那位丫鬟跑去了茅房。”
“之後呢?”莫悠問道。
“我看她是內急,也就沒有再去注意,關了窗戶重新躺回牀上。後來,我就不知不覺睡着了。”夥計回道。
夜裡丑時……現在已經是辰時,倘若苑寧是那個時候不見的,那麼這中間已經過去了三個多時辰。
這麼長的時間,莫悠忍不住蹙眉,心裡升起不好的預感。
“哎,在下昨天剛剛提醒了各位,想不到就出了這種事情。”掌櫃的遺憾地說道。
“掌櫃的,麻煩您能不能找個人去報官?”這時,竹隱開口說話了。
掌櫃的嘆口氣,“報官也沒用,那些人根本就不管,否則那採花賊也不可能如此猖狂。這都八條人命了,再加上昨天那個小丫頭,就是第九條了。哎,也罷,在下這就派人去報官,可是兩位千萬不要抱有什麼期待。那幫吃人不吐骨頭的狗官,只對銀子感興趣。”
掌櫃的說完,就吩咐旁邊的夥計去縣衙報官。
“掌櫃的,您能否和我們詳細說一下采花賊的事情。”莫悠看向旁邊站着的人,問道。
掌櫃的猶豫的片刻,想到昨晚那個小丫頭,長得那般水靈,如果真的出事,就實在太可憐了。只是,如果她真的是採花賊抓走的,怕是現在已經凶多吉少。
掌櫃的點點頭,看一眼門口,纔開始敘述
事情的經過。
“事情大約就發生在上個月月底,咱們鎮子上一戶周姓人家,就在女兒出嫁頭天夜裡,新娘子忽然消失不見了。三天後,就有人在鎮子外的河裡發現了她的屍體。周家人當時報了案,官府也派人過來勘察過,可是卻什麼都沒有查出來。還把此女的死,定爲失足落水的意外。周家二老傷心至極,可無奈他們並非富裕人家,拿不出縣老爺滿意的銀子,這案子就給草草了結了。”
“那周家女兒的真正死因是?”莫悠問。
“是被人活活打死的,屍體被擡回來的時候,浮腫的身體上,還能看到生前被虐打的傷痕,遍體都是。”掌櫃的眨了眨眼,又道:“起初,大家都認爲是周家惹上了仇家,纔會招惹這種禍事。”
“可是沒過多久,大概是五天後,有一戶人家的女兒失蹤了。情況和周家小女很像,也是被人在河裡發現了屍體,都是被活活打死的。這時,鎮子裡的人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可是,咱們鎮子窮,沒什麼有錢有勢的人家,官府不肯管咱們這裡的事兒。就這樣,從那以後,鎮子裡每隔幾日就會丟失一名女子。後來被發現的屍體,里正特意找了穩婆來驗過,果然都被糟蹋了。”
“這些屍體都是在河裡被發現的嗎?”莫悠又問。
“是,都是在河裡。”
“那被抓走那些姑娘,都是多大年紀?她們之間有無什麼聯繫?”莫悠繼續問。
“都是剛過及笄之年的小姑娘,至於聯繫……您也看到了,咱們的鎮子就這麼大點兒,鄰里街坊的都互相認識,每家每戶都多多少少有些聯繫。”掌櫃的攤手回道。
“您能把那條河的位置告訴我嗎?還有,如果可以,我想要一份死者的名單。”莫悠看着他,詢問道。
她的態度雖然和善,可是那眼裡的清冷,讓人望之生畏,不自覺就矮了一頭。掌櫃的昨天就發現了,這位夫人身上的氣息很不一般,該是有些身份的人物。
“好的,我這就去把地址和名單給您寫下來。”掌櫃的一點頭,就跑去了櫃檯。
但願他的眼光沒錯,這位夫人能夠幫到他們鎮子裡的村民,除掉那個喪心病狂的採花賊。
拿到地址後,莫悠就說要去河邊看一看,至於竹隱,自是也要跟着一起去。
“莫姑娘,我們的時間不多。聽那位掌櫃的描述,苑寧怕是已經凶多吉少,如果實在找不到她,我們必須馬上離開這裡。”路上,竹隱低聲提醒道。
莫悠冷冷掃他一眼,倒也沒指望他能說出什麼好話來。
那條河離鎮子不願,一炷香的功夫就到了,河面不算很寬,河水倒是非常清澈,一眼能望到底。而且河水也不深,似她這般身高的,就算掉進去也不會被淹死。
“這水一路往下流動着,想必應該是有源頭的。”莫悠站在河邊觀望。
竹隱擡眼看向遠處,“去上面看看。”
河流上方是一座矮山,他們走過去時,發現這是一座石山,除了樹木,地上沒有什麼雜草。
而且地上有一條很寬的溪流,溪流下的山石被沖刷的非常乾淨。
一路沿着溪流又往前走了許久,還是沒有找到源頭,後來還是一位村民告訴他們,這矮山後還有一座高山。
山裡有瀑布,下面那條河就是有這些瀑布匯聚而成。
“那山十分陡峭,裡面時常有野獸出現,我勸二位還是不要過去的好。”村民臨走前勸道。
看着腳下這座小石山還有很長一段路,竹隱便提議道:“我們先回鎮子,看看官府的人來了沒有。那座山裡這裡很遠,中間又隔着這座石山,想必屍體不會是從那裡拋出來。”
莫悠稍作沉思,倒是沒有反駁,二人原路返回鎮子。
如同掌櫃的所言,縣衙的人的確不重視這座鎮子,跟着夥計過來的人只有一個。
看他身上的衣着,想必也只是一個小小的衙役。
莫悠把事情簡單來人說了一遍,那小衙役也不知聽進去了幾分,不時裝模作樣的點點頭。
“事情的經過我已經瞭解了。”小衙役看看莫悠和竹隱,擺出一副爺的模樣,說道:“依我看,應該就是你們那個丫鬟貪玩,自己跑了出去。”
“官爺,昨晚一直在下暴雨,到今天清晨方纔止住。我想我的丫鬟再頑劣,也不會冒雨跑出去貪玩。”莫悠好心地提醒道。
小衙役被打了臉,非常不爽,氣哼哼地說道:“你們這些外地來的,毛病就是多。小爺說她是自己跑去的,她就是自己跑出去,哪來那麼多的廢話。”
“所以官爺是不打算管這件案子了?”莫悠眸光一凜,冷冷望着小衙役。
小衙役一時被她的目光驚住,不自覺往後縮了縮脖子,背後傳來一陣寒意。
“你、你這小婦人,好生大膽,你可知,你現在的行爲是在威逼官員,我……”
“威逼官員,你是嗎?“莫悠冷笑一聲,迫人的視線上下打量打量着他,“充其量不過就是個給縣衙看門的下人,你也敢自稱官員,這是在藐視咱們西朝律法嗎?你可知冒充官員該當何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