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姑娘,仔細回憶一下,苑寧來到客棧後都做過什麼,說過什麼。”竹隱看着對面的女子,說道。
莫悠會意,“竹公子是說,讓我重複一遍苑寧那日做過的事情,從而讓兇手對我產生興趣,引他出現?”
“沒錯,你放心,在下會暗中保護你。”竹隱點頭。
“可以,不過我要仔細想一想。”莫悠說着,就陷入了回憶。
入夜後,客棧大堂內,總是會坐着一些食客。
莫悠和竹隱今晚也下來湊熱鬧,掌櫃的和夥計見到他們,顯得有些驚奇。
記得他們初來客棧時,苑寧說過的話不多,一直都在她的身邊,也沒有做出過奇怪的行爲。
莫悠如是想着,大概只記得苑寧除了在下樓端晚飯時,和這裡的人有過接觸,似乎沒有說過的多餘的話。
當時她只去了片刻,估摸着不會和他們聊太久。
想到那晚的飯菜,莫悠在掌櫃的過來詢問菜單時,便將那晚所吃的飯菜,一一報了出來。
掌櫃的一一記下,說了句“稍等片刻”,便離開了。
莫悠和竹隱對視一眼,同時搖了搖頭,暫時沒有發現異樣。
其實,如果重複苑寧當日做過的事情,並沒有多少可做,最後他們把那件事情定爲了重點。
夜裡丑時剛到,莫悠便走出房間,下樓來到後院,一路進入茅房。
當她進入茅房後,就開始注意着周圍的動靜,裡面的氣味讓她忍的頗爲辛苦。可是,她在裡面待了一炷香的時間,也不見有什麼動靜。
她想,或許兇手是在苑寧走出來後,對她下的手。
於是,莫悠就走出茅房。
天邊明月被浮雲遮住,寂靜的夜晚,只能聽到自己走路時的腳步聲。
莫悠一步一步地往前挪去,不是觀察着周圍的動靜,可直到她走到了回大堂的門前,也沒有出現異樣。
臉上露出失望,莫悠不甘心,又如此反反覆覆在後院走了幾次,直到一個時辰後,終於放棄回了房間。
“看來我們的推測又錯了。”莫悠有氣無力地趴在桌子上。
印象中,這還是第一次見到她如此挫敗的樣子,竹隱一時覺得新奇,坐下來好整以暇地望着她。
“思路沒錯,錯的是中間的細節,我們還是沒有找到對的‘共同點’。”竹隱篤定般地說道。
莫悠忽而思緒一轉,意味不明地說道:“竹公子,我忽然記起來,兩天前您可是某些衙門裡的貴人。一個晚上就能破獲那樁割舌案,爲何現在連區區一個採花賊都抓不到,我能認爲是你不願出手相助嗎?”
竹隱覺得,他這次真是冤枉了。之前那樁案子,其實不過是僥倖,他也沒有想到自己能那麼快查到真相。
不過也算是老天助他了,否則還不知這個小丫頭又要打什麼鬼主意,他可不想那日在淮縣的事情,再重演一遍。
“我想,明日我們再去鎮子上打聽一下其他死者的情況。”竹隱沒有回話,而是提出自己的建議。
莫悠本也是心情不好,一時有些控制不住心裡的煩躁,不過她已經很快收拾好自己,聽到他的建議後,只是點了點頭,便躺到牀上睡下。
次日他們又重新拜訪了一次那些死者的家人,莫悠在竹隱的暗示下,從這些人的手中要到了被害者死前所穿的衣物。
當他們提着這些遺物回到客棧時,正撞上掌櫃的在訓斥一名夥計。
“你說,你都來了三個月了,怎麼手腳還是如此不麻利。客人要的菜你都能搞混,虧得大家都是街坊鄰居,人家不計較……”
現在正是晌午吃飯的時候,大堂內坐着幾桌食客,這邊掌櫃的還在喋喋不休地訓斥着夥計。
莫悠和竹隱只是稍稍注意了那邊的情況後,便直接上了樓。
回到房間後,他們把死者的遺物一一放在桌子上。
