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風波

小風波

一夜無話,第二天清晨的活動也和平時沒什麼兩樣,梳洗完畢用過早飯,慢悠悠地泡壺茶聊會天,陪練兒閒庭信步到議事廳中,待她和手下們說完了話,再一同往明月峽兩峰的其中之一而去,彷彿遊山觀景一般。

卻當然不是爲了遊玩,飄身到了約定好的那塊山腰空地中,這裡荒僻險峻,沒一定功底的人是很難上來的,所以是個鬥劍的好場所。

我們到時天色還早,四周尚且見不到一個人,爲了謹慎起見,自己便趁着這空當到處查看了一下地形地貌以策萬全,爲此還被練兒戲謔了幾句,說什麼從小就是一副慣愛擔驚受怕的性子云雲,這等擡扛倒也不必去爭,只是笑笑,順口引開話題,又聊了一會兒天,才見到遠遠兩道身影掠了過來。

“哈!倒是沒連夜逃走麼,不錯。”練兒笑吟吟迎了上去,劈頭就是這麼不客氣地一句,鐵穆二人臉色都不怎麼太好,穆九娘還算沉得住氣,鐵珊瑚板着臉想說些什麼,卻被我上來使了個眼色搖搖頭示意,再帶上一把,就此拉到了一旁圈外站住。

帶開她時,鐵珊瑚本是不情願的,先還抗議道:“竹纖姐姐,你這是做什麼?話總要給人說兩句啊。”直到被我低聲回道:“莫逞口舌之快,此時激怒了練兒對九娘可沒好處,忘了昨晚答應過什麼了嗎?”她這才噤了聲,一邊走,一邊又眼巴巴回頭看過去。

穆九娘也在看她,如此對望的眼神令人生出彷彿是在棒打鴛鴦的錯覺,在好笑之餘,多少也讓自己感到有些不自在。

偏偏這種不自在對山大王卻是完全無效的,練兒對眼前一幕好似全然無感,見閒雜人等避開,就頗滿意地點點頭,對那穆九娘朗聲道:“不錯,既然不逃,那便是下決心了?我可不會留手,你要反悔還來得及。”

穆九娘抱劍在懷,端正回答道:“只求練寨主一諾千金,正願意一試。”也不多話,說完就拔劍在手,她自己沒慣用兵器,使得是鐵珊瑚的青鋼劍,看着倒也稱手,練兒一笑,手中劍不慌不忙出鞘,卻不着急進攻,先彈彈劍身道:“也好,我也不欺你,這十招中什麼時候撐不住,你可以隨時告饒,否則……那就怪不得我了!”

一言落地,劍光森然。

練兒讀書不多,更算不得什麼有城府的人,但說話做事卻往往自覺不自覺地切中要害,正所謂慷慨赴死易,從容就義難,一個人越想得多,就越可能遲疑猶豫乃至退縮,何況如現在這樣一邊相逼一邊留給退路,若非我瞭解練兒,幾乎以爲她是存心算計,而那穆九娘只是默然,她本就擺了個防備之勢,見一劍來襲,舉手便擋,想來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只預備死守住十個回合過關。

然而哪兒有那麼容易的事,銀光閃處,這第一招本是踏正中宮平刺而去,卻臨到半路劍鋒一顫,忽然滑過一邊左刺肩胛,兼掛小臂,穆九娘眼看擋不住,關鍵時刻整個人旋了半圈,才險險避開這招,卻隨即被跟蹤急進,練兒身手之快本就世上罕見,如今長劍如風,但聽嗤啦一聲,袖破血出,這第二式就已令對手掛了彩。

一招得手,練兒哈哈一笑,道:“如何?現在求饒還來得及!”穆九娘牙關緊咬揮劍不語,而我則聽到身邊鐵珊瑚發出了微微的抽氣聲,好似那一劍挑開的是自己血肉,饒是如此,她卻並沒吭聲說話,大約是怕干擾了場上動靜。

她是對的,眼下場中局勢幾乎可算是一邊倒,最不能分心的就是處於劣勢的一方,練兒喝問了一聲,見對方沒回應,就毫不猶豫地繼續進招,劍式飄忽不定,似上反下,似左反右,將個穆九娘給迫得手忙腳亂,連連後退。

不過自第二招得手後,接下來幾回合卻俱都有驚無險,倒並不是說穆九娘突然就和練兒勢均力敵了,其實與其說是抵擋住了,莫如說是猜中了,應該是對這幾式正好有印象吧,她對劍法的路數變化似有所感,自然可以提前預判做出反應,師父所授劍法以奇詭莫測爲主,心裡有數,自然壓力大大下降,兼之她抱定主意嚴防死守,一時間倒沒給攻進去。

人影交錯間,數招轉瞬即過,眼看已過了第八個回合,只要再撐兩式便可以過關,希望就在前方不遠,穆九娘眼中似有了些光芒,而一邊的鐵珊瑚也握着拳頭彷彿在給她鼓勁,唯有自己站在圈外,心裡隱隱有了這樣反而不大妙的感覺。

就在生出這感覺之時,但聞得場中少女忽然一聲長笑,道:“好!那別怪我不客氣了。”挽了一個劍花,刺穆九娘手腕,對方舉劍一擋,她便一反腕,劍鋒倏地斜劈,同時左腳直踢對方小腹,卻是剛剛就用過的一個招式。

穆九娘也知道先前用過,可這一式速度之快與先前大是不同,風馳電掣間,簡直是迅雷不及掩耳,縱然知招架之法,也無招架之力,險險避開了劍鋒,卻給結結實實踹在實處,頓時一聲慘呼跌身倒地,往後連滾了幾圈才止住這招餘勢,可見真是沒什麼留情。

“九娘!”鐵珊瑚見狀失聲驚叫,那穆九娘還百忙中瞥過來一眼,但是練兒卻不給她們機會交流,凌空飛身而來,劍鋒一旋,疾轉刺下,喝道:“你降是不降!”最後一式竟是殺氣騰騰地,一招直取要害!

