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一步步逼近過來的人,對方那意味不明的眼神,讓莫悠不自覺往後退去。
你退我進的場面沒有持續多久,莫悠就撞上了身後的桌子,她雙手抓住桌角,剛欲開口,卻被對方一個噤聲的動作打斷。
“別說話,隔牆有耳。”竹隱輕聲提醒道。
“我們被人跟蹤了?”莫悠不確定地說道。
竹隱看着她,點了點頭。
平靜的神色稍變,心裡有挫敗感蔓延,莫悠微垂下眸子,用心去感受周圍的氣息。
可是她努力了很久,也感覺不出絲毫異樣,這讓她心裡的挫敗感又加深幾分。
沒想到,她現在只能感受到一丈內的動靜,再遠一些就不行了。
“幾個人?人在何處?”莫悠問。
竹隱看着她的眼神有了些微變化,卻沒有回話。
莫悠被他看得莫名其妙,尤其對方又離她如此近,陌生的男人氣息,讓她眼裡閃過一絲排斥。
但見對方沒有絲毫後退或者離開的架勢,莫悠乾脆雙手稍稍用力,直接坐上了桌子。與此同時,用腳勾住旁邊的凳子,往這邊挪過來。
竹隱眸光微閃,迅速後退躲開。
計謀得逞,莫悠得意地一挑眉,轉而跳下桌子,來到對面坐下。
看着刻意與自己保持距離的小丫頭,竹隱一挑眉頭,規矩地與她相對而坐。
解除了“危機”,莫悠方纔回味過來竹隱剛纔的眼神,似試探又似在看好戲。
想到他會突然在這裡落腳,應該與那些跟蹤而來的人有關。
而這個時候,會跟蹤他們的人,不用想也一定和將軍府脫不開關係。
“莫姑娘可是在想,該如何與那些跟來的人聯繫上……”
“我沒那麼傻,身上的毒未解,縱使逃到天涯海角也還是死路一條。”莫悠嗤笑一聲。
竹隱再次挑眉,意外地看着她,“莫姑娘何時變得如此貪生怕死了?”
莫悠懶得和他起口舌之爭,乾脆收回目光,支着頭假寐。
見此,竹隱也安靜了下來,目光低沉,不知在思考什麼。
次日一早,當他們再次出發上路時,也沒有發生什麼事情。
莫悠幾乎認識是竹隱在騙她,可這一路上,他似乎真的警惕了許多。路上總喜歡繞圈子,本來兩個時辰就能走完的路,他們足足用了兩倍的時間。
所以,當他們趕到淮縣時,天邊已經被火紅的雲霞染透。
淮縣的城池不算很大,街道也不是很寬敞,房屋卻不少。到處都是樓宇林立,看起來頗爲擁擠,街頭巷尾也聚滿了人,一眼看過去熱鬧又繁華。
也因此,莫悠他們的馬車,在路上走得十分緩慢。簡直是三步一小停,五步一大停,等他們好不容易找到一家客棧時,二人的耐心都已被磨的所剩無幾。
然而,他們纔剛剛走下馬車,不遠處就傳來一陣吵鬧聲。
聞聲望去,就見一羣穿着官服的捕快,在一個老百姓的帶領下,正一路吆喝着“讓讓”,快速朝這邊奔來。
莫悠和竹隱對望一眼,忙往前走幾步,想要給這些人讓路。
誰知,這個時候那個帶頭的中年男人卻擡手指了過來,並喊道:“官爺,就是她。”
莫悠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眉頭,倘若她沒有看錯,那個人是在指她。
很快,她的感覺就應驗了,那羣捕快直接朝她這邊跑來,將她和竹隱團團圍住。
見到這種陣勢,老百姓們早就嚇得往後退得老遠,卻還是忍不住圍起來看熱鬧。
當捕快們來到她面前時,帶路的中年男人立刻從懷裡掏出一張畫像,放到其中一個看似捕頭的人眼前,幾乎是諂媚般地說道:“官爺,這海捕公文上所畫之人,就是這位姑娘。”
那捕頭低頭看看畫像,繼而又看向莫悠,仔細琢磨了一會兒,臉上露出一抹喜色。
“沒錯,就是她。”
捕頭指向莫悠,“來人啊,快把這個女盜賊給我抓起來。”
女盜賊?莫悠似乎有點兒聽明白了,他們似乎是認錯人了。
眼看着那些人的手就要伸過來,莫悠剛要開口解釋,誰知竹隱卻搶先一步擋在了她的身上。
“大膽刁民,竟敢阻攔衙門抓捕犯人,來人啊,給我一起抓回去。”捕快再次一喝,臉上多出了怒氣。
“等等。”竹隱出聲阻止,好言解釋,“幾位官爺怕是認錯人了,我們並非淮縣人。在下只是陪內子回家省親,途徑貴寶地,想要在此歇腳罷了。”
“內子?”那麼捕頭走上前,側頭又瞧了幾眼躲在竹隱身後的女子,眼裡閃過一抹不確定,問道:“這是你媳婦兒?”