“紅衣,全部都是紅衣。”
莫悠看着那些衣物,似乎想通了什麼。
她想到,苑寧失蹤那日的確穿着紅色的衣裙。
想通了這點兒,莫悠覺得再試一次,只是苑寧的衣服,她穿着不合身。最後覺得去成衣店買一套新的,不過這買衣服的過程,自然還是有竹隱一路跟着。
他們二人來到這個鎮子也有三天了,不大的地方,三天足夠讓很多人記住他們。
大家日日見他們形影不離,尚夫人不管去哪裡,尚公子都要跟着,都道他們感情好,許多女子都對莫悠豔羨不已。
以至於,每次接收到這樣的眼神時,莫悠都忍不住全身一抖。
購置完衣物回去的路上,莫悠似乎想到了什麼,說道:“我想,我們需要對那些人做個調查。”
知道她說的是客棧裡的夥計和掌櫃的,竹隱也點頭,“看老闆的年紀,該是已經娶妻生子了。可是,我們從未見過他的家人,也沒有聽其他人提到過。這就說明他真的還沒有成親,不過以掌櫃的條件來看,這把年紀還沒有成親,不免讓人覺得奇怪。”
“還有就是他剛纔訓斥的那名夥計,還記得嗎,苑寧失蹤那晚,他是最後見過苑寧的。而且他來到客棧只
有三個月,採花賊的事情發生在一個人,這個時間有些讓人在意。”
“這些事就麻煩竹公子了。”莫悠點頭說道。
再次回到客棧,莫悠和葉辭便格外注意着掌櫃的和那名夥計,觀察了一個時辰,也沒有發現哪裡不對。
更讓莫悠奇怪的是,竹隱說要去查探這些人的身份,可卻一直跟在她的身邊,全然不見有行動。
“竹公子,我知道你擔心我逃跑。”回到房中,莫悠就看向身後的人,說道:“你認爲,以苑寧現在這種情況,我會不顧她的生死,自己逃走嗎?”
“此話有理。”竹隱非常贊同地點點頭,好像對方所說之人並非自己。
莫悠闇翻白眼。
竹隱話鋒一轉,看着她似笑非笑,“不過莫姑娘或許還不明白,這世上有錢能使鬼推磨,有些事情不用我們親自去查,只要給足了銀子,自然就能得到想要的消息。”
莫悠有些驚訝,驚訝的不是他這番話,而是在奇怪,這個男人何時去找了人?她竟然不知道,可看他的神色,又不像是在說笑。
不過她還沒有愚蠢到,再去問他這個問題。
她在想,倘若真兇真的在客棧裡,那麼他們會把人藏到哪兒去?
而且,如果兇手真的是那個採花賊,那麼苑寧在受到折磨時,必然會叫出來。可是這麼久了,他們根本沒有聽到任何聲音。
最後,莫悠認爲他們不該把兇手侷限在客棧裡,和竹隱商量後,就換上剛買的紅色衣裙,準備去鎮子上走一圈。
這個鎮子裡的人不多,和她這般年紀的姑娘也不多,最近又因爲採花賊的原因,大街上根本見不到妙齡少女的身影。
莫悠這一抹紅色剛剛出現在鎮子裡,就引來了許多人的側目。
她個頭嬌小,長得也是粉嫩嬌俏,如今再配上這一襲紅衣,沒有媚俗沒有豔麗,卻煞是好看。
在鎮子上轉彎,已經接近傍晚,二人決定再去城外的河邊轉一圈,就回客棧。
天邊霞光渲染了河面,莫悠站在河邊,身上的紅衣與身旁的景物融爲一體,竟有說不出的意境。
竹隱站在她身後不遠處,看的有些呆住,嘴角不覺掛着暖如春風的笑容。
過了片刻後,莫悠終於緩緩轉過身,見此,竹隱立刻收回目光。
“走吧。”莫悠走過來說道。
竹隱點點頭,目光又忍不住飄到她的臉上,好似有些看不夠。
這時,天邊飛來一隻白鴿,很快停在了竹隱的肩頭。
見此,莫悠終於知曉,他是如何傳遞消息的了。
看來,他在西朝還有其他人脈。
莫悠闇暗記下,隨後就將注意力轉回到了案子上。
“信上怎麼說?”