那穆九娘眼看要性命不保,臉色蒼白,額上見汗,但嘴裡卻咬牙毅然道:“休想!”搖晃起身,舉劍就撩,還想支撐到底。

外面鐵珊瑚見得這一幕,跳起來拔身上綠玉簫就要去場中助拳,我雖隱約猶豫,但還是一把拉住她,急道:“莫去!去了反而壞事!”可這時候她哪裡聽得進去,眼前行動受阻,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揮玉簫就向我打來。

這鐵珊瑚的玉簫專打經絡穴位,出自家傳自成一路,招數是一流的,不過她氣力較弱,內裡修爲也不見得多好,若是正常情況我對她還不待怎地,只是如今半年之期未到,堪堪只餘三成功力,又是手無寸鐵,反而不如她,躲開前兩下,心中忽地微微一動,隨即挺身豁出去硬捱了那第三下,叫了一聲,跌坐在地。

場外場內相距並不算遠,自己剛剛中招坐倒,腦後已聞金石破空之聲,還有距離稍遠處驀地一聲叫喊:“不要傷她!”卻是穆九孃的聲音。

這一聲喊已是極快,卻有什麼比聲音還快,倏地一道銀芒自從頭頂掠過,分毫不差撞上了那綠玉簫襲來的前端,鐵珊瑚哎呀一聲,玉簫脫手飛出丈許,還未等它跌落草叢,那銀芒卻已迴旋,半空劃出一道弧度,目光來不及跟隨,但聽得嘡嘡數聲金屬撞擊,後面也有什麼東西被打到了一旁。

如此一來一回,掀起的氣流旋成個完整的圓,坐在這無形之圓當中,彷彿置身於風眼,反而是心如止水波瀾不驚,待到風止雲靜,我才揉了揉痛處爬起身,左右前後看了看,除了自己以外的三個人,兩立一跪,立着的是前面抱住手腕的鐵珊瑚和身後咫尺內的練兒,而跪倒在地的是後面更遠一點的穆九娘。

“九娘!你怎麼樣?”鐵珊瑚當下也顧不得其他,眼見不打了,第一時間跑過去扶人,對此練兒視若無睹,只自顧自收劍伸臂過來,拉開我揉痛處的手,扯開衣襟看了看,這一下點在鎖骨處,其實不算什麼,最多有些發青而已,查無大礙,她合起襟口,再瞪我一眼,我朝她笑上一笑,彼此已心知肚明。

“練寨主……”就在我們這麼做時,那穆九娘已被鐵珊瑚扶了起來,她身上兩處掛彩,小腹還捱了一記,已經是氣喘吁吁一副脫力的模樣,但劍還握在手中,捂傷昂首道:“練寨主,這十個回合……已過了吧?算是不算?”

“你還和她說什麼?不見她剛剛下手那麼狠嗎?咱們這就走,浪跡天涯也比求她強!”搶着說話的卻是鐵珊瑚,她餘悸未了,扶着人,憤憤不平之情溢於言表,卻被練兒一笑,道:“如今走了,你這九孃的罪可就白受了哦。”說完她轉身過去,曲指在鐵珊瑚額上敲了一記,又睨道:“我下手再狠,總是有言在先的,你這小妮子卻怎麼招呼都不打就對旁人出手?還是趁人之危,實在丟你鐵家的臉。這次就算了,再有下次我可不會再這麼客氣,你若敢對她出手,我就把你家九孃的臉劃花了給你看。”

那鐵珊瑚躲閃不及,頭上被敲個正着,又被一番搶白踩住了痛腳,一時間眼瞪得溜圓,卻半句話也想不起該怎麼頂,練兒也不管她,又轉頭對旁邊的穆九娘道:“我練霓裳一言九鼎,自然算數,你總算做得不錯,配得上珊瑚,今日過後我就站在你們這邊了,對義父要瞞要說要騙,打聲招呼就是。”

穆九娘拼死拼活,要得就是這麼一句承諾,當下連連點頭,又說了幾句,被鐵珊瑚攙扶着回去寨中療傷不表。

之後幾日,鐵穆二人見了我們多少有些彆扭,尤其鐵珊瑚,似乎又回到了當初不待見玉羅剎的時期,只是練兒這方卻表現得一切坦然如常,彷彿那傷人之舉與她毫不相干,該招呼招呼,該說笑說笑,原先什麼態度現在還是什麼態度。時間稍久,先是穆九娘恢復了常態,之後隨着她的傷勢痊癒,加上我從旁調和,漸漸地鐵珊瑚也認識到了練兒用心,將一切放了下來,算是既往不咎。

這一件事就這麼過去了,彷彿不過是件小小的風波,起了個小浪頭,濺起了一點水花,然後就此風平浪靜下去,不可能掀得起什麼大風大浪大麻煩。

哪知道,就是這件事,在十餘天之後,卻惹來了一場誰也想不到的劫數。

作者有話要說:情何以堪啊~~~累了想睡,於是鬼迷心竅說試一試存稿箱定時發文這麼個功能,可是早上美滋滋回來,才發現它木有更文……然後客官們在留言擔心作者君的生命安全……〒▽〒

看來這種高級功能和作者君是犯衝滴,還是老實點吧……OTL

不過託這次烏龍的福,或者能完成唯一一次兩更,晚上沒意外的話應該還有一章……

總之,以下隔夜文,請食OT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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