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小念的妝容早已經融進了淚水裡，她瘋了似的跑進醫院，她在這個巨大的空間裡面像失了魂一般瘋狂地尋找着。
“求求你，帶我去見莫逸！帶我去見莫逸！”她的聲音響徹了整個醫院空蕩的走道里。
“莫逸是不是就是剛纔送進來搶救的那個？在一樓的搶救室。”一個被莫小念攔住的護士終於知道情況，告訴了莫小念。
搶救室外，護士和醫生進進出出，他們手上的鮮血和臉上只露出了眼睛的焦急神色都成了莫小念可以得知裡面情況的證據。她早已經挖空了思緒，她蹲在牆角里，全身發抖着，眼睛直直得盯着緊閉的搶救室大門，她的臉煞白得可怕，她緊緊地咬着自己的脣，直到嘴巴里溢進了一股濃烈的血腥味她也沒有察覺到痛。
“你是莫逸的親屬嗎？”一個護士出現在了莫小念的跟前。
“我是，我是他妹妹。”莫小念站了起來，拉着護士的手臂，努力地平息自己的慌張，“我哥哥他怎麼樣了？他沒事吧？什麼時候可以出來？會不會死？”她努力剋制，可是還是沒有忍住那幾欲噴薄而出的慟哭。很快，她的聲音裡滲進了顫抖的哭腔，在這個長長的醫院迴廊裡不停地回放着。
“哎呀，不要扯了。”護士甩了甩手臂，有些懊惱地瞪着莫小念，說道，“莫逸被送來的時候已經休克，他因爲腎臟的手術失誤導致了大出血，現在要馬上動手術，你趕緊跟我到前面去簽下手術同意書。”
莫小念的腦子裡不停重複循環着護士的話，“腎臟手術”“大出血”“手術”這幾個詞將莫小念捲進了一個黑暗而巨大的漩渦，她按照着護士的指示匆忙而慌亂地簽下了手術同意書，她跟着護士在醫院裡辦着各種手續。莫小念的思緒是空洞的，她已經處於崩潰的邊緣，只要有那麼一丁點兒的力量，那麼她就可能昏厥過去。她靠着僅存的那些許的意念維持着身體的運作，她知道自己不能垮掉，因爲莫逸還在裡面。
現在，這世界成了一間巨大的牢籠，所有的門都關緊了，所有的光線都暗了，所有的呼吸都微弱了。莫小念無助地抱住自己的雙腿，蜷縮在手術室的門口，門上的那紅得扎眼的“手術中”這幾個碩大的字在這個黑暗空間裡遺世獨亮着。莫小念只要一擡頭就可以對上這三個觸目驚心的字，而每一次都可以迅速地刺醒自己的淚腺。
求求你，莫逸，醒過來。
莫逸在一陣劇烈的疼痛中甦醒過來，他的鼻子裡還輸着氧氣，他的記憶還停留在李水天的診室的手術檯上。現在，他睜開雙眼，視線所及的地方告訴他這是一家醫院的病房。他的嘴巴里有乾澀的血腥味，他奮力地轉過頭，纔看見莫小念正趴在他的牀邊枕着頭睡着了。
“哥，你醒了。”他的細微的動作立刻驚醒了在睡眠中神經也保持高度緊張的莫小念，她睜開雙眼，欣喜地說道。隨即莫逸蒼白得毫無血色的臉頰又一次觸碰到了莫小念脆弱的心臟，她的眼淚就這麼順勢滴落下來，她抹了抹，大聲道，“你是怎麼了嘛？醫生說你腎臟大出血，幸好搶救及時纔沒有出什麼問題，腎臟也保住了。你怎麼回事啊？你是不是不要我這個妹妹了？你以爲你生病了，躺在病牀上我就會原諒你了嗎？你混蛋！你真的是個大混蛋！你說，如果你出了什麼事我該怎麼辦？你怎麼可以這麼殘忍！”莫小念話音還沒有落下，眼淚卻愈哭愈多。