竹隱展開信,看完後,臉上露出一抹了然的笑容。
“可是找到了線索?”莫悠又問。
竹隱將信遞到她手中。
“太好了。”很快,莫悠發生一道近乎歡喜的聲音。
“走吧,今晚就把這樁麻煩事給解決掉。”竹隱心情不錯地說。
又是夜裡丑時,莫悠穿着紅衣,像昨晚一樣,行走到黑暗中。
微白的月光,透過黑夜,照出斑駁的光芒。
一抹紅衣猶如鬼魅,幽幽穿梭其中。
當她來到後院時,將目光投向那兩件開着窗子的屋子,裡面住着的夥計都已睡下。
收回目光,緩緩走向影壁,這一次她並沒有去茅房,而是去了影壁另一端,站在通往另一座小院的拱門前。
過了片刻,便擡腳走進去。
小院內修建地非常雅緻,一邊是抄手遊廊接連的三座屋子,而另一邊修建了一座花圃。
花圃內繁花似錦,在月色下別有一番意境。
莫悠沿着抄手遊廊,從頭走到尾,而後來到花圃旁,躲進旁邊的一棵大樹後。
沒過多久,外面忽然響起一陣細微的響動,以及門窗開合的聲音。
魚兒上鉤了。
莫悠心裡暗喜,探出頭去瞧,果不其然有兩道人影已經打在了一起。
其中一個人穿着夜行衣,看不出面貌,另一個卻是一身白色裡衣,似乎出來的非常匆忙。便是這座院子的主人,掌櫃的。
二人打鬥的聲音非常輕,顯然是怕驚動到其他人。
而黑衣人和掌櫃的只過了幾招,似是方纔意識到眼前的形式,明白自己上當了後,立刻想要離開。
就在這時,院內忽然亮起了燈火。
打鬥的二人皆是一愣,暫時停止了動作。
只見竹隱手舉火把,緩緩走進院子。
“你……”掌櫃的驚訝地望向竹隱,眼裡不覺流露出一抹驚慌和心虛。
他悄悄往後退着,似想要回屋裡去。
莫悠立刻走出來,從後面將他攔下。
掌櫃的又是一驚,目光不時在二人身上穿梭。
“你們……”
“掌櫃的,你把我們騙的好慘。”莫悠冷冷注視着他。
“我……不,我、我……”
“你把苑寧藏哪兒了?”莫悠打
斷他無力地辯解,聲音也冷了幾分。
掌櫃的立刻激動地搖頭,“不行,她是我的。”
這邊還在對峙,那邊黑衣人剛要趁機逃跑,就被竹隱攔下。二人瞬間過上了招,黑衣人功夫不錯,竹隱一時也沒有佔到便宜。
這時,黑衣人忽然從腰間抽一把軟劍,招式凌厲暗藏殺機,直直刺向竹隱。
竹隱眸色稍動,堪堪避開這一劍,與黑衣人擦肩而過。
他穩住腳步,猛地轉身,雙手的火把,散發着強烈的炙熱,瞬間從他手中飛出。
火把飛的極快,一直在繞着黑衣人轉,跳動的火焰,一時近一時遠,片刻就晃得黑衣人頭暈眼花。
黑衣人提劍去砍,竹隱豈會給他這個機會,瞬間跳過去接住火把,再次朝對方襲去。
“沒想到竹公子的功夫如此出神入化。”掌櫃的看着二人地打鬥,忍不住感嘆道。
“所以,乖乖交出苑寧,否則你會和那個人一樣的下場。”莫悠逼視着他。
幾乎是她話音落地的同時,那名黑衣人也重重摔落於地面。
黑衣人身體一陣,頓時按住胸口,猛吐一口血。
“掌櫃的,你不是希望我們能夠抓到採花賊們?現在人送到了你面前,那麼我們的人,是否也該還回來了?”竹隱走近他們,目光看向掌櫃的。
“這……”掌櫃的眼裡的驚訝一直不斷增加着,“你們……是如何知曉的?”
