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逸向公司請了五天的假，他拿着那個催債的男人給自己地地址，找到了這個偏僻的弄堂。這個弄堂兩邊的房子年久失修，到處都是搖搖欲墜的瓦塊，破舊的門上掛着褪成了白色的“福”字。逼仄的小路佈滿了因爲前些天下雨還沒有乾的水跡，這些水跡混着泥土將小路點綴得更是坑坑窪窪。有人坐在搖擺的椅子上，抽着煙，有人騎自行車急速而過，濺起了不小的水花，濺得些路人和坐着的人一身的泥漬，他們指着那騎車人早已消失的方向大聲咒罵着。莫逸皺了皺眉，將紙條上的字在重新瀏覽了一遍，沒錯，是這條小道。他俯身問了離自己最近的一個賣桃子的老人。
“你好，大叔，請問李水天李醫生住在哪一個樓？”
那老人一聽到這個名字似乎有些驚異，他打量着莫逸，眼神裡有明顯的質疑，然後他指了指前方，輕聲嘟噥了句：“喏，看到那個穿着白色背心的大爺沒有，他邊上那個樓就是了。”莫逸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一個穿白色背心的大叔正坐在門沿上看報紙。
“謝謝了。”他對指路的老頭頷了頷首，絲毫沒有顧忌對方投來的不尋常的眼神。
“水天診所”這幾個看似用黑色油漆刷的大字早已褪了色，在昏暗的燈光下猶是顯得斑駁陳舊起來。這個診所不過是一個民房樣的小樓，帶着朽木氣息的一樓是一個前臺的接待處，只有一個婦人正埋着頭寫着什麼。莫逸敲了敲前臺的桌子，婦人不耐煩地擡起了頭，帶着審視的目光看了眼莫逸，問道：“來幹嘛？”
“我找李水天醫生。”莫逸道出了自己的目的。
“先掛號，什麼科？”婦人沒好氣地將一疊泛黃的紙丟到莫逸的面前。
“對不起，我不是來看病的，我是王世新介紹來這裡的。”
婦人的眼神敏銳起來，直直得盯着莫逸，“把他的手機號報過來。”婦人拿出了紙筆。
莫逸將那男人的手機號報給了婦人，婦人將手邊的一打資料裡翻了翻。
“二樓最裡邊的那個房間。”婦人指了指一旁昏暗的樓梯。
木質的樓梯因爲年代的久遠走上去的時候發出了“吱吱”的響聲，牆壁上有些乾涸的褐色血跡，乾裂的牆縫帶着泥灰的氣息滲透進粘膩的皮膚裡，混合着濃烈的消毒水的味道惹得莫逸胃裡抽搐着直乾嘔。二樓微弱的燈光將原本陰暗的樓道些許點亮了些，不過就是這些明暗交界的不規則的光線讓整個樓道顯得愈加陰森起來。沿走道上的每一個門上都用黑色的油漆寫着科系名字，莫逸一路看到了“外科”“內科”“口腔科”和“婦科”，靠近最低端的倒數第二扇那扇門上巨大的“手術室”三個字似一種攝魂的能量，將莫逸原本的思緒拉扯着，他的肌肉在不自主地顫抖，他手心是密集的汗液。他努力鎮定自己，敲了敲打最後一扇沒有標誌的門，聽着有人說“進來”，他推了門走進去。屋內不過是一個不足四五平方米的簡易診室，消毒水混着發黴的氣味撲鼻而來。一個六十幾歲的老頭穿着不太合身的白大褂坐在門邊的小桌旁，他帶着厚重的眼睛，盯着莫逸的時候眼睛眯成了一條細細的線。
“你好，請問是李水天醫生嗎？”莫逸頷首輕輕問道。
“嗯，是的。”老頭點了點頭，急需打量着莫逸，問道，“你沒掛號？”
“我是王世新介紹過來的。”莫逸將手機再一次拿了出來，想把號碼再給老頭念一遍。
“小王啊，我知道了。”老頭沒有給莫逸說話的機會，繼續問道，“身體怎麼樣？有沒有什麼傳染病？”
“身體一直很好，沒有任何傳染病，手術什麼時候可以進行，我什麼時候可以拿到錢？”莫逸握緊的雙手和額頭上不停地沁出的冷汗是他極度緊張的證據。
“小夥子別這麼急，你以爲所有的手術都這麼簡單的嗎？手術之前你還要接受檢查才能確定能不能手術。”老頭指了指莫逸一旁的椅子，示意他先坐下。