“正是。”竹隱拱手拜禮。
莫悠面色稍變,可又礙於這些人在場,生生壓回去了心裡的怒火。
“你們從何而來?”捕頭不死心地又問道。
“回官爺,在下乃是鋅城人士。”竹隱嘴邊掛着得體的笑容。
他話音剛落,後面就跑上來一名小捕快,在那名捕頭耳邊小聲嘀咕了幾句。緊接着,就見那名捕頭變了臉,目光如炬地越過竹隱
的肩膀,死死盯着躲在後面的女人。
“來人啊,把這二人統統抓回衙門。”
“這位官爺,有話好好說,我們的確不是……”
“少羅嗦,這畫像上畫得一清二楚,上面的盜犯就是你背後那個女人。”捕頭橫眉一瞪,指着手中的畫像,“年輕人,我勸你老實交代,也別多管閒事。這女人我們今天是抓定了,你要是非得冥頑不靈,就會被當成共犯一併處決。”
“處決!”竹隱和莫悠同時一愣,聽他所言,不像是抓回去坐牢房那般簡單。
“沒錯,這個女人偷盜官銀,罪不可恕。這海捕公文上寫的清清楚楚,一旦抓住決不輕饒,輕則在牢房住上個十年二十年的,重則就有性命之憂了。”捕頭再次指着手裡的海捕公文,說道。
其他二人趁機看了幾眼那張公文,上面所畫之人,的確與莫悠有八分相似。
莫悠心覺驚異,想不到這世上,竟有人和她長得如此相像。
不過看眼前的形勢,這些人不會有耐心聽他們解釋的,便悄悄和竹隱換了個眼神,乖乖跟着這些人去了縣衙。
到了縣衙後,這些人連審都沒審,直接把他們關進了牢房。
男女牢房是分開着的,進入牢房後,二人就被一左一右帶去了不同的方向。
對此,莫悠倒是非常樂意,終於不用再和那個人共處一室。
反觀竹隱,臉上的表情卻沒有之前那麼輕鬆了,眼看着莫悠被帶走,目光中多出了些許警覺。
只是這裡是縣衙,以他現在的身份來看,絕對不能輕舉妄動。
莫悠獨自坐在安靜陰暗的牢房裡,雙眼不時打量着周圍的場景,一時覺得像在做夢。
這幾天所發生的事情,一件比一件奇怪,如今還莫名其妙被當成盜賊,抓到了牢裡來。
不過,這種情況似乎也不算壞。現在死對她來說,一點兒都不可怕。
莫悠靠上牆壁,閉眼靜待接下來會發生的事情。
誰知,等到深夜,也沒有見縣衙的人來提審她。
莫悠昏昏沉沉地睡下,朦朧間聽到有人叫她,微微睜開眼去看,發現那種臉有種熟悉感。
以爲是自己在做夢,她又重新閉上眼,很快那道聲音又響了起來。
莫悠終於察覺到異樣,猛地睜開雙眼,看着眼前的男人,有些不敢相信。
“嫂夫人,你沒事吧?”