莫逸的眼睛紅腫着，他不能清晰得說出話來，只能咿呀地發出些輕微的呢喃。莫小念熟稔這些音節，因爲關於莫逸的一切她都可以清楚地明晰。她貼近他的嘴，她聽見他只說了三個字，他說：
“對不起。”
莫逸短暫地甦醒後又在藥物的作用下，沉沉地睡了過去。莫小念見着莫逸發出均勻的呼吸聲後，輕輕地拉了拉莫逸的被子。莫小念正欲離開，牀頭莫逸的手機屏幕混雜着接觸櫃子後的震動聲閃爍起來，莫小念迅速將手機從櫃子上拿走，跑到了病房外。
“喂，您好，我是莫逸的妹妹莫小念，他現在不方便接電話。”莫小念輕聲迴應。
“哦，你就是莫小念啊。”對方是一個並不討喜的男音，他嘖了嘖嘴，繼續說道，“莫逸的腎賣了多少錢啊？約定期限到了，趕緊把錢匯過來還債。”
莫小念的背脊緊貼着病房門，她拼命地捂住了嘴，可是還是沒有控制住嗚咽，她怎麼會想到莫逸是因爲這個原因而導致的大出血。原來催債的人早已上門，原來他們已經潦倒到無路可退，原來莫逸那麼無助而絕望過，罌粟一般狂烈的慌亂和心痛吞噬着莫小念的心，她顫抖地發出了幾個音節。
“他*的時候大出血，手術失敗了，現在正在醫院搶救。”
電話那頭的沉默了很久，“哦，這樣子啊，也就說沒有錢是嗎？”那男人的語氣微微放輕緩了些，也許他也在爲莫逸的不幸而感到內疚了。
“是的，我們現在沒有那麼多錢可以還你。”莫小念盡力保證着聲音的清晰，“現在我哥哥還需要一大筆的醫療費，所以我們沒有錢還債！還有，你爲什麼會知道他去*了？”
“呃，這個……”那男子的聲音明顯吱唔起來，他小聲咳嗽了一下，說道，“我叫莫逸還錢的時候，順便提了一下有*可以賺錢這個方法嘛。你知道切掉一個腎臟對身體是沒有什麼影響的，可是莫逸他運氣不好，我也沒辦法。”
莫小念握住手機的手越來越用力，她憤怒地厲聲道：“我知道你們都是用暴力催債的團伙，你們的催債手段不過是打人、綁人、威脅人，你們用這樣的方式來逼迫他人還債是要受到法律制裁的！我警告你，現在莫逸的身體很虛弱，如果你再來騷擾他那麼我就會通過法律的渠道來解決問題，我現在就可以報警。”
“哎哎哎……我們有話好好說，好好說。”男子的語氣立即討好起來，“莫小念，我們也是受別人指示這麼幹的，你何必說這些傷和氣的話呢？這樣子的話我們雙方都沒有好處的。這樣吧，本來我說今天讓你們還錢的，那就再延期兩個禮拜還吧，這樣總行了吧。”
“兩個月。”莫小念好沒有猶豫地說出了自己的期限。
“你……”男子欲言又止。
“我現在的積蓄全部要花在我哥的醫療費上，如果你有什麼意見的話，我們派出所見吧。”莫小念努力讓自己的聲音充滿威懾力。
“好，兩個月就兩個月，如果兩個月內你還不把錢還清的話，那我就沒有那麼好的脾氣了。”男子說出了最後的通牒。
掛上電話，莫小念跑到廁所裡，一遍又一遍地衝洗自己的臉。剛纔自己所聽和所說的一切彷彿就是幻覺。她居然敢和這些認錢不認人的混蛋厲聲談判，她竟然胡謅了她毫不知曉的法律來威脅他們，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氣，鏡子裡的她，蒼白的可怕。
回到病房，莫逸還在熟睡，莫小念小心翼翼地將手機放進了莫逸的褲子口袋裡。一張紙片滑到了莫小念敏感的指尖，她拿出紙片。上面寫着：
“水天診所”。