“李醫生，如果少一個腎會怎麼樣？”莫逸慢慢坐了下來，他的手顫抖着扶住桌子，“一個腎可以賣多少錢？”
“哎……年輕人啊，少一個腎其實也沒什麼大礙，只要你以後好好保護身子不要有什麼外傷和神方面的疾病就行了。這個腎的價值是因人而異的，我對口的幾家醫院裡還有我這裡都有急需換腎的幾個病人，如果你各方面符合馬上就可以知道你這顆腎的價值了。不過我看你年紀輕輕，血氣方剛的，應該是能賣上好價錢的。年輕人啊，不過我還是想讓你做好手術前的心理準備，每個手術都有一定的風險，我不能擔保什麼，你要做好準備。”李老頭語重心長地提醒道。
莫逸的手心附在褲縫上，汗液已經將褲子浸溼。當王世新告訴他可以給他找賺錢的門路時，他如何會想到是去*，可是除了這條路他別無選擇。現在，他來了，他做好了一切的思想準備卻還是害怕了，他毫不避諱地表露出了極度緊張的神態，他的肩膀正在抖動，他的手指掐進了手心的肉裡，指甲已經泛白。莫逸擡起了頭，他的眼底深處分明有一種躲閃的恐懼，他將這種眼神毫不避諱地視向了對面的老頭。
“好，什麼時候可以動手術？”
“檢查完以後如果符合捐獻的條件，你的腎剛好和我這裡登記的幾個病人的腎配型的話就可以手術了，最快今天下午就可以手術了。”李醫生起身拿出了一張紙，“這是手術前後需要注意的事項，你看下，如果可以的話我們就開始檢查吧，檢查好了我們就可以直接手術了。還有，你把你和你家人的聯繫方式留下，如果有什麼突發情況我們需要聯繫。”
莫逸接過李醫生遞過來的紙頁，他仔仔細細地像是要把每個字吞進去那般看了起來，那米粒大的字，在他的腦海裡一遍一遍地放大，驚慌和麻木彷彿要失去重力一般跌落下來。
“開始吧。”莫逸飛快地在紙上寫下了幾串數字。
當我面臨這個世界最悲苦的情境，當我覺得我爲了你不顧生死，我還是會害怕，還是會恐懼。我不知道等待我的是什麼，我只覺得我的生命已經不屬於我了，可是我真的別無選擇。我希望，我可以安穩地度過餘生，爲了你我也要活下去，儘管我會經歷很多痛楚，但是我要活下去，我知道這種生的意念是你給我的，所以我不會放棄。但是，最後的最後，也請你要好好照顧自己，也許就算我有再過強大的生存的信念，死神也不會放過我。
莫小念拖沓着疲憊的身體回到了崔家，她今天撥打了能夠想到的所有的親友，可是別人總是會有各種各樣的藉口婉拒，這樣的結果早就在莫小念的意料之中了，只是當這個結果赤裸裸地成了現實的時候莫小念依然心生無助之感。她靠在牀上，將自己整個人裹在被子裡，每一次當她難過和無助的時候，只有黑暗的環境才能帶給她足夠的安全感。
手機鈴聲響起，莫小念睜眼才發現天早已泛白，自己什麼時候睡着的已沒了印象。莫小念接起手機，還有些睏意地回答道：“喂，你好。”
“您好，請問是莫小念女士嗎？我這裡是心誠娛樂會所。”對方是個說話及其斯文的男人。
“你好，我就是莫小念，請問有事嗎？”
“你是不是在幾個星期前向我們投過一份簡歷，我們看了你的簡歷覺得你非常符合我們的要求，所以想請您抽空來一趟會所進行一下簡單的面試。”
這樣一來，莫小念立刻來了精神，她記得這幾天自己想要找房子住，在不斷地打電話給親友的同時也在網上尋找能夠包住宿的工作，現在對方能夠主動找到自己對莫小念來說實在是個難得的好消息。
“是包住宿的嗎？”莫小念試探道。
“是的，一旦你被錄用，那麼我們就會提供住宿和在職期間的伙食，如果工作表現好還會有額外的獎金補貼，待遇非常的好。”
“好的，我馬上就過來面試。”莫小念掛了電話立刻就興奮地開始洗漱準備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