“顧公子?”莫悠不確定地叫了一聲,而後說道:“你怎麼會在這裡?”
“將軍府的事情,在下都聽說了。我來,是要救你。”顧清風低聲解釋道。
莫悠稍作思索,很快明白過來,“那個海捕公文是你的主意?”
顧清風點頭,伸手將她扶起來,“我已找尋到幾位名醫,現在就帶嫂夫人過去,我相信有他們在,定能解了嫂夫人身上的毒。”
莫悠心裡明白,她中的是蠱毒,恐怕沒那麼容易解掉。
不過解不解毒倒是其次,只要能夠從竹隱手上逃走,便不用怕白羽再受到威脅。
莫悠點點頭,輕聲說道:“我被封了經脈,你先替我解開。”
聞言,顧清風又馬上扶着她坐下,而後走到她身後,亦盤腿坐下,伸出雙手運功爲她解開經脈。
大約一盞茶的功夫,二人便離開了牢房。
他們沒有在縣衙停留,直接坐上馬車奔向了顧家在此地的商鋪。
然而,他們纔剛剛走到主街道上,車伕忽然就扯住了繮繩,馬車忽地停下。
坐在裡面的莫悠和顧清風忙穩住身子,眼裡同時露出奇怪的神色。
不多時,顧清風就開口問道:“發生了何事?”
沒人回答,二人有些擔心起來。
顧清風攔下要去開門的莫悠,讓她躲在他的身後,然而才掏出腰間的摺扇,一把扔到門上。
強大的力道,一下子就撞開了車門。
碎裂的木屑中,緩緩出現兩個人。
只見他們的車伕,此刻正被竹隱控制在手裡,站在馬車外,靜靜注視着他們。
莫悠和顧清風皆是一震,沒想到他這麼快就發現了異樣。而且,還能這麼快從牢房中逃出來,一切都做得神不知鬼不知。
這個人當真不可小覷。
顧清風驚訝地望着竹隱,沒想到段礬隱藏地這麼好,能夠如此輕鬆地從牢房裡逃出來,想必功夫定然非常了得。遠比他所認識的那個段礬,要高出許多。
“顧公子,許久不見。”竹隱先開了口。
“段、不,竹公子,別來無恙。”顧清風回望着他。
“顧公子,時辰不早了,是否該把我的人還回來了。”竹隱的聲音中帶着挑釁。
顧清風眸光稍沉,“竹公子恐怕認錯人了,這位姑娘是將軍夫人,並非你的人。”
“是嗎?”葉辭哼笑一聲,手緩緩扣上車伕的命脈,“如果你不想傷及無辜的話,馬上把人還給我。”
“那就看閣下有沒有這個本事了。”顧清風眉目斂起,說着便要主動出手。
這時,莫悠忙拉住他的手臂,輕聲說道:“你打不過他,不要硬拼,找機
會帶人離開。”
“不行,我們走了,嫂夫人怎麼辦。”顧清風壓低聲音拒絕。
“你放心,我一定會想辦法逃出來的。”莫悠拍拍他的手臂,堅定地說道。
之前她被封了經脈,走不掉。可現在不同,只要不被竹隱看出她的經脈已經被解開,她就有機會。
現在這個情況,縱使她和顧清風合力,也不一定能夠制住對方。況且還多出一個無辜的車伕,他們恐怕一時鬥不過竹隱。
“當真?”顧清風不放心地確認道。
莫悠點頭,遞給他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
“一定要小心。”顧清風叮囑完後,立刻就拿起摺扇,朝馬車外的襲過去。
二人過了幾招,顧清風便覺出,自己遠不是竹隱的對方。看來嫂夫人剛纔所說沒錯,現在也只能依計行事了。
思及此,顧清風立刻去搶他手上的人。
竹隱的目的不是他們,看到車裡的莫悠還算老實,便也不想和這兩個人繼續糾纏下去。
於是,一把將人扔向了顧清風,趁着對方救人的時機,快速跳上馬車,拉起莫悠飛到不遠處的樓頂上。
顧清風救下車伕後,只來得及看到房頂上有黑影閃動,很快就消失不見了。