“掌櫃的多番給我等提示,句句直指採花賊,倘若這樣我們還看不出一二,那不就有負掌櫃的所託了。”竹隱勾脣,目光落到黑衣人身上。
他因爲受了重傷,只能躺在地上不斷咳嗽着。
“掌櫃的,如果不能交出我們的人,這個採花賊在下隨時都能放走。”竹隱挑眉,目光又盯在了掌櫃的身上。
“我要先看看這個人是誰。”掌櫃的低頭,看着黑衣人的目光中,有憤怒亦有恨意。
他走到黑衣人身邊,緩緩存下來,擡手拿掉黑衣人臉上的黑布。
瞳孔微微緊縮,掌櫃的不敢置信地看着地上的人。
“沒有想到吧,那個殘害了鎮子裡不少姑娘的人,就是你客棧裡的夥計。”莫悠開口說道。
“你、你們是怎麼查到這些的?”掌櫃的眼裡除了震驚,還有那麼一絲好奇與敬佩。
“我要先見到苑寧,確定她平安無事。”莫悠說。
掌櫃的眼裡閃過一絲猶豫,兀自沉默了良久,後來像是終於想通了,握緊拳頭站起身。
“你們跟我來吧。”
竹隱快速封住黑衣人的穴道,而後提着他,跟隨掌櫃的進入正堂。
裡面很快點亮了燭臺,如同院子一樣,屋裡佈置地非常雅緻。
掌櫃的點亮燭臺後,就直接一走到面牆壁前,推開上面掛着的屏風,後面赫然另有天地。
“這裡是暖閣。”
掌櫃的側頭解釋後,就掀開珠簾走了進去,不過沒用多久,他就又走了出來,懷裡抱着一名女子。
“苑寧。”莫悠的目光死死盯在女子身上,見她衣衫整齊,沒有受傷的痕跡,也沒有想象中的狼狽,便安了心。
掌櫃的抱着苑寧,走到衆人面前,而後將她放到椅子上坐好,末了還不忘細心地爲她整理一下衣裙。
他看苑寧的目光非常柔和,藏着滿滿的情意。
苑寧軟軟靠在椅子上,似乎非常累,微微睜開雙眼,當她的視線中出現了莫悠的臉時,立刻睜得大大的。
“夫人。”
她的聲音也輕如羽毛,好像沒有力氣說話。
“你對她做了什麼?”莫悠冰冷地瞪向掌櫃的。
掌櫃的心虛地移開目光,尷尬地說道:“軟筋散……不過你們放心,我放的藥量非常小,不會對她造成傷害。我、我只是……只是想讓她安靜地留在我身邊。”
還好,沒有發生她想象中的事情。
莫悠鬆口氣,“解藥呢?”
“再過半個時辰,藥效就散了。”掌櫃的如實回道。
“袁程義,最好一切都如你所說,否則我定叫你後悔一輩子。”儘管知道苑寧沒有受到傷害,可想到這個人竟然關了她這麼久,莫悠還是忍住氣憤。
“夫人……”
這時,苑寧再次開口。
莫悠見她似有話想說,便靠了過去。
“掌櫃的沒有傷害我。”苑寧對她露出一個放心淺笑。
“鳶兒。”掌櫃的看着苑寧,忽然動情地叫了一聲,聽到他爲自己辯解,臉上露出興奮的喜色。
“她不是鳶兒,她叫苑寧。”莫悠毫不留情地打破他的美夢,“你的妻子早在五年前就已經死去,而苑寧是個活生生的人,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人死不能復生,不管苑寧和你妻子長得有多像,她都不是你的鳶兒。”
“死……”掌櫃的神色陡變,似有一時的迷茫,兀自囈語着:“死,我的鳶兒死了,五年前就死了……她死了,早就死了,我們準備成親的前幾天,她卻死了……啊……”
說到最後時,掌櫃的情緒已經徹底崩潰,抱着頭大叫一聲,痛哭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