心裡更是震驚,又一次對竹隱的功夫有了更深的認知。
回到客棧後,莫悠就被竹隱扔到了牀上,居高臨下地注視着她。
莫悠坐起身,只當沒看到,“竹公子,這裡光線不好,麻煩請讓讓。”
“是光線不好,還是在暗指在下眼神不好,竟然讓人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救走了你。”竹隱紋絲不動,嘴角掛着笑,卻是不難聽出話語中的冷意。
“說到眼神不好,還是將軍略遜你一籌。仇人在身邊這麼多年,都沒有察覺。”莫悠嗤笑,眼裡露出不屑。
“莫姑娘現在越來越伶牙俐齒了。”竹隱表情未變地看着她。
莫悠站起身,鄙視着他,意有所指地說道:“你說對了,我的確伶牙俐齒。”
她的眼神不經意掠過對方的肩膀。
竹隱表情一滯,立刻明白了她話裡的意思,想到那日的事情,肩膀上忍不住一陣隱隱作痛。
“竹公子可還要再試一次?”看到對方的反應,莫悠非常滿意,挑釁地望向他的肩膀。
“那倒不必,時候不早了,明日還要趕路,早點休息吧。”竹隱說着,終於讓開了路。
離開京城的第三天,他們繼續一路往南走。
經過顧清風那件事情後,段礬的警惕性又加強了幾分。
莫悠心裡卻隱隱有些不安,如今她恢復了武功,周圍的動靜她是能夠察覺到的。
昨晚之後,她以爲顧清風不會再貿然跟上來,誰知他們早上剛剛出發,她便察覺到有人跟着他們。
只是,她仔細辯聽了一上午,發現跟蹤之人似乎沒有武功底子。
難道不是顧清風?會是他派來的人嗎?
可派一個不會武功的人,似乎又不太像他的作風。
“今天在哪裡落腳?”
眼看着天色漸晚,竹隱也沒有找落腳處的意思,莫悠終於忍不住開口詢問。
“本以爲是隻無足輕重的老鼠,卻沒想到毅力不錯,跟了這麼久都甩不掉。”竹隱駕着馬車,答非所問,似囈語又似在說給車裡面的人聽。
現在莫悠總算明白,爲何第一天發現有人跟蹤時,他們會相安無事了。
竹隱定是認爲對方沒有功夫,成不了大事,便就放之任之。
這個時候還不能露出馬腳,莫悠只當做對跟蹤者一無所知,繼續沿途觀察着四周的環境。
“前方有一座破廟,今夜在那裡休息。”竹隱放慢馬車的速度,揚起馬鞭,指向道路盡頭的地方,說道。
這附近渺無人煙,而且看環境,只怕再走上百里,也還是這種境況。
眼見着天色越來越晚,莫悠對於他的安排,沒有任何異議。
直到進入破廟,莫悠還能感受到,那個人仍在附近。想必竹隱也已經察覺,但他什麼都沒有表示,將馬車在院子裡拴好後,就徑直走進了破敗的大殿。
莫悠提着細軟和乾糧,在原地站了片刻,發現那個人始終保持着一段距離,沒有再靠近破廟。心裡更加奇怪,此人不像將軍府那邊派來的人,亦不像顧清風的人,那麼他跟着他們,究竟想做什麼?
這都已經第三天了,這個人卻是一點動靜都沒有。
越想越奇怪,最後乾脆一甩頭,拋開這些毫無頭緒的猜測,也走進了大殿。
大殿的門已經殘破不堪,索性現在是夏天,不需要它們來遮風擋雨。
殿內到處擠滿了灰塵,許多擺設已經被毀倒在地上,裡面供奉着的佛像也失去了原貌。
莫悠打量了一圈殿內的情況,最後直接走到東倒西歪的香案前,取下肩膀上的包袱坐下來。
“今天就在這裡將就一晚吧,乾糧。”竹隱看着她,再次說了一遍,而後解下腰間的水壺,遞過去。
莫悠伸手解下,又從乾糧袋裡取出一個燒餅,而後便將乾糧袋給